第63節
車子開起來,李修齊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送你回家,穿著濕衣服太久不好。” 我低下頭,嘴角莫名彎了起來,為了自己剛才那個小心思嘲笑了自己一下。剛才我瞬間就冒出了念頭,以為李修齊會霸氣的對我說,“還用問去我家。” 好在他沒那么說。 到了我家,李修齊堅持把我送到了家門口,看我開門進屋了,他才說了句晚安。靜靜看了我一眼后轉身就走了。 我關上房門,迅速跑到窗口往樓下看。 等了一下,李修齊的身影出現在樓下的路燈下面,他沒轉頭再往我的窗口回看,徑直上了車,很快就離開了。 這一夜,我睡得好沉。 醒過來時,陽光已經投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 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我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看了好久,一遍遍回憶起昨晚雨中發生的事情,還是有那么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這算什么呢,我和他。我和李修齊……這算是正式交往了嗎。 我趕緊起床,拿過看一眼,時間是上午九點多,原來還不算太晚,也沒有電話的消息打進來,我抓著下床進了浴室,生怕自己會在洗澡時聽不到電話響了。 這種期待的感覺,我都快忘記了。 可是洗完出了浴室,我的一直安靜著。 我坐在床上有點茫然,不知道今天自己該做什么了。過去一個人慣了,這樣難得的休息日從來不會覺得空虛,可今天心里卻這么靜不下來。 我打開衣柜正看著。終于響了起來。 回身一把抓起,可來電顯示的號碼卻讓我臉色沉靜了下來。 086 青春逢他(003) 是刑警隊的王隊找我。 我一下子想起來,之前在高宇的審訊室外,王隊找我說起的事情,兩年前那件無名女尸的案子,他讓我找他,可后來我們都各自忙得擱下了這事。 果然,王隊周末找我就是為了兩年前的無名女尸案子,他在電話里喊我出去一起吃飯,邊吃邊說。 我答應了,簡單收拾下就去了平時和王隊他們刑警一起吃飯的川菜館子,就在市局附近的商場里,到了地方就看見王隊已經到了,正和另外一個人對坐說話呢。 那人背對著我。可我剛走近了幾步就站住了,認出這背影是誰的。 李修齊。 王隊發現我到了,沖著我揮手,李修齊也漫不經意的側過身看著我,見我看他的眼神有點吃驚,就笑了一下站起身。 我生怕她當著王隊提起我們的關系,連忙緊走幾步到了桌前,直接坐到了王隊旁邊的空位上,瞪著對面的李修齊,用眼神警告他,別亂說話。 “李法醫也在啊。”我先開口,刻意強調了李法醫這個稱呼。 王隊跟我解釋,說李修齊是他喊來的,是為了公事,電話里忘了跟我說了。 我沒出聲,盯著李修齊,準備著一旦他開口說什么奇怪的話,就立馬堵住他的嘴,我不想自己都還沒搞清楚的關系,就這么讓旁人知道了。 “說案子吧,我下午還有事,時間不多。”李修齊盯著我看,嘴上對著王隊說道。 王隊先是長嘆了一聲,在我納悶的眼神注視下。看著我問,“左兒,你還記得那個無名女尸案對吧?” 我嗯了一聲,對那個案子的資料記憶特別清晰,“22歲女孩,機械性窒息死亡,身高……1.68米,血型ab,體重52公斤,是我的尸檢鑒定有問題嗎?” 聽我說完,王隊苦笑著灌了自己一大口扎啤,表情郁悶的說。“你還真記得夠清楚的,就是這個后來跟當時失蹤的女大學生比對上的案子,那女孩叫方小蘭,是她父母親自認尸確認了是自己的女兒,可是就前幾天,就我找你那天,方小蘭的爸爸找我來了!” 王隊的話擺明還沒說到點子上,我耐著性子繼續往下聽,心里回憶著那個案子當時的情況,我也記得認尸是女孩父母來的,我當時也在場,還記得那對只有這么一個女兒的父母抱頭痛哭的場面。 可這案子究竟哪里出問題了。 我快速瞥了眼對面的李修齊。他看著王隊,手指在茶杯口上習慣性的來回摩挲著,并沒看我。 “你說咱干刑警這行多少年了,啥嚇人的沒見過,可那天我還是被那個方小蘭的爸爸給嚇到了,尼瑪他見到我就對著我一通喊,問我為什么他明明已經火化了的女兒又活過來了!我當時就懵了,好不容易讓方小蘭她爸平靜下來,讓他說清楚究竟怎么了,他這才跟我說,就是他找我那天的前一晚上,和出去跳廣場舞回來的老伴一起回家。到了自己家門口,就看見明明已經死了兩年的女兒,就站在家門口呢,還沖著他們兩個叫爸媽,老伴當場就暈過去了,他自己也嚇壞了。”王隊說到這兒,兩眼瞪得溜圓看著我和李修齊。 我聽得愣了,怎么覺得自己不是在聽真事,這根本就是恐怖電影的劇情吧,王隊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忽悠人呢吧。 那個無名女尸在被認領之前,可是我親手做的解剖尸檢,死人怎么可能兩年后復活,然后還自己回了家,站在門口叫自己的爸媽……這怎么聽都是恐怖故事好不好。 我一臉黑線的看著王隊,“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王哥你都開始講段子了,這不是你風格,別嚇我,雖然我是法醫。” 李修齊不做聲,可嘴角掛著笑意,聽了我的話轉頭看看我。 王隊連聲說就知道跟我說我會這反應,說要不是他這些天替我扛著,我早就被那個方小蘭老爸堵著門口了。 李修齊終于開口,問到底怎么回事。王隊就把案子的前后經過給他說了一遍。 兩年前,我結束實習正式分配到奉天市公安局,王隊把無名女尸送到了我手上,那時候市局還沒建好法醫中心,我還是在殯儀館做的尸檢。 在我把法醫學鑒定書交給王隊后,警方根據鑒定書,很快就在失蹤人口里找到了一個與無名女尸特征很相似的年輕女孩,就是前面說到的那個方小蘭。 方小蘭,時年22歲,是奉天音樂學院的一名在讀大學生,在讀期間失蹤后,校方馬上到公安局做了報案登記,并且通知了方小蘭父母配合校方警方找人。 王隊也馬上聯系了音樂學院和方小蘭父母,一了解才知道方小蘭失蹤前經常夜不歸寢,學校都在傳她是同性戀還同時有個公開的男朋友,私生活名聲很不好,這些也被父母知道了,后來更覺察到這個女兒還有吸毒的情況。 父母對她失望透頂,正準備對她采取措施時,方小蘭就突然失蹤了,再也聯系不上。直到王隊找到她的父母,讓他們去認尸。 等停尸間的工作人員把女尸從冷凍抽屜里拿出來時,方小蘭的爸媽互相攙著走到近前去辨認,剛一看,方小蘭的mama就暈倒在了停尸間里,她爸爸則是滿臉淚水,死死盯著女尸的臉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告訴王隊這就是他們失蹤的女兒方小蘭。 辨認完后,方小蘭的父親在無名尸體認領表上簽了字,這意味著他已經確認了這句無名女尸,就是他的女兒方小蘭。 本來,做完這些事情就算是處理完了,王隊出于同情后來還去參加了追掉會,還和方小蘭的父親留了聯系方式,可沒想到本來很簡單的一個案子,兩年后竟然出現了驚悚的一幕。 被法醫解剖完的女尸,竟然復活了。還自己回家了…… 方小蘭的父親在確認的確是方小蘭還活著以后,就找上了王隊,倒不是要追究什么別的,就是反復問王隊,既然女兒沒死,又是你們警方通知我們去認尸的,那兩年前花出去的那筆喪葬費,誰能還給他。 那可是整整六萬塊人民幣啊。 講到這兒,王隊委屈的又灌了一大口扎啤進肚,郁悶的問李修齊,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明明是親生父母自己認錯了尸體,到頭來竟然怪到他身上了。 “那個老方還嚷著要找你呢,左兒,說你是證人,有義務幫他把喪葬費給解決了,哎呀我去,煩死我了!”王隊懊惱的嚷起來。 我也挺郁悶的,沒想到還會出這么荒唐的事情,這說給誰聽都會覺得是編的,可我就實實在在的攤上了,真是太讓人哭笑不得了。 我看著王隊的臉,皺著眉頭不想說話。 “我特么就想不明白了,這叫什么事啊!那活著回來的方小蘭我也見到真人了,和當年那個死者的臉長得真不算很像,可親生父母怎么就能給認錯了呢,明明是他們的問題,現在全賴在我們警方這邊了,這事鬧開了我們長著幾張嘴也說不清楚啊!”王隊手上比比劃劃的對著李修齊,語氣無比哀怨。 “你見過本人了啊。”我看著王隊的樣子,本來這件事我沒有責任,可還是心里隱隱覺得內疚,覺得不該讓王隊一個人扛著,他都替我當了對方,我卻差點就把這事給忘得一干二凈。 我瞄了眼李修齊,我最近的心思被兩個男人全給攪亂了,他就是其中之一。 李修齊把手上的茶杯往邊上推了推,俯身隔著桌子靠近王隊,“你說當年你去參加了那個方小蘭的追掉會?” 王隊啊了一聲,“對啊,怎么了。” “去參加的人多嗎,就沒人提出來死者不對勁?”李修齊繼續問。 王隊尋思了一下,“靠,你這么一說還真是,當時去的人可不算少,一百多號絕對有了,可挨個在遺體面前見最后一面,沒人提出疑問啊,真特么怪了!” 我想了想李修齊提出的問題,還真是不對勁,夠怪的,那么多人難道都覺得尸體和死者方小蘭就是一個人嗎。 更讓我覺得離譜的是,親生父母硬是把女兒的尸體給認錯了,這么大的錯誤又能怪誰呢。那可是至親血脈啊,也能認錯。 “死者和活著的方小蘭照片有嗎,我看看。”李修齊重新靠回到椅子背上,姿勢懶散的問著王隊。 王隊還真在里存了照片,調出來一看,雖然不能說兩者完全沒有相似之處,可作為最親近的家人。也應該能看出來死者和自己失蹤的女兒不一樣啊,到底怎么會鬧出這么大笑話的。 真讓人頭疼。 李修齊仔細看著照片,許久之后自己笑了起來,王隊莫名其妙的罵他是在看老哥笑話是不,李修齊連忙搖著頭說不是。然后滿眼笑意的又看看我。 “王哥,這事雖然誰聽起來都會覺得荒唐死了,可沒辦法就被你給趕上了,點背沒辦法啊!更糟的是,還攤上一個不想負責任的認尸者,咱們作為公職人員就只能吞了委屈,耐心給那位父親好好解釋一下科學道理了,他肯定不信,但只能跟他解釋了。” 李修齊把王隊說的瞪著眼睛直發愣。 我看著李修齊,雖然自己也是法醫,可他剛才說的我還是不夠明白,我正在腦子里回憶著學過的但是實踐中很少用到的知識,李修齊就叫了我一下。 “欣年,你說說看,出現這種荒唐情況,可能是因為什么原因,從我們法醫的角度去想想。” 我聽到欣年兩個字,頓時覺得渾身一緊,用眼角余光使勁去瞄著身邊的王隊,不知道他聽到李修齊這么稱呼我會有什么反應。 可是王隊好像并沒覺得這有什么問題,還在那兒發著呆,壓根沒理會李修齊跟我說了什么,又是怎么叫我的。 我松了口氣,目光又和李修齊對上了,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忽然抬起手沖著我比劃起來。 看了看我一下子想到,他是在用手語跟我說話呢,可我不懂啊,這人…… 王隊這時像是回魂了,也看著李修齊的手勢,邊喝啤酒邊問,“比劃啥呢,啥意思啊!” 我也同樣用眼神問著李修齊,他微笑著放下手,喝了口水才淡淡的給我和王隊解釋起來,“我剛才比劃的手語,說的是一句成語……做賊心虛。” 說完,他微微側頭,看向正好從我們桌邊跑過去的一個小男孩,目光一直追著小孩子的背影,臉上帶著寵溺的神情,仿佛那孩子就是他自己的。 做賊心虛,我一聽這成語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又被人一下子看穿了。李修齊這不就是在說我嗎,說我剛才聽他直接叫我欣年時的緊張,就是做賊心虛。 其實王隊壓根就沒覺得這叫法有啥問題,同事這么久了,直接叫名字難道有什么問題嗎,是我自己多心了。 我這是怎么了……蹙起眉頭,我起身說了句去趟衛生間,人就快步離開了。 衛生間里,我用涼水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昨夜喝酒加上淋雨的后遺癥終于找上門來了,我兩個太陽xue隱隱地突突跳著疼,看鏡子里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 突然特別想就這么直接開溜,等下出去也不跟王隊打招呼就直接走人,回頭再跟他找個理由解釋一下,反正王隊粗線條也不會跟我計較這些。 雖然逃跑不是好作風,可我現在真的對于面對李修齊感覺到好大的壓力,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下了決心,我開門從衛生間里往外走,一抬眼,李修齊正站在門外不遠的地方,雙手插兜正看著我呢,我下意識就想退回到衛生間里,剛要動,李修齊已經到了我面前,目光清銳的盯住我。 “我問的問題那么難回答嗎,你都想尿遁了。” 有人從我們身邊經過,聽到李修齊這句話,好奇地看了看我。 我翻了個白眼,抿著嘴唇,想象了一下自己所謂尿遁的場面,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李修齊卻清咳兩聲清了嗓子,有些嚴肅的對我說,“別笑,我問的是很專業認真的問題,你必須給我一個回答。” 我垂下眼睫,避開他的注視。可腦子里倒是聽話的開始思索起剛才的問題了,什么原因會導致至親熟悉的人認錯尸體。 我正在想,李修齊的響了起來。 他接了電話喂了一聲,然后很自然的靠近我站住,胳膊挨著我的胳膊,很自然的靠緊著。 我想避開,剛往邊上挪了挪身體,李修齊就又再次自然地靠了過來。我無奈的抬起頭看看他,人家正面色沉靜的聽著,目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