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這是我發小,臉臭人好。”李修齊突然低頭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男醫生已經走過來了,看我一眼后就去瞪著李修齊,把手里的藥丟給他,口氣嚴肅的說明用法用量,最后還問李修齊,確定還會給自己打點滴嗎。 “要不給你找個病房,就在這里打吧。”男醫生語氣無奈的緩和下來。 李修齊拿好那些藥,低頭看著回答,“不了,我還是想回家躺在我的床上,那樣舒服,放心吧,我沒忘了怎么治活人,不會把自己打死的。” 男醫生哼了一聲。 離開急診室往醫院外走,我說要給他拿著那些藥,因為怕他抱著藥會牽扯到傷口,李修齊還真就把藥都給我了,自己拿出車鑰匙。 “你不能開車了,我送你。”我看著車鑰匙,提醒他。 李修齊扭臉看看我,“心疼我?” 我被問的嗓子眼一噎,“我是怕你成馬路殺手,對別人不公平。” 身旁,響起噗呲一聲笑,李修齊笑得眼睛都彎了,笑著笑著,眉頭蹙了蹙,手下意識就去摸腹部傷口那里。 我看到他的動作,沒開口去問,只是抱著那些藥直奔自己的停車位,李修齊乖乖的跟在我身后,坐進了我的車里。 “你家位置。”我系好安全帶,問李修齊。 他渾身放松的靠坐在副駕上,“不遠,醫大家屬區,從下個路口左轉。” 我看了眼李修齊,“你怎么住那里?我剛畢業的時候也在那兒住過半年呢。”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剛畢業時。導師把在醫大家屬區里閑置的一套小房子暫借給我住的日子。 “是嗎,我們那時候可能遇見過呢。”李修齊拿出看了眼,“送我到家屬區門口就行,你抓緊回家睡覺,下午和晚上肯定有得忙。” 我哭笑不得的瞪了眼李修齊,他還知道休息時間寶貴,那干嘛還莫名其妙把我叫到醫院,還讓我去見曾念。 “傷情鑒定那邊好像沒什么問題,我白跑了一趟。”我把車子開出了醫院。 李修齊沒說話。 我等了一下,還沒聽見他出聲,放慢車速轉頭看一眼,李修齊的頭歪向一邊,好像是睡著了。 他的唇色還是發白,側臉透著冷冽的感覺,嘴唇緊緊抿住。 我沒在說話,盡量把車子開的平穩,直到停在了醫大家屬區門口,才小聲叫醒了李修齊。 他睜開眼茫然的看看我,“我睡著了,就這一會兒?” 我嗯了一聲,“我跟你一起回家,點滴我也會打,你放心睡一下,我看著。” 說完我就先下了車,拿上他的藥,站在車邊上看著李修齊下車。 “小心傷口。”我盯著他的動作,提醒他。 李修齊看看我,也沒廢話什么,領著我走進了大門里。 他家就在離大門最近的一座樓,二樓,我們很快就開門進了屋。 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凈,裝飾很簡單,入眼到處都是白顏色,就連門口鋪著的地墊都是白色的。 我自己是學醫的,知道很多醫生都有潔癖,可是沒想到李修齊家里是這個風格。 他是一個人住嗎,我進屋四下看著。 “我自己住,房子是我爸媽留下的,他們跟著我哥去國外生活很多年了。”李修齊招呼我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白色的沙發。 我坐下,“你要躺著打針吧。” 李修齊拿了一瓶水遞給我,“在沙發上就行。”說著,他走進一間屋子拿出來一個衣帽架放在沙發邊上,自己靠邊坐下,“我怕疼,你扎得準點啊,別給我弄成篩子了。” 我洗了手。做好準備工作,下手摸上了李修齊的手背,找準位置后很順利的把點滴扎上了。 “疼嗎?”我調節著滴液的速度,問李修齊。 “還行,你不當法醫的話,喜歡哪個科室?”李修齊靠坐在沙發上,語氣淡淡的問我。 弄好了,我坐回到沙發上,看著李修齊手背上的針頭,“我喜歡拿著手術刀的感覺,不做法醫的話,會去外科急診吧,我喜歡急診室那個氣氛。” 我說完,看著李修齊,卻發覺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了往日從沒見過的神色,心頭一震。 “你說這些時,眼睛里亮亮的,很好看。”李修齊繼續盯著我的眼睛看,像是要看進我心里。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舔了下嘴唇,把目光移向屋子別處,不和他繼續對視。 有小小的一點尷尬,屋子里靜了一會兒。 “客房的床很舒服,你去躺一下吧,看你的黑眼圈那么老大了,我這里你放心,滴完了我自己會拔針,下不去手的話我會喊你的。”李修齊打破了沉默,抬手給我指了客房的位置。 “不用,困的話坐在這兒閉閉眼就行,你才應該睡一下呢,傷口究竟怎么弄的,我粗心的厲害,都沒發現。”我不想去什么客房休息,起身看了下輸液瓶。 “跟那個襲擊我的人過招時傷到了。沒什么大事,不過我就是很容易發燒加上沒睡覺,比起我以前的……你要是不去客房,那就趕緊在沙發上休息吧。”李修齊沒把話說下去,岔開話題又說起讓我休息的事。 我坐回到沙發上,看著李修齊,忽然對眼前這個男人的過去,有了探究的興趣。 “聽石頭兒說起過,你有段時間沒做法醫,是當刑警去了嗎,就像王隊他們那樣的,在一線的。所以才會受傷。”我問起來。 李修齊挑了挑眉毛,有點無奈的表情,“有兩年是那樣,受傷就有過一次,那時候跟著石頭兒破了一起大案,差點轉行直接當刑警去了……可就像你說的,我也喜歡握著手術刀的感覺,所以傷好了之后,又干回本行了。” 原來這樣,可他說的太簡單了,我聽得不算滿意。 “什么案子,為什么會受傷。什么傷?”我連著問下去。 李修齊抬頭看了眼輸液的瓶子,“案子不能說,到現在還是保密級別的……受傷的原因嘛,就是運氣好中招了唄,是槍傷。” 槍傷,我倒是想到了,眼神在李修齊身上轉悠著,不知道那處槍傷在什么位置。 李修齊卻突然自己閉上了眼睛,把頭往后一靠,“我們都休息一下,我不想說話了,好累。” 他還真的就不再說話了。我看著他,本來很困可現在倒是沒什么睡意了。 我知道他的身體狀況需要休息,就也把身體放松下來,靠在沙發上,眼神盯著輸液瓶看著,滴答滴答的一滴滴藥液往下滴著…… 李修齊家里的一片片白色,漸漸在我的視線里模糊起來。 我在心里提醒著自己,我還要看著輸液呢,不能睡,想著就努力睜大了眼睛,可很快眼皮就沉得不行,我就再次睜大眼睛,然后又沉下去。 往往復復不知道多少次以后,我然突清醒了大把,眼皮不沉了,整個人也從沙發上坐直了,眼神朝輸液瓶的位置看過去。 看了一眼空,輸液瓶不見了,連掛著瓶子的衣帽架都沒有了。 我竟然一下子急了起來,額頭都出汗了。 再去看李修齊坐的位置,他的人正側臥在沙發上,手里拿著本雜志在看,我的響動都沒讓他轉移視線看看,不過他倒是開口說話了。 “醒了。我們還有兩個小時時間,你可以繼續睡。” 我感覺身上有東西,低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一條薄薄的毯子正搭在我身上,觸著皮膚的感覺很舒服。 “你自己拔了呀,不好意思我睡著了,我沒想睡的。”我訕訕地把手放在毯子上,不知道自己怎么困成這樣了,自控力簡直變成渣渣了。 李修齊放下了手里的雜志,一手支著頭看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做我們這工作就該有這種能力,你沒聽那些老刑警說過嗎,干這行就得學會見縫插針的休息,辦起案子來昏天暗地的連軸轉,不會這個還不得累死了,你有天分,已經熟練掌握了。” 他說完,笑瞇瞇的看著我,笑里邊……怎么帶著點壞壞的味道呢。 要是平時,我聽了別人這么挖苦我,一定會冷冰冰的還回去的,可是今天我卻感覺自己嘴笨了起來。心里也似乎沒了很強烈的反駁意思。 “下午回讓高宇去看他meimei嗎。”我把話題直接拉到了案子上。 李修齊的神色也正經起來,我看著他的臉色觀察著,不知道燒退了多少,看他嘴唇的顏色倒是好了不少。 “燒退了嗎,傷口疼不疼。”我沒等李修齊回答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句。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好多了,傷口不疼。” 我抿抿嘴唇,不知道怎么的,現在一和李修齊的視線觸上,就覺得不自在。 “應該是會讓他見的,他等了六年。終于有結果了,可惜這結果對他來說,有點殘酷。”李修齊的聲音低沉起來。 我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面對自己曾經心愛的人或者至親之人的白骨遺骸……那不僅僅是殘酷,我無法想象如果自己面對那樣的場面會是什么反應。 我是法醫,見慣了生死,可總歸見的是別人的生死,臨到自己頭上我真的不知道會什么樣。 沒人愿意有生之年得到這樣的體驗機會,我也如此。 想著高宇在審訊室里,無聲用手語比劃表達的樣子,我心里那份探究李修齊過去的興致,淡了下來。 而曾念一張蒼白的臉,也突兀的在我眼前一晃而過。 離開李修齊家之前。我看著他體溫計上的溫度顯示,37·5度,雖然燒退了下來,可還是沒達到完全正常。 “要不你在家休息,我跟石頭兒說一下。”我打算勸李修齊留在家里。 李修齊剛換了一身衣服,從臥室里走出來,“不用,我會注意的,不用擔心我,走吧。” 我知道再說也無用,就跟著他一起回了市局專案組的辦公室。 至于他受傷發燒的事情,我們達成一致。我不說,他自己去說。 可是一到辦公室,就看到半馬尾酷哥拿著電腦急匆匆往外走,見我和李修齊進來,停下來對我們說,石頭兒他們都在審訊室那邊呢,本來想讓昨晚通宵的我們多休息一下,就沒打電話給我們,審訊之前已經安排高宇先去了法醫中心。 我和李修齊都明白,半馬尾酷哥這句話的意思。 我們三個一起到了法醫中心,同事說高宇正在存放尸體的地方呢。 “我想去看看。”我說了一句,就自己朝暫時存放尸體的屋子走去。我也不清楚自己干嘛要去看那樣的場面,總之就是很想去看看。 溫度低寒的存尸間里,高昕的白骨遺骸完整的擺放在那兒,高宇背對著我走進去的門口,一動不動的站在遺骸面前,微微低著頭。 同事看我進來沒說話,我們點點頭對了下眼神,都沒驚動高宇。 高宇的個子中等,從后面看上去有些駝背,單看這背影會讓人感覺高宇年紀很大了,其實他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 我小心地慢慢往里面走了走,高宇依舊保持那這個姿勢,看著臺子上的白骨遺骸。 等我一點點走到高宇對面,站在同事身邊時,高宇的頭才稍稍抬起了一些,可他并不是在看我,只是把自己的視線移到了白骨遺骸的頭骨上。 之前請來做翻譯的那個手語老師也在旁邊,我看到一個大男人臉色發白,眼神直盯著高宇的臉,似乎一點都不敢看看面前的白骨遺骸。 這很正常,常人哪有什么見到人體尸骨的機會,見到了一定不適應的。 高宇抬起手,對著尸骨比劃起來,手語老師認真的看著,等高宇停下來了,他看向我和同事,“他問,這尸骨能讓那個羅永基被抓起來嗎?” 082 沒有尸體的殺人事件(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