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從聾啞學校找來的老師趕過來以后,審訊準備開始,趙森和刑警隊另外一個人一起走進了審訊室,我看到高宇這時才緩緩把頭抬了起來。 跟著一起進去的手語老師和他交流起來,對著高宇比劃了一通,沒戴手銬的高宇也用手回答起來。 手語老師告訴負責審訊的趙森,高宇問聯(lián)系他的律師了嗎。 這時候,那個從干洗店里拿回來的記賬本,正在石頭兒手上。賬本上只有一個號碼,沒寫名字,只有號碼。 我們幾個都看著號碼,半馬尾酷哥只瞥了一眼這一串數(shù)字,就冷冷的說了句,“這是喬涵一的號碼。” “什么……喬律師的。”石頭兒問了一句。 我們平時都沒習慣記住每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通訊錄讓大家甚至連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人的具體號碼都記不住,所以我們看著這個號碼都沒看出來就是喬涵一的。 半馬尾酷哥職業(yè)習慣的能記住具體號碼,我拿出趕緊找了喬涵一的號碼確認,果然一模一樣。就是她的。 我抬頭看著審訊室里的高宇,他找律師不奇怪,可是找的律師竟然是喬涵一,這個六年前幫殺害他meimei的嫌疑人無罪釋放的對方律師。 看來他和王小可的失蹤,一定脫不了干系了。 可是案子順利的讓我心里總有不安的感覺,好像一切都太簡單了,像是希望警方很快追查到嫌疑人似的,從我們知道案子到暫時鎖定了嫌疑人,不過一天不到的功夫。 我知道專案組的其他人雖然沒說,可心里一定都跟我有一樣的懷疑。只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看似順利的案子,那個難點究竟在哪里。 “我也進去吧,手語我也學過的。”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李修齊,突然跟石頭兒提出來他也要進去審訊室。 “不早說,就不用請老師過來了。”石頭兒看著李修齊問。 李修齊笑笑,“很多年都沒用過怕我都忘了,不能耽誤審訊啊,我進去了……”他說著,也走進了審訊室里,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負責記錄的警察身邊。 高宇又開始用手語跟聾啞老師說話。問的還是律師的事情。 李修齊和趙森說了電話號碼的事情,趙森點點頭,回頭和聾啞老師說,告訴他律師按照法律規(guī)定一定會給他聯(lián)系,現(xiàn)在先有幾個問題要問問他。 聾啞老師和高宇說完,高宇一直很平和的臉上,突然抽搐了幾下,他快速沖著聾啞老師比劃起來。 “他說,不讓那個律師來,他什么都不會說,打死也不說。”聾啞老師翻譯著高宇的手語。 075 沒有尸體的殺人事件(003) 聯(lián)系上喬涵一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她剛結束開庭,看見電話就打了回來,石頭兒和她說了高宇的事情。 喬涵一很快就帶著助手趕了過來,身上穿著出庭時的精致黑西裝,依舊是律政佳人的狀態(tài),眼神里的神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焦灼。 “血液鑒定已經(jīng)出來了,旅行袋里和那些衣物上的血跡都和你女兒的吻合。”石頭兒首先和喬涵一說明了鑒定結果。 我看著喬涵一,她聽了石頭兒的話臉色沒什么變化,只是略微點了下頭,恐怕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喬律師,你在六年前那個案子之后,和這個高宇還有過聯(lián)系嗎?”石頭兒又問。 喬涵一想了想,“我自己成立律所后,這個高宇來找過我一次,沒記錯應該是半年前,那之后再也沒聯(lián)系過了……我女兒的失蹤跟他有關,確定嗎?” “高宇目前只是有嫌疑,他半年前找你,能說說是為了什么嗎?”石頭兒繼續(xù)問。 喬涵一稍微想了下,“高宇找我,是做法律咨詢的,他問我如果她也和當年他meimei的案子一樣,殺了人可是警方卻找不到尸體的話,他去自首了,我會不會愿意替他打官司。” 石頭兒臉色沉素的看著喬涵一。 “我覺得這個高宇精神上有點問題,他就是一直覺得六年前的那個案子,是因為我的辯護,因為我當事人家庭背景,才導致他meimei從被殺的受害者變成了失蹤人口,他說我明明知道他meimei已經(jīng)被我的當事人殺死了,可就因為沒有找到尸體就被我辯護成了無罪釋放。他逼著問我他meimei究竟在哪里……我想起來了,他來律所找我那一次,小可正好也在,他們在那時候見過!” 喬涵一說到最后,語氣激動起來。 石頭兒等喬涵一平靜一點了,才接著問,“眼前的情況,你愿意去見見這個高宇嗎。” 喬涵一馬上回答她愿意,只要能知道女兒的下落,她愿意全力配合。 李修齊從審訊室里出來,陪著喬涵一一起走進了審訊室。我和石頭兒隔著玻璃看著里面,高宇在喬涵一踏進審訊室的那一刻,仰起頭,露出了滿意而又冷漠的笑容。 本就不算大的審訊室里,少見的人多,只是問與答的雙方明顯人數(shù)懸殊,被問的人只有聾啞人高宇自己,其他人都是為了問他而來的。 原本應該絕對站在他一方的律師,也因為和他特殊的關系,反而成為了對他貌似不利的一份子,可高宇看著喬涵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開心,像是忘記了他此刻身處何地。 “高宇,又見面了。”喬涵一冷靜的先和高宇說起話來,目光也直視著對方。 手語老師和高宇翻譯著,高宇看完他的手勢,繼續(xù)笑著,沖著喬涵一點了下頭,手上比劃了幾下。 “他讓我跟這位律師說,他知道自己錯了,不知道撿到了別人的信用卡用了,會判得很嚴重嗎。這不算刑事案件,喬律師愿意替他辯護嗎?”手語老師翻譯著高宇的意思。 高宇盯著喬涵一,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監(jiān)控室里,石頭兒雙手抱在胸前盯著高宇,聽完手語老師的解釋,沉默不語。 我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喬涵一臉上,看著她聽了手語老師的翻譯后臉色陰沉,轉頭朝我和石頭兒站的位置看了看,眼神復雜。 高宇剛才的話,對于解釋他手里怎么會拿著失蹤的王小可的信用卡去消費,挺合理。 就是撿了張信用卡,占了便宜,這不算什么重罪吧……我從高宇此刻輕松地臉色上,讀到了這樣的潛臺詞。 可事情絕對不會這么巧合,這么簡單。 我正想著,審訊室一直坐著的李修齊,忽然站起身,他隔著桌子站到了高宇的對面,抬起手,沖著高宇比劃起了手語。 我對手語完全不懂,看不出李修齊和高宇說了什么,只能看到高宇的眼神隨著李修齊比劃的手勢上下起伏著。 李修齊似乎說了很多意思,他比劃了好一陣后才停下來,轉頭問手語老師,能看懂他的意思嗎,手語老師驚訝的點頭說都能看懂,手勢很標準。 李修齊也不去看高宇,說完朝著玻璃墻走了過來,站在了和我面對面的位置,目光直直的朝我看著,就像他能透過這塊單向玻璃看清楚我在哪里一樣,很準確的觸到了我的視線。 雖然知道他根本看不見我,可我目光還是下意識的閃避了一下,可是也不知道自己躲避什么,自從酒吧里被他親眼目睹我被曾念強吻之后,我再看李修齊時總有些渾身不自在。 “李法醫(yī)剛才到底說了什么。”我開口問身邊的石頭兒,借機把視線移到了石頭兒身上。 石頭兒搖頭,“手語我也不懂,等著翻譯吧。” 審訊室里,高宇用力扭轉頭部,緊緊盯著背對他的李修齊,比劃手語的兩只手也很用力,連手語老師都不得不朝他走近了幾步,認真的看著。 因為和我們一樣不懂手語,喬涵一臉上也開始出現(xiàn)了不耐煩的神色。 我從她緊盯著高宇手勢的眼神中,發(fā)現(xiàn)了強烈的厭惡之色。 “老師,我來翻譯一下高宇的意思吧,你看看我說的對不對。”李修齊終于不再看著我,轉過身重新坐下,直視著高宇。 “先說一下我剛才對高宇說了什么……我問高宇,六年了是不是一直在尋找他失蹤不見的meimei高昕,還跟他說我理解他的心情,相信人還活著總比相信死了要容易。”李修齊一邊說著,眼神瞥了下離他位置不遠坐著的喬涵一。 他又接著說,“高宇剛才說的是。既然法律判了他meimei無法確認死亡,那他是相信法律相信正義的,所以他meimei就還活著,只是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不肯回來見他,他這么多年從來不敢離開奉天半步,就是怕meimei突然回家了,卻見不到他……他求喬律師幫他好好辯護,不要讓他進監(jiān)獄,他還要回家等著meimei,老師我翻譯的對嗎。” 原來他們之間的對話內容,是這樣。 手語老師肯定了李修齊的翻譯,高宇盯著李修齊,目光木然。 他看著李修齊,突然皺起眉頭,猛地把目光轉向了喬涵一,嘴角一歪,冷笑起來,聲音不大卻聽的人渾身難受。 喬涵一沒什么反應,只是也回看著高宇。 “正式詢問吧。”李修齊打破了無聲的注視較量,和趙森溝通了一下后,用手語對著高宇比劃說明,要開始對他做筆錄了。 高宇倒是很配合,問的問題他都會先仔細思考一下,然后看一眼喬涵一,再對著手語老師比劃手勢回答。 他堅持說自己是在干洗店附近無意中撿到的王小可的信用卡,在我們找他之前,他壓根不知道信用卡是什么人的。 “你用那張卡買的女性內衣和衣物還有化妝品,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王小可的紅色旅行袋里呢,怎么解釋。”趙森嚴肅的提問,手語老師和高宇比劃著。 高宇照舊聽完問題后認真低頭想一下,然后抬起頭看著喬涵一,回答問題。 手語老師翻譯著他的回答,“他說,那些東西是買給店里的女店員的,警方可以去問。” 石頭兒聽著手語老師的話,咳了一聲,拉過椅子坐了下來,口中小聲念叨了一句,“有意思。” 我繼續(xù)站著,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投向了審訊室里的李修齊,他正在看著做筆錄記錄的電腦屏幕,手指習慣性的在嘴唇上來回摩挲著。 審訊繼續(xù)。 同時,石頭兒也安排人去見那個高宇干洗店里的女店員。結果很快反饋回來,女店員起誓發(fā)愿的說,她從來沒收到過高宇買給她的什么內衣化妝品,她也沒讓高宇幫她買過這些,她壓根不知道這事。 “還真是有意思。”石頭兒摘下眼鏡,盯著單向玻璃那頭的審訊室,我以為他是在看著高宇,結果順著石頭兒的視線,看到的卻是喬涵一。 趙森接到我們的消息,臉色更加陰沉起來,看著高宇,告訴他女店員給的證詞。 高宇看完手語老師的翻譯后,一點不吃驚不著急。像是早就知道女店員會做出對他不利的證言。高宇低頭嘿嘿笑著,笑夠了之后才抬起頭,抬手比劃起來。 手語老師翻譯的聲音有些變化,“他說,看來瞞不住了,問喬律師,怎么辦。” 我看著喬涵一,她臉上終于失去了平靜,起身瞪著高宇,大聲問道,“我女兒呢,你把她怎么樣了,說話啊!王小可在哪呢!” 高宇一臉茫然的看著喬涵一,眼神無辜,手抬起來繼續(xù)比劃著。 手語老師翻譯,“他問出什么事了,是他撿到的信用卡的主人,失蹤了嗎。” 喬涵一聽完手語老師的翻譯,不管不顧的沖著高宇沖了過去。 李修齊和在場的一個刑警動作更快,及時拉住了已經(jīng)扯住了高宇衣袖的喬涵一,喬涵一沒有喊叫質問,只是瞪著高宇,嘴角抖著說不話來。 我從沒見過失控時的喬律師,原來她也有這樣不能自控的時刻。 喬涵一很快被李修齊帶出了審訊室,我和石頭兒也回到了辦公室,和漸漸平靜一些的喬涵一坐在了一處。 “需要我怎么配合。”喬涵一喝了一大杯水后,又恢復了律師身份事的神態(tài)。 法醫(yī)檢驗室的同事這時過來了,我走過去,同事告訴我,剛才加急檢驗的結果出來了,送檢的帶血內衣和紅色旅行袋上,發(fā)現(xiàn)了和高宇樣本相同的指紋和皮膚組織殘留。 我把檢驗報告直接拿給石頭兒看,喬涵一問我們是不是又有新消息了,不用瞞著她,任何消息她都能撐得住。 “高宇一定和王小可失蹤有關,有關鍵證據(jù)了,我需要喬律師配合。”石頭兒把檢驗報告書遞給李修齊看,自己跟喬涵一說著。 “這是肯定的,請直說,需要我做什么。”喬涵一有些不耐煩的回答。 “說說六年前那個案子吧。” 喬涵一聽完,抿了下嘴唇,目光在我和石頭兒和李修齊臉上,挨個走了一遍。 “六年前那個案子想必你們已經(jīng)查過了,我簡單點說。那是我很有象征意義的一個案子,也因為那個案子才讓我在這行里有了出頭的機會……那案子很簡單,一個家境困難的女學生和同學一起去夜場賺外快,認識了有錢的富二代羅永基,很快就同居了,也很快就被有了新歡的富二代打了,女孩想分手離開,可富二代不同意,女孩給唯一的哥哥發(fā)了短信說她很危險讓哥哥救她,然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女孩叫高昕,就是那個高宇的meimei,哥哥去報警的時候,富二代也在律師和母親陪同下,去公安局自首了,說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時候打了同居的女友,女友帶著傷不知去向了。” 喬涵一停下來,喝了口水。 “陪著羅永基去自首的律師,就是我。高宇一直認為,是我讓在他看來就是殺了他meimei兇手的人無罪釋放,所以他罵過我……是比兇手還要兇手的人,他一定是蓄謀綁架了我女兒報復我的,他有犯罪動機。” 石頭兒聽完,想了想問喬涵一,“那個案子我看過了,當初喬律師是以同居屋內發(fā)現(xiàn)的失蹤者高昕血量不足以說明致死量做的辯護,加上始終沒有找到高昕的尸體,所以證據(jù)鏈不能形成,還有全國精神科權威給出的司法鑒定結果,證明羅永基患有躁郁癥,所以那個羅永基才最后得以無罪釋放,對吧。” 喬涵一點頭,“當時警方也懷疑過高宇,我提供了很多證據(jù)。說明他meimei很可能是為了擺脫高宇的過度監(jiān)控關心才會突然不告消失的,警方也調查了高宇,最后排除了他的嫌疑,可他對我的怨恨,應該因為這個更深了,他就是在拿小可報復我。” 我看著喬涵一,她也看著我,目光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