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吳曉依大概到死也不能理解,死神就這么被她自己親手帶進了家里,把自己的生命終結在了那一天,只有22歲。 “殺完人那天,晚上回家我還給女兒上了一課,告訴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領陌生人回自己家里,尤其是家里沒人的時候……” 白國慶并沒像我們預計的那樣無力說話,似乎說起他復仇的過程的感覺,足以支撐他超長發揮自己的力量,一個瀕死之人最后的絕望之力。 審訊繼續在一問一答之間繼續,沒多久就問到了所有受害人中,年紀最大的王麗瑩。浮根谷實驗小學38歲的那位老師,劉儉的妻子。 白國慶沒馬上開口,他轉頭看了下石頭兒,眼神有些虛空起來。 “那是沒辦法,六個畜生里,只有那個劉儉始終沒有孩子,我等不下去了,只能對他老婆下手了,沒辦法,” 石頭兒說,“王麗瑩在被你殺害的時候,已經懷孕了。你還間接害死了一個未出世的小生命。” 白國慶神色變了變,手虛弱無力的掙扎著抬了抬,“呵,我才知道,這么說的話……效果更好了,那個劉儉一定想死了吧?” 石頭兒盯著白國慶,“你想錯了。” 我看著視頻里的石頭兒,如果不是在進行正式訊問筆錄,我想石頭兒也許還會對白國慶說的更多一點,如果是我,就還會跟他說,也許那個你說的畜生,正在心里暗暗感謝害死了他老婆的那個惡魔,因為他的出現,他可以名正言順的離開那個可憐的女人,不用再去背負什么道德壓力。 事實也證明,劉儉和情人生活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如果白國慶知道了這些,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審訊緩慢的進行著,終于不可避免的問到了美院女老師向海桐的那一起上。 我看到石頭兒開始問這個時,側頭和旁邊的半馬尾酷哥說了幾句話,我則是轉頭向后面看,目光越過幾個刑警身體之間的縫隙,看到了李修齊的手腕。 那個銀鐲子,明明和他的性別氣質并不搭。可此刻看到他的手腕上戴著它,我竟然發自內心覺得那鐲子就是他的,和他一直在一起。 “2006·4·1日,被害人向海桐死于自己租住的畫室里,被肢解,現場只留下了她的頭部,是你做的嗎。”石頭兒開始問。 白國慶嗯了一聲,看著石頭兒問,“你們有個人,他跟我說,說他是那個美院老師的男朋友,是真的嗎,他喜歡向宏那個女兒?” 這應該算是和案子問訊沒有直接關系的問題,石頭兒隔了幾秒才回答白國慶,問這個干嘛。 白國慶神色平淡的回答,“這個案子,能讓那個人來問我嗎,我有有話跟他說……他不來的話……”白國慶不往下面說了,閉起嘴巴,盯著石頭兒。 我站起身,繼續看著始終靠墻而立的李修齊,也不知道他聽清了白國慶剛才說的沒有。 審訊暫時中斷,醫生和護士也重新進去給白國慶檢查身體狀況。 石頭兒很快推門進了我們這間病房,進門就問李修齊來了嗎。所與人都聽到了剛剛白國慶提出的要求,紛紛朝李修齊站的位置看過來,石頭兒也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又說了一遍白國慶的要求,李修齊始終淡然的聽著石頭兒的話,聽完了幾乎沒做任何考慮,就回答說他沒問題,只要領導這邊同意。 “我們都無法預知那個人會說些什么,你確定自己沒問題嗎,畢竟這件案子,你牽扯其中的情感太沉重了,不必勉強,我可以想別的辦法繼續問下去。別以為你師父老了,我有辦法搞定他。” 李修齊淡淡的笑了,目光清亮銳利,“你這個徒弟也還行,這點承受能力我怎么會沒有呢,按他說的,我跟你過去。” 石頭兒足足一分鐘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李修齊的臉,然后又看到了他手腕上明顯多出來的銀鐲子,終于重重點了下頭,“行,走吧。” 五分鐘后。我從視頻里看到病房的門打開,石頭兒先是獨自一人走了進去,坐回到他之前的位置上,白國慶看著石頭兒,很快又回到門口那里,在等待什么。 又過去了有一分鐘的時間,李修齊才從門外走了進來,自己拎著把椅子,挨著做記錄的半馬尾酷哥身邊,坐了下來。 白國慶盯著李修齊的每一個動作,直到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起來。 “可以繼續了嗎。白國慶。”石頭兒問道。 白國慶只看著李修齊,面色明顯比之前給筆錄的時候有了變化,他盯著李修齊打量的時候,我看到李修齊把兩個手臂抬起來,拄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兩手半握在一處。 白國慶的視線轉移到李修齊的手腕上,看了半天,眼睛使勁瞇起來好幾次,像是距離讓他看不大清楚什么東西,他試圖看清,一直沒怎么動過的身體開始在病床上動了起來。 “你怎么了,需要醫生進來嗎?”石頭兒問白國慶。 “不用……你。你手腕上戴著的是什么,我看不清楚,是鐲子嗎?”白國慶有些激動起來,費力的說完,開始咳嗽起來,聲音隔著視頻聽上去都很刺耳。 李修齊和石頭兒交換了一下眼神,起身站起,朝著白國慶的病床走了過去。 072 我依然站在愛你的地方(016) 電腦屏幕前,李修齊背對著攝像頭,站在了白國慶的病床前,我看到他把手腕伸了出去。 “嗡……嗡……”的悶聲突然在我手邊響起,被我調成靜音模式的因為震動嗡嗡起來,我注意力全在電腦屏幕上,冷不防被驚了一下。 是曾念打來的。 我再看看屏幕里,病房里沒人說話,李修齊和白國慶都沉?著,李修齊好保持著伸出手腕的姿勢沒變。 “喂,有事嗎,我在工作。”我起身走出了病房,接了電話。 “我知道可能會打擾你工作,可是這個電話必須打過來……你mama幾個小時前突然中風跌倒在家里,我以為曾尚文已經通知你了,結果到了醫院才知道沒有,我覺得必須告訴你,阿姨情況不算太好。” 我聽著曾念說的話,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喂,年子你聽到我說的了嗎,阿姨現在在軍區醫院準備手術,你得過來簽字,你是她女兒,唯一的親人。”曾念又說。 我終于反應過來,沒想到自己突然聽到我媽生病的消息,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聽到了,我盡快趕過去,可是你怎么會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曾伯伯都沒跟我說。”我疑惑的問著,開始快步往外走。 “你來了醫院再說,抓緊時間吧,路上開車也小心。” 奉天的軍區醫院離今天審訊白國慶的附屬醫院距離很近。只隔了兩個街區就是,我趕到醫院見到曾念時,他拉著我去辦手術前需要的一切準備手續。 我在手術通知上簽完名字后才發覺,自己握筆的手心里竟然有汗,我是在緊張嗎,為了我媽的手術緊張? 匆忙間看到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我媽,她被推進了手術室,門外剩下我和曾念,并肩而立。 我仰頭看著手術室門上方的指示燈,不想說一個字,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因為我那個始終強悍的老媽,只有在我的夢里才會哭泣軟弱和病倒。 我跟她生活了這么久,她好像就沒生過什么病,永遠都是精力十足的在做著她的保姆,和不同的雇主相處愉快。 甚至,還即將和自己的一位雇主結婚,她怎么會突然垮下去呢,不科學。 “年子,王姨是在曾家摔倒的,出事的時候,曾尚文說他帶著團團在院子里玩。進屋的時候才在廚房看見你媽倒在了地上。”曾念拉我站到走廊一側的窗戶邊上,跟我說起事發經過。 他從來都是直呼父親的名諱。 我看著窗外,今天是個半陰的天氣,空中有幾朵鉛云正在緩緩移動。 “你怎么知道的。”我問曾念。 曾念和我一起看窗外,“很巧,我當時正在往曾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團團。” 我轉過頭,“那團團和曾伯伯呢。” “我讓他們留在家里,醫院是我跟過來的,然后就給你打了電話,本來曾尚文要打給你的。是我說我來打。”曾念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從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柔。 這種溫柔,上一次出現在曾念眼睛里,還是我們第一次擁吻的時候,我們兩個在我家那個車庫改建的小房子里,從門口吻到舊寫字臺前,他抱起我,不懂憐惜的用力把我放到寫字臺上…… “你覺得團團那孩子,會說謊嗎。” 我只能走神回想舊日旖旎,曾念沒頭沒腦的問了這么一句。 “什么意思,干嘛這么問。”我不明白的回問著。 “團團長高了那么多,這么大的孩子真的是幾天不見都大變樣了,不過有點長丑了,還會變回來吧,就跟你那時候一樣……”曾念眼中的溫柔還在,讓我看著不禁心念轉動。 原來不管隔了多久隔了多少物是人非,只要他這么再看著我,我依然還是會心動,像個傻瓜一樣。 大概就像李修齊會戴上那支他親手打制送給心愛女孩的銀鐲子一樣,我們在感情世界里,都有各自的執念,都還陷在過去……出不來。 “孩子見了你很激動吧。”我盯著曾念的眼睛看。 曾念眼中的溫柔,忽然間一瞬消散,他語氣重新冷靜克制起來,“嗯,她比跟我的時候更加懂事了,看見王姨昏倒了,一點都沒纏著不讓我走,只是臨走的時候喊了我一句爸爸……” 他不繼續說了,側頭又看向窗外,喉結上下滾了滾。 我這陣子就快忘掉還有團團的存在了,一直也沒見過她,孩子不知道是已經很適應在曾家的生活并不怎么想我,還是懂事到知道我忙才不來找我,總之這孩子總會讓人心疼。 等了那么久才見到的爸爸,也沒像有的小孩子那樣死活不再放你走。沒想到苗語那樣性子的女人,卻生了這般性情的一個女兒。 一個半小時后,我媽的手術結束了,很順利的控制住了病情,醫生說我媽因為搶救手術的及時,雖然挺嚴重,但應該會很快醒過來。 護士告訴我們,半個小時后就可以去病房看我媽了。 我和曾念一起朝病房走,他的在路上響了也不接聽,我想起新聞里對他和外公舒添的報道,就對他說你要是忙就走吧,我一個人在這里就行。 “不是公司的事情,我不是為了私事耽誤事業的男人,就是不想接這個電話,跟你無關。”曾念冷淡的解釋著。 這樣的他,讓我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這種口氣和感覺才是曾念。 那個對誰都微笑有禮的曾念,是面具。 “什么電話讓你不想接。”我問完了有點后悔,自己何必這么八卦,讓人感覺我很在意。 曾念把拿給我看。未接來電顯示著電話號碼的主人名字——向海瑚。 原來是她。 “你里不會存著自己所有員工的電話吧,你討厭她嗎,因為討厭才不接電話。”我看著曾念把重新放回衣兜里。 “你知道我怎么有這個向海瑚的電話的嗎?是因為你。” 曾念的回答讓我意外,因為我什么意思。 “有一天我接了個陌生來電,對方就是她,她聽見我的聲音后就很意外很緊張的跟我道歉,說她不知道怎么這么糊涂,竟然把要找的一個jiejie的號碼和我的存錯了名字,弄反了,她要找的不是我,然后還不用我問就自己說了,她要找的jiejie就是你。” 曾念說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帶著不屑的一絲笑。 我無語的聽著,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想起今天對白國慶的審訊,他現在應該正在對李修齊說著和向海桐遇害有關的事情。我卻錯過了。 我和李修齊從連慶回來后,向海瑚的確給我打過一次電話找我,我本以為她是來找我問她jiejie案子的事情,兇手被抓到了,她們家屬一定情緒激動,想知道更多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可我沒想到,向海瑚找我并不是為了她jiejie,她只是很簡單的問了下白國慶的事情,然后就問我什么時候有時間,她要請我吃飯。 我必須說自己當時聽了她這種反應,心里不舒服,可是也并沒有真的上心,畢竟是和我無關的事情,我不必太關心。 可現在聽曾念這么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小看這個向海瑚了,從第一次見她時她和李修齊一唱一和的裝瘋賣傻,我就發自內心并不想和這女孩有什么更深得接觸。 李修齊對她,倒是很關心,應該也很喜歡,愛屋及烏的一種。 “我查了一下她的背景,沒想到她和我都是你們那個連環殺手案子里受害人的親屬,她jiejie據說是所有受害人里死狀最慘的一個,是嗎?” 曾念很有興趣的等著我的回答。 “案子還在處理我不方便多說,你和她作為受害人家屬,一定會得到警方的正式通知的,你們的親人終于可以瞑目了。”我只回答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