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在床上躺不住了,我起來就想去找石頭兒聊聊,剛一來開房門,就看到門外正站著一個人,一只手舉在半空,像是要敲門。 是李修齊。 他換了身衣服,斜背著包,打扮的像是要去做運動的小鮮rou。 可是他的年齡,我記得是35歲,雖然并不老,可是也不能說是鮮rou了,該叫……臘rou。 這叫法一想出來,我竟然很想笑,使勁繃住了臉才沒真的笑起來,但表情應該有些怪異,李修齊看我的眼神已經疑惑起來。 “你怎么了,被刺激了嗎,這什么表情。”他問我。 我不答反問,“找我有事嗎。” “石頭兒說今晚大家自由活動。他已經跟當地同行們去吃飯了,我沒去,過來問你有沒有興趣逛逛古城,大家可以一起。” 我想一下,石頭兒既然都出去了,那我的想法就延后再說吧,也不是重要的必須馬上說的事情。 “那你等我一下,我也換下衣服。” 十分鐘后,我已經扎好頭發,換了運動裝重新開門,門外的李修齊上下看看我,“還真是夠快。” 我往外走,“要是女朋友,你就有得等了。” 沒聽到李修齊的回答,他默默跟在我身后一起往外走,我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時,可能用詞有點問題了,看來我真的需要研究下和活人溝通的語言技巧了。 我是從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過去的我應該很擅長社交的,雖然我并不是白洋那種熱情外向的類型,可也不至于這樣。 真的是有些變化一點點潛移默化,最后連自己都覺得那是正常的不需要引起注意了。 我正想著,李修齊在身后輕推了我一下,問我怎么不進電梯,我才發現面前的電梯門已經開了,趕緊進去。 我們住的賓館位于浮根谷的中心區域,這個旅游業興起的小鎮上,入夜后格外熱鬧,到處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 李修齊神色疏懶的走在我身邊,偶爾會給我介紹一下剛才路邊經過的是什么本地特色小店,好像我們兩個和周圍人一樣,就是來游玩的游客。 “你對這里還挺熟悉啊,經常來嗎?”我知道這么問會勾起某些不好的記憶,可還是問了出來。 李修齊四下看著,目光從來沒看向我,“以前就來過一次,最近兩年沒事就過來轉轉,這里變化挺大的,我更喜歡過去這里沒什么人的時候。” 我想,他說的以前,應該是向海桐還活著的時候。 “我去開車,咱們去湖邊轉轉。”李修齊忽然看向我,他的臉在夜色里顯得棱角分明,清俊明朗不少。 “這里有湖嗎,遠不遠。”我不反對他的提議,跟著他叫了一種小地方代步用的人力車,很快就到了之前見劉儉的那個茶樓門口,李修齊的車就停在這兒。 車子在夜里的喧鬧街頭緩慢前行,我發覺到李修齊神色看上去不錯,似乎沒什么舊地重游睹物思人的傷感。 我原本低沉的情緒,也好像好了不少。 終于開到了人少的路上,李修齊問我餓不餓,還說湖邊有很多吃飯的地方,神態和語氣完全就是跟我一起出來玩的節奏。 我有些晃神,兩個為了調查長達十幾年的連環兇殺案出來辦案的人,現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跑題啊。 車子拐了個彎,李修齊隨意的一扭臉看了我一眼,“要學會放松,有了松,才能在需要緊的時候能用上勁兒,你還得多學學啊。” 又是一副教育人的口吻,又被他看穿了心思。 我咬了咬嘴唇,沉默以對。 又往前走了一陣,李修齊抬手指了指前面,“看到了嗎。馬上到了。” 我連忙向外看,果然依稀能看到湖面了,夜色下的湖邊我還真沒來過,其實我除了去過滇越之外,這么多年也沒怎么到處走過,白洋總說我,可我就是懶得動彈。 湖邊的燈火分明起來,我心里隨著輕輕一磕,想起剛進專案組那天石頭兒介紹李修齊時說過,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到處走走。 停好車子,李修齊熟路的帶著我直奔緊挨著湖邊的一處搭棚子的地方,看上去應該是吃飯的小店。 我神思一恍,跟著他走,眼前卻恍惚看到李修齊和一個女孩牽手十指相扣走過我面前,那女孩喊著李修齊的名字,漂亮的手腕舉起在空中晃來晃去。 手腕上的一只銀鐲子,散著低調的光澤,我還看到了一些晦暗的顏色包裹在鐲子上,像是陳舊的血漬。 “咱們就吃烤魚吧,這家味道最好,想什么呢,左欣年!” 我連著眨眼睛,看清李修齊舉著手在我眼前晃,他剛才還直接喊了我的名字,而不是像平時那樣叫我左法醫。 “別多想,按著平時工作時那么叫,會嚇到人家的,快過來坐吧。” 擦,我心里暗罵,怎么我想的又被他看出來了呢。 他說的沒錯,這頓烤魚還真的鮮美可口,我也暫時忘掉了那些讓人煩悶的事情,好好吃了頓飯。 李修齊也胃口不錯,這時候要是能喝點酒就更好了,可是我兩都沒提出來,都明白這時候還是不沾酒為好,不喝酒飯也就吃得相對快,兩條大魚很快就變成一堆魚骨了。 “吃飽了,湖邊轉轉吧。”李修齊提議,自己先站了起來。 湖邊的人倒是不如鎮子里多,我們走了一陣也沒遇上幾個人,估計這地方還要白天游客才多,我倒是更喜歡這種感覺,人多了就讓人心煩了。 我不喜歡長時間待在人群里的感覺。 夜風習習,要不是李修齊突然說的一句話,我都快忘記自己是來查案的了。 正走著,李修齊忽然停下來,朝湖面望著,對我說,“我第一次來浮根谷見她的時候是暑假,差不多就是這時候吧,沒錢住旅店她又不敢領我回家。我就是在這個湖邊坐了一夜,天亮了她來找我時,看見我就哭了。” 我怔然的看著李修齊隱沒在黑暗里的側臉。 他繼續說,嘴角帶著笑意,“她哭是因為,我被蚊子蟲子咬的滿臉滿身都是紅包,挺嚇人的,哈哈……” 李修齊的笑聲不大,卻帶著戳心的力量,聽得我心頭隱隱作痛。 他的話,也在我塵封的記憶上撕開了一道口子,放出來一波洶涌之物。 我也想起,剛上大學的時候,我也在秋后蚊蟲最后垂死掙扎的夜里,為了等某個人出現,把自己獻祭給了醫學院里的蚊子們做大餐,他不肯出來見我,我就一直站在草地邊上等著他。 等到自己被蚊子咬的也是滿身紅包,等到看見某個人和一個甜美學妹有說有笑的從我眼前走過。 “原來,你也有這么賤的時候啊。”我想起那些往事,沖口而出說道。 李修齊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你們這年紀的,覺得做出那種事是一種兵器啊,長知識了,哈哈……”他還在笑,像是我說了多搞笑的段子。 我挑挑眉毛,“難道不對嗎,你不覺得自己是……一種兵器。”我學著他的說法。 李修齊的笑聲漸漸消失在耳畔。 良久無言后,他再次輕笑了一聲,轉身繼續沿著湖邊往前走,走了幾步回頭見我沒跟上,又停下來,大了些聲音對我說,“我不覺得,我愛她,心甘情愿。” 湖面傳來陣陣波浪翻動的聲音,我看著李修齊幾乎融在夜色里的挺拔身姿,莫名覺得自己眼角有點發熱,曾念和苗語的臉在我眼前刷刷閃過。 我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你想過嗎,如果她沒出事。她一直和你直到現在,也許,我是說也許,你們之間的回憶就不全是這些你心甘情愿的了。”我順著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不過腦子的對李修齊說道。 李修齊臉上還有笑容,可他的眼神卻從我臉上移開,又去看著廣闊的湖面。 “你說得對。”他很快回了我這四個字。 可他這么一來,我反倒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本以為他會激烈反駁我的說法,可他如此平靜的認同了我,我沒想到。 一對情侶從我們身邊經過,兩個人說著話,不知道女的說了什么。惹得男的使勁把她箍在了懷里,故作兇狠的說你還敢嗎,還敢嗎,快說你錯了。 女孩尖叫笑起來。 “你這樣跟男人相處過嗎,被男人這樣愛過嗎。”李修齊在我注意力全在這對情侶身上時,突然問我。 像他們這樣……當然有過。不過我都快忘了。 可我沒回答李修齊,悶頭自己往來時停車的地方走過去,不想繼續這場湖邊漫步了。 不愉快,干嘛要繼續下去。 李修齊很快追了上來,口氣滿不在意的問我怎么不回答他。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我是生氣了。 “也不錯……”快走到車邊上時,李修齊沒頭沒尾的來了這么一句。 我只好看著他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發現左法醫原來也是個女孩子,不是只有面對尸體才會有血有rou的像個正常人,所以也不錯。”李修齊回答完,拿起車鑰匙對著車子一摁,車子應聲而響。 我心頭微顫,沒想到他會這么評價我。 “上車吧。”李修齊坐進車里,探出頭對著我喊。 回去的路上,他像是把自己切換回了工作狀態,開著車對我說,他希望我能跟向海瑚多接觸接觸。 我不解的看著他。 “她和她jiejie性格差距很大,從小對她jiejie就是一種怎么說,算是有點分裂的相處模式吧,就是說向海瑚對她jiejie。又愛又恨。” 聽了他的解釋,我腦子興奮起來,“她說我跟她jiejie挺像,是嗎。” 被我這么一問,李修齊開車的速度降了下來,“有些時候,你的眼神是挺像她的,但你不是她,你們性格相差太多。” “我離開之前,會跟你詳細說說向海瑚情況的,我堅持相信她是知道當年兇手的重要線索的,要想辦法讓她說出來。她對你可是格外感興趣,我跟她說了這幾天請她吃飯,她問我能不能讓你也去,最好你能把你朋友也請去就最好了。” 我馬上明白了,向海瑚這是要通過我,接近她的新老板,也就是曾念。 “能請來嗎。”李修齊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車子開始駛進了浮根谷的中心地段,街面上的人依舊不少,車速直線掉了下來。 我沉沉呼出一口氣,“試試吧,不好說。不過你剛才什么意思,你要離開專案組嗎。” 李修齊點點頭,眼神一直盯著路上的情形,“我要去個地方。幾天就能回來。” 我意識到了什么,直接就問,“你是要去,連慶吧。” 李修齊突然給了腳剎車,車前方有人不滿的喊著走了過去,李修齊并不在意,轉頭看著我點點頭,“你也學會看人心思了,有進步。” 我沒空跟他嘴皮子較量,忍不住就把自己本來是要去跟石頭兒說應該重點研究一下連慶這地方,也許案子突破口就在這里,以前我很少這么深入參與到案子里,所以格外覺得興奮,說了好半天,都沒意識到車子已經在我說話的期間,開到了賓館樓下。 “到了啊,我也說完了,要不是你那會兒來找我,我就去找石頭兒了。”我抬頭看看石頭兒和趙森住的那間房的窗口,沒亮燈黑著,看來他們吃飯還沒回來。 “其實我們作為法醫是不需要做這些外圍偵查的工作的,可這個案子我沒辦法不完全參與進來,不光是因為海桐的死,也因為那幾個跟她一樣遭遇的受害者,如果不抓到那個惡魔,他也許還會繼續制造罪惡。就像本不該發生的舒錦錦的案子,隔了這么多年又多了一個受害者,難道還要繼續發生嗎……” 李修齊忽然情緒激動起來,說著話握著方向盤的手用力握了握,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你跟石頭兒說了嗎,他怎么說。”我不知道這時候該如何安慰一個情緒波動的男人,只好跟他繼續說話,也許能讓他平靜下來。 “說了,不過還得找他再說一次。”李修齊把手放了下來,幾秒鐘前還挺激動的神色依然緩和下來,看著我目光溫和的回答。 我皺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修齊卻故作神秘的不再解釋,下車回了賓館。我們各自回了房間。 第二天起來,和石頭兒他們在賓館的餐廳碰了面,大家都過來吃早餐,拿了吃的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