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往曾家打電話告知綁架的,是個女人的聲音。 郭明已經死了,那個女人…… 問完筆錄的王隊這時開門從病房里走了出來,他走到曾伯伯面前,說明還要給受害人家屬做一下筆錄。 我看著王隊,警方是把曾添暫時定性為受害人了。 曾伯伯很配合,只是跟王隊說他身體不大好,能不能明天再去警局,或者麻煩警察去家里做筆錄也行,王隊想了下決定派人跟著去曾家,今晚就把筆錄做好。 我媽買水回來后,推著曾伯伯先離開了,走之前兩個人又去看了下病房里的曾添,要跟著去家里做筆錄的警察一直跟在身邊,父子兩個也沒聊什么。 我和王隊也出了住院部一起走著,王隊手里擺弄著車鑰匙,突然開口跟我說,郭明的尸檢正在做著呢,他這就回局里去等結果。 “這幾件人命挺復雜啊,關系也都繞在一起,你那個,就是曾醫生現在看來是受害者,可是也不能排除他身上的嫌疑……”王隊煩惱的說著。 我沒說話,我的身份在這幾件人命里也挺尷尬的,還是什么都不說為好,王隊沒說出口的意思我也懂。 “李法醫可是出了名的快手,估計結果今晚就能出來。” 聽王隊這么說,我心里一動,“李法醫,局里除了新來的那個沒有姓李的法醫……” 王隊瞧我一眼,“就是他啊,他們專案組現在都在咱們奉天呢,郭明的尸檢就讓他來了,那個連環案要從咱們這起頭往下查的。” 夜色彌漫。 我開車回到了局里,坐在車里遙望著法醫中心燈火明亮的幾扇窗口,眼前晃過穿著裝備戴著口罩,手舉刀落的某人身影。 還以為李修齊去了專案組要很久見不到面了,沒想到專案組來了奉天,我工作以來還沒接觸過連環碎尸這么重大的案子,心里不免好奇。 可眼前圍繞曾添的這幾樁人命很快又讓我頭疼起來,職業上的好奇心被關心則亂壓了下去。 被我握在手里,突然亮起的屏幕讓我一愣,之前把關了靜音,所以有電話打進來沒聲音,只是屏幕在黑暗的車子里分外耀眼才讓我注意到。 是我辦公室的電話。 我歪頭往辦公室的窗口望去,電話位置離窗口很近,要是有人站著打電話,我現在的位置可以看見的。 果然,一個身影出現在窗口那兒。 我接了電話,李修齊的聲音響在電話那頭,“照片收到了吧,我在你桌子上看到快遞紙盒了。” 不知為何,此情此景下聽到他的聲音,我心里感覺怪怪的,不是不舒服,而是我說不清楚的一種感覺。 “恩,收到了。尸檢結束了?” “剛完事,我還是第一次解剖自己曾經的同行……想知道他的死因嗎。”李修齊問我。 這是個誘惑,我當然很想知道,可是我不能去問,就沉默著不說話。 感覺他會告訴我的。 053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二十四) 辦公室的窗口那里,頎長的身影朝窗戶這邊又站近了一些,我耳邊李修齊說話的聲音,像是也離得近了許多,“尸檢沒什么難度,可以確定死因……” 我皺眉,賣什么關子,倒是快說啊。 李修齊一定是故意的,他過了好幾秒都不說話,在我剛從嗓子里擠出個音節想要說話時,他才搶在我前頭繼續說道,“死者前胸中了九刀,失血過多導致死亡……聽說是你找到死者的。” 聽著這個尸檢結果,我馬上問了一句,“他脖子呢。” 曾添和我說過,說郭明的脖子撞在了現場的斷墻上,我在現場是看到郭明胸前有大片血跡,可是沒檢查他的脖子。 我知道曾添跟我說這個的意思,他是懷疑郭明的死是因為脖子重傷,可李修齊剛才說的死因是因為胸口中刀失血過多致死。 “脖子向后骨折,但不是致命傷,郭明昏迷是因為這個,胸口的刀傷是在他失去意識重度昏迷后才被砍傷的。” 半個小時后,穿著白襯衣的李修齊坐進了我的車里,直奔領事館附近的酒吧街。 走進那個我倆意外相遇的酒吧里,坐下點好酒,李修齊才神色懶散的看著我問,“那位曾醫生沒什么事吧……聽說他沒了根手指。” 我端起酒杯,“不知道,也許以后拿不了手術刀了。” “醫生不是全都要拿手術刀的,而且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有一種感覺,他不適合當醫生的,起碼不適合當拿著手術刀的那種。”李修齊說著,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聽到一個總共沒見過曾添幾面的人對他如此評價,我心里自然很不舒服,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口氣不好的問他,“你憑什么這么隨便評價別人,我也覺得你不適合當法醫呢。” 李修齊目光灼灼的看向我。 酒吧里正好響起節奏刺激的音樂聲,他欠身朝我湊近,大聲喊道,“可我覺得你特別適合當法醫呢,你和尸體……很配!” 我抿著嘴唇,暗暗思忖能完美反擊他的話。 李修齊笑瞇瞇的盯著我,繼續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解剖的是什么人嗎……你肯定猜不到的。” 我不屑的盯緊他幽黑的眼瞳,清清淡淡的說,“你不是說我和尸體很配嗎,你還真說對了,我解剖過自己的情敵,這個搭配夠刺激吧。” 真刺激啊,刺激到我想起來就會覺得心疼的厲害。 李修齊聽完我的話,神色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用他修長的手指沿著杯子口來回摸著,音樂聲漸漸小了些之后,他才抬眸看著我,目光筆直而溫柔。 “我第一次解剖的是我的女朋友,準確點說,是我女朋友殘缺不全的……一副白骨。呵,我這個也挺刺激吧,來!為咱兩的刺激干一杯!” 酒杯撞在一起,我喝下碰完之后的這份兒酒,眼淚跟著在身體里急猝下竄的辛辣酒氣,控制不住的從眼眶里涌出來。 又特么一個能讓我流眼淚的男人。 054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二十五) 我打算再要酒繼續喝的時候,李修齊不攔我,但他自己卻要了巴黎水。 “你這么自由,那個小尾巴怎么辦。”李修齊問我。 他還記著團團呢,我直接告訴她小尾巴不是我的,有人照顧她呢,謝謝關心。 “你喜歡小孩子?”我問李修齊。 “她還在的時候,我曾經很喜歡,還想過至少將來要生三個孩子……現在無所謂,不過你那個小尾巴挺可愛的,是親戚家的孩子?” 我抿了一口酒含在嘴里,李修齊說的清淡,可我聽得心里發堵,他說“她還在的時候”,是說那個被他解剖的女朋友吧,看來他們感情很深。 我把酒咽下去,也說得云淡風輕,“小尾巴就是那個被我解剖的情敵留下來的孩子,才九歲就沒有mama了。” “你收養那孩子了?” 我笑出聲兒,“她還有家人呢又不是孤兒,我那天只是暫時照顧一下……” “那孩子眉眼間,倒是有點像……你那位醫生朋友。”李修齊說的時候,目光朝酒吧門口望過去。 我想著團團的小臉,小丫頭和曾添像嗎,我倒沒什么感覺。 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人正朝我們坐的位置走過來,李修齊已經起身打上了招呼,“你不是說還要一周才能回來嗎!” 原來遇到熟人了,我跟著李修齊一起朝高挑女人看。 “老板你回來啦!”酒吧的調酒師也湊了過來,高興地和這女人說話,同時也暴露了她的身份。 怪不得李修齊會在這酒吧唱歌還很熟路,原來是和老板認識。 高挑女人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上下打量起我,同時瞥了我身邊的李修齊一眼,露出微笑。 “九年零……三個月,這女孩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修齊,你這算是終于想開了?”高挑女人邊說邊繼續走近過來,站到了李修齊面前。 這帶著戲謔的口氣,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你居然記得這么清楚,佩服!別瞎說啊,這可是美女法醫,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李修齊一把摟過高挑女人,兩人緊挨著面向我。 “左欣年,我同事,奉天唯一的一位女法醫……這是我表姐,李修媛,這酒吧的老板。” 酒吧內燈光搖曳,我們兩個女人彼此對看,不約而同的一起笑了起來。 “我很喜歡來你這里喝一杯,就是從來沒遇見過老板,你好。”我在這里喝酒有三年多了,真的是從來沒遇上過老板。 李修媛推開李修齊,朝我伸手過來,“我幾乎都在國外待著,所以你見不到我很正常,你是我弟弟女朋友嗎?” 問的還真是夠直接,我看了眼李修齊,他無奈的聳聳肩。 “姐,別亂說,是我同事,人家有男朋友,不過不是你弟弟我。” 我一時無語,這對姐弟還真不愧是一家人,李修齊剛說讓別人不要亂說,他自己就說開了,他什么時候聽我說我有男朋友了。 李修媛看看我,再看看李修齊,語氣頗為遺憾,“這樣啊,不好意思啊,我剛才看見你們坐在一起,真的是很般配,而且這小子這么多年都沒見他和女人在一起,我就誤會了……喝什么我請,當是道歉了。” 我沒有生氣,反而對這個初見的酒吧女老板有些好感,至少比第一次見到李修齊時的感覺好太多。 重新坐下后,李修齊就被這位jiejie拉住小聲說起話來,我自覺的不出聲,小口喝著酒。 本以為會跟李修媛聊上一陣,結果她剛跟李修齊說了沒幾句,就被人叫了起來,很快打了招呼就離開坐到別處去了。 李修齊微笑看著我,“我姐從小就在國外,性格比較直接,別介意。” 我無所謂的也笑了笑,剛才李修媛說的那個“九年零三個月”莫名在我腦子里轉悠著,我沒多想就問李修齊,他姐剛才說的這個是什么意思。 李修齊的眉梢眼角掛上了落寞之色,不過臉色很快就淡了下來,很平靜的看著我給了回答,“九年零三個月之前,我女朋友失蹤了,我姐說的就是這個。” 我瞬間后悔起來,自己向來不是關心別人私隱的人,可偏偏遇上這個李修齊之后總會稀里糊涂就多話起來,這又問到了人家的痛處,真是尷尬。 “不好意思,讓你想起傷心事了。”我開口道歉。 可是幾乎同時,我心里有另一個聲音又在說,那在解剖臺上看到女朋友的尸骨,是什么時候啊……你應該問問。 我暗罵自己心里的另一個聲音,抬眼正好撞上李修齊的目光,他一直在看著我。 055 死在手術室里的女護士(二十六) “我以為你會淡淡的開口問我,那你是什么時候在解剖臺上,又看見她的呢……”李修齊問著我,眼睛里閃著晶亮的光,在酒吧的昏暗里格外明顯。 我靜默幾秒,不知道該不該接了他的話,說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