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暫時是的。”后面如何,不好說,畢竟動了這么大的胎氣,連床都下不了了。 藺蘭芝一陣喟嘆:“唉,大雨天的,合該注意些才是,算了,不說她了,你去把頭發洗完吧,洗完了去勸小胤吃些東西。” 寧玥進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凈,換了些干爽褻衣來到床前。 床的帳幔緊緊落下。 他不喜歡放帳子,說很悶。 但今天—— 他不僅放了,還放得這么嚴實。 寧玥挑開帳幔,望向床內的人兒。 他面朝里側躺著,身子微微蜷縮,看不清他面容,不知他閉沒閉上眼睛。這樣一個側影,讓人感到一種絕望的消極。 寧玥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慢慢在他身后躺下,小手撫摸著他:“玄胤。” 玄胤沒有反應。 寧玥的小身子貼緊他,下巴抵在他頸窩,輕輕抬手,指尖細繪他眉眼:“吃點東西好不好?蘭芝熬的紅棗桂圓粥,可好吃了。” 玄胤依舊沒反應,像睡著了似的。 但寧玥明白,他沒睡。 寧玥慢慢地抱緊他精壯的腰身,溫柔地說:“父王問我們什么時候搬回去,他把郭玉趕出府了,還給了郭玉一紙休書。” “父王還問,他什么時候能過來看你。” “你想讓他來嗎?” “他看起來不太好,可能也受了不小的打擊。” “你好歹吃一點東西吧?雖然知道你餓幾頓不會怎么樣,可是我過不去心里這道坎兒,你說,我怎么就那么想喂你吃東西呢?是不是被我哥傳染了?” 寧玥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他始終沒有回應。 寧玥輕輕嘆了口氣。 蘭貞的死是徹底把他打擊到了,本以為蘭貞只是拋下他遠走高飛了,雖心中委屈,可到底想著,只要活著,就能相見。 如今,這相見的夢幻徹底破滅了。 不怪他難受成這樣。 寧玥親了親他鬢角,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暗夜中,骨節分明的長指,緊緊扣住了寧玥的纖指。 …… 王府,知輝院 “大夫!我大哥怎么樣?”玄昭問向一旁的周大夫。 周大夫給玄煜縫合完大腿上的最后一個傷口,嘆道:“情況不太樂觀啊,世子傷得太重了。” 這到底是哪個高手,竟把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將軍傷成這樣?南疆打仗也沒見世子受這么重的傷呢! 玄昭這會子已經猜出是父王打的了,大哥武功高強,便是司空朔都未必能把大哥傷成這樣,除非大哥是自愿挨揍的。而能讓大哥自愿的,除了父王還能有誰?加上回府后,父王一次都沒來探望過大哥,更加堅定了他心底的猜測。 奇怪,大哥究竟犯了什么錯,父王要這么對大哥? 玄昭帶著深深的疑惑,去了書房,他要找父王問個明白! 玄昭前腳剛走,后腳,一名身著黃衣的少女進來了。 她穿著黃衣白沙的海棠金線曳地裙,頭梳瑤臺髻,以一只羊脂美玉的海棠簪固定。她肌膚雪白,而泛著淺淺的粉色,如一朵嬌羞的明花,在暗夜中悄然綻放。 隨著她蓮步輕移,空氣里浮動起一絲淡淡的幽蘭香氣,在藥香的遮掩下,似有還無。 她在床邊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了半晌,坐下。 “別睡了,我知道你醒著。”她輕輕淡淡地說。 玄煜緩緩睜開了眼睛,迷離如水霧的眼眸暗淡得失去光澤,但他,還是看清了她模樣:“你來干什么?” 皇甫燕沒有回答,而是拉開他床頭柜,拿出一張印了她腳印的和談書,道:“不是要把我籌碼,拿去威脅我皇爺爺和談嗎?怎么沒寄出去?” 玄煜垂下眸子,濃長的睫羽在鼻翼兩側投下暗影:“你走吧。” “走?去哪兒?”皇甫燕漫不經心地問。 屋內沒有點燈,她如一座白玉觀音,靜靜坐在那里,散發著月輝般的冷意。 “回南疆嗎?”她又問。 “隨你。”玄煜說道。 “大費周章地把我抓來,到頭卻如此輕易地放了我,玄煜,你別后悔。”她說著,晃了晃手中的和談書。 玄煜的眼皮子微微動了動:“你走。” 皇甫燕沉默。 半晌,開口道:“你娘被休了。” 玄煜眉心一跳:“你說什么?” “你娘跑到王爺的書房大哭大鬧,隨后又跑回文芳院,可惜王爺下令不準她進去,她喊你meimei,你meimei哭得厲害,她大概是很擔心吧,就找孫瑤去看看你meimei,結果孫瑤摔了一跤,差點摔流產。之后,王爺便賜了你娘一紙休書。” 講到這里,她頓住,“一開始,我以為是你娘害了孫瑤才被王爺休出府,可是看到你這副樣子,我覺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簡單。你知道是誰把休書拿給你娘的嗎?” “誰?” “一個小姑娘,跟我meimei差不多大,府里的下人全都對她非常恭敬。” “寧玥。” “寧玥?馬寧玥?”皇甫燕在府里待了這么久,雖沒見過馬寧玥本人,卻時常聽人談到她,說她是一個將軍府嫡女,出身不高,卻極受玄胤疼愛,很會做生意,開了一家全京城最大的藥房,日進斗金。 若只有這些,還不足以令皇甫燕側目,偏偏邪門兒的是,那丫頭像是被神靈保佑著似的,一直順風順水,反倒是曾經與她做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落馬了。 她在深宮長大,自然看得出王爺讓馬寧玥送休書的舉動意味著什么,八成是王妃得罪馬寧玥倆口子了,這一舉動,就是在狠狠地打王妃的臉。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雖不滿玄煜,卻更痛恨玄胤。 “安心養傷,復寵的事交給我,過不了多久,王爺便會重新器重你。” 玄煜濃眉一蹙:“你想干什么?” 皇甫燕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卻說郭玉拿到休書之后,整個人都差點崩潰了,她沒料到自己真有被休出府的一天!劉婉玉那種養小戲子的娼婦都還在庵堂活得好好兒的,憑什么她郭玉被休出府了?就因為劉婉玉的婚事是御賜的,而她是王爺上門求娶的嗎? 既然當初娶了她,為什么現在又來拋棄她? 碧清難過地咬了咬唇:“王妃,咱們現在該怎么辦?要不要回郭家,跟老太君和大人拿拿主意?” 郭玉紅著眼圈搖頭,一旦鬧回娘家,便會弄得滿城皆知,她丟不起這個人。 “王爺會原諒我的,他只是氣壞了,氣糊涂了,他會接我回去的……” 這些,是碧清用來安慰王妃的說辭,但這一刻,就連碧清自己都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太蒼白、太無力。 碧清低低地問道:“不回郭家,可是王府也回不去了,我們該怎么辦?” “先找個客棧住下。”郭玉說道。 碧清苦著臉道:“可是我們身上沒錢。” 當時走得急,幾乎是被丟出來的,哪里會記得帶錢呢? 郭玉在地上踱了幾圈兒,眸光一凝,道:“我回不了府,你應該可以,你回去那些錢出來。” “好!” 碧清回了府,誠如郭玉所言,守門的人沒有攔她。 她去了文芳院,守門的婆子不許她進:“王爺說了,凡是與王妃有關的人,一律不得入內!” 碧清認出了這個刁奴,正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婆子,她當即怒道:“你這老婦!當初是怎么求我給你一份差事的?不是我,你能進文芳院?你還在柴房劈柴吧!” 守門婆子的臉臊了一下,倔強地說道:“我沒把你溜進府的事告訴王爺,算是在報答你的恩德了!” 碧清氣紅了臉,瞪了瞪她,說道:“我只是想給王妃拿些換洗衣物,拿完就走,你要是覺得不可以,我在這邊等你,你去稟報王爺一聲。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王爺這會子正在氣頭上,誰觸霉頭誰遭殃!” 守門婆子的眼神閃了閃,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行吧行吧,你去收!但是你記住了,只能收衣服!不能拿別的!” “王妃自己的錢也不能拿?”碧清壓下怒火問。 “王爺發話了,拿回自己的東西可以,把郭家叫來,嫁妝什么的,一樣不少地退給郭小姐!”婆子倨傲地說。 這才多久,就從王妃變成郭小姐了,一群勢力東西! 碧清惱怒不已,卻又不能真與她爭辯,免得激怒她,自己連衣裳都拿不走。 碧清進屋,收了幾套王妃的行頭,給自己也收了兩套。 守門婆子一直在門口盯著,生怕她手腳不干凈。 碧清當著她的面,拿了一盒胭脂。 守門婆子道:“慢著!那是什么?” “胭脂呀!這些東西,總能帶走的吧?又不值幾個錢!” “打開我看!”守門婆子厲喝。 碧清打開了胭脂盒蓋:“看見了吧?是胭脂吧?沒騙你吧?” “哼!”守門婆子翻了個白眼。 碧清又收了一些胭脂水粉,趁著守門婆子不注意,從首飾盒的底部抽出了一張一千兩的金票卷進了胭脂盒中。 “收好了沒?收好了趕緊走!”守門婆子將碧清轟了出去,大概看碧清可憐,又甩給她一個銀裸子,“別再回來了!” 碧清拿著包袱,去了王府附近的小胡同,此時已是后半夜,又剛剛下了一場大雨,天地間,冷風回旋,凍肌裂骨。 郭玉被趕出來時只穿了一件孫瑤的薄襖,沒多久便凍僵了。 “王妃!王妃!”碧清奔到她身邊,見她一直僵著一張臉,只剩眼珠子在轉,不由地問,“你怎么了?” “我……我腳麻了……”她被凍得,說話都幾乎張不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