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
她的煜兒每分每秒都活在自責之中,這種痛苦,又豈是玄胤能夠比較的? 打開簾子,她上了馬車,然而一坐下來,才發現斜對面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著黑色斗篷,容顏隱在暗處,只是瞧他放在腿上的布滿了皺紋的手,能夠判斷出對方是一名老者。 她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起身就要下車,卻被按住了肩膀…… …… 藺蘭芝遣散了看熱鬧的人。 回屋,寧玥已被玄胤抱回了自己房間,坐在玄胤腿上撒嬌。 她微微一笑:“能不能待會兒再親熱?” 寧玥微微紅了耳朵,一頭扎進玄胤懷里。 好不容易裝一回嫩,還被娘親給發現了,太難為情了! 玄胤輕輕一笑,將她放到床上,站起身道:“娘,您過來了。” 藺蘭芝點點頭,女兒女婿感情好,她自然是高興的,但在把一些事弄明白之前,她沒辦法讓自己高興得太早。 “小胤你坐,我有些話要問你們。” 玄胤挨著寧玥坐下,與寧玥一起認真地看向她。 藺蘭芝做了個深呼吸:“剛才的事,是我沖動了,我以卑微之身以下犯上,沖撞了王妃,屆時王妃有什么懲罰,我甘愿接受,但是玥兒,我希望小胤你能保護她。” 她當時,其實也不算完全沒有理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說來都是無奈,在這個弱rou強食的年代,身份低的人永遠在茍活,永遠干不過上流社會的權貴。她只是一個想保護好孩子的母親,不愿孩子卑微地跪在別人腳下乞憐。 “你跟玥玥都不會有事,我保證。”玄胤說道。 藺蘭芝苦澀地笑了笑,很快又看向寧玥,問:“之前我問你,你在王府過的怎么樣,你說很好,玄胤對你好,王妃也對你好。可就我今日所見,王妃對你不是一般的有成見,你們到底怎么了?” “唉。”寧玥嘆了口氣,“她就是看不慣玄胤,順帶著也看不慣我。這個我其實是能理解的,畢竟不是親生的,怎么可能會真的一碗水端平?” 就像蘭芝也不會給藺詠荷母子好臉色,王妃與四房自然存在隔閡。 可蘭芝的厭惡都擺在名面上,從不虛情假意地粉飾太平,當然,也不會去陷害誰。 王妃看上去好像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但捧殺玄胤、挑撥蘭貞與中山王的關系,軟刀子插得比硬刀子還狠,傷人不帶血。 “就為這個?”藺蘭芝不信。 寧玥沉默。 這時,少年推著容卿走了進來。 容卿道:“玄胤,我讓人定做的新輪椅到了,你幫我看看有沒有哪里沒做好?” 玄胤掃了眾人一眼,眸光微微一動:“好。” 玄胤走后,容卿讓少年關上了門。 “好了,你可以說了。”容卿對寧玥說道。 昨天寧玥罵王妃的時候,容卿與少年都在現場,他們是知道真相的。 蘭芝與玄胤不知道。 寧玥按了按眉心,有些糾結,但還是說了:“我昨天逛街的時候碰到王妃了,王妃誤會大哥是我在外面養的男人,我解釋了她不聽,氣不過,就罵了她一頓。然后,把蘭貞的事告訴了她。” “蘭貞?小胤的娘親嗎?”藺蘭芝問。 “是的。” “蘭貞怎么了呢?”藺蘭芝追問。 “他們都以為蘭貞是離家出走了,但其實,蘭貞是為了救玄煜死掉了。我就質問她,憑什么活得這么心安理得?憑什么肆無忌憚地踐踏玄胤和我?” 寧玥說的很簡單。 關于蘭貞和王妃的血緣關系,以及蘭貞與別的男人生過孩子的事,她沒提。 蘭貞死的具體過程,她也沒提。 這些很私密的東西,除了當事人,她對誰都講不出口。 容卿看了meimei一眼,沒有說話。 藺蘭芝揉了揉心口,難掩心疼地說道:“小胤知道這件事嗎?” 寧玥搖頭:“我還沒告訴他,王府那邊,只有玄煜和王妃知道。” “先別告訴他,這個打擊……太大了。”藺蘭芝失去過至親,了解這種生不如死的痛,以為他娘活著起碼還有個盼頭。 寧玥嗯了一聲,應下。 不是為了所謂的盼頭,而是怕玄胤承受不住打擊。 玄胤一直以為她娘拋夫棄子,一邊思念著蘭貞,一邊又痛恨著蘭貞。她無數次地想告訴玄胤真相,可一想到蘭貞死得那么慘,她怕玄胤知道之后會崩潰。 這個男人,對她、對蘭貞,都太在乎! “我了解了,王妃不是怪罪你罵了她,是怕你把你把真相說出去,那樣的話,玄煜的名聲就毀了,王爺也會更加疼惜玄胤。所以她剛剛其實是在威脅你,讓你不要亂說?”藺蘭芝蹙眉道。 寧玥聳肩:“差不多吧。” 王妃暫時還只是提到讓她別告訴玄胤和王爺,如果她答應,說不定王妃真就得寸進尺,要她瞞著全天下了。 當然,為了蘭貞的名節,她也不會真的弄得人盡皆知,讓該知道的人知道就夠了。 “好了,別說我了。你們那邊怎么樣?怎么跟祖母說的?”寧玥岔開了話題。 指的是容卿在南疆的經歷。 容卿閑適地笑了笑:“如實說的,沒必要隱瞞,皇上那邊,我也會實話實話。” 失憶不是大哥的錯,真要怪,就得怪那些個陷害大哥失憶和流落南疆的人。況且,西涼內憂外患,皇上正值用人之際,像大哥這樣的宰輔之才,只要真心歸順朝廷,皇上會求之不得。 容麟也一樣,他的強悍,令整個西涼聞風喪膽,殺掉太可惜,收為己用方為上上之策。 “大哥做的對,主動坦白和投誠的確是最好的。” …… 馬車內,王妃被黑袍老者按回了原先的位子。 王妃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此時被變相地劫持,神經高度緊繃了起來,警惕地問:“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的馬車上?我的人,為什么沒發現你?” 她上車時,車夫和護衛沒人提醒她里邊有異樣,否則,她才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險境! 黑袍老者的嘴唇沒有動,卻有輕輕的笑聲溢了出來,若非唇紋太明顯,王妃幾乎要以為這人的嘴巴是假的! 笑聲,如寒風,在車廂內轉悠。 王妃如墜冰窖。 “別怕。”他聲音低低的,像透著某種安撫,也透著一絲蠱惑,“我不是你的敵人,不會傷害你。” 王妃警惕地看著他,動也不敢動:“那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一個名字罷了,玄王妃想聽的話,我可以給你很多。”他語氣里含了一絲笑意地說,卻偏偏從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笑容。 王妃越發感到驚悚:“你連真實身份都不肯告訴我,還挾持了我,還說不會傷害我?” “路上這么多行人,王妃都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嗎?那么沒挾持你的人,難道就不會傷害你嗎?”他說著,將斗篷的帽子往后扯了扯,露出一張雖然蒼老卻棱角分明的臉,額頭上,一輪血月。 王妃幾乎怔住,卻又被他的聲音喚醒,“你這么狼狽,是被誰傷害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劫持了你?” 他們……沒有! 王妃捏緊了拳頭。 黑袍老者道:“是不是敵人,跟身份沒關系,端看我們的目標是不是一致。若目標一致,仇人也能變成親人;若目標不同,親人也會背道而馳。贊同我的話嗎,玄王妃?” 簡直不能更贊同! 今天,把她弄得如此狼狽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兒媳嗎? 對她的一切袖手旁觀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庶子嗎? 都是親密地生活在一個大宅院的人,卻偏偏對她做了這么惡毒的事。 黑袍老者又道:“王妃不用再耿耿于懷了,該收拾的人,總有一天能好好收拾回去的。” 王妃困惑地看著他:“你好像知道很多。” 黑袍老者沒有否認:“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多一點。” “你究竟是誰?”王妃再一次問道。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他說道。 王妃回絕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不論你查到些什么,今天的事,都跟你沒有關系。” 她是討厭馬寧玥,是討厭藺蘭芝,以及那兩個無所畏懼的男人和不管她顏面的玄胤,但這并不代表,她要別人幫她去陷害他們。 她郭玉,還沒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黑袍老者道:“王妃,我與你談的并不是今日發生的事,我勸你聽完我的話,再拒絕我也不遲。” 王妃冷冷地看著他:“有本事就告訴我你是誰,被這么神秘兮兮的,讓我怎么相信你?” “夙火。” “什么?” “我的名字,夙火。”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王妃呢喃。 “我是南疆人。” 王妃嚇得花容失色! 西涼與南疆戰事吃緊,她居然讓一個南疆人上了自己馬車?被人發現,她非得吃不了兜著走! 夙火語氣緩慢地說道:“王妃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人發現我的身份,如果真的發現了,我也會說是我在劫持王妃,一切與王妃無關。” 話雖如此,王妃卻無法全然信任他,朝一旁挪了挪:“你……你既是南疆人,跑到西涼做什么?找我又做什么?” “如我所言,是來幫您的。當然,也是幫我自己。我們兩個,盡管是生在敵國,為不同的主人效命,可從某些程度上來說,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相信,這一點,會讓我們成為非常牢固的盟友。”夙火毫不避諱自己的目的。 這反而,讓王妃無所適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