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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柴米油鹽詩酒花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正當孟櫻努力說服自己的時候,霍云松鎖了門走出來,看到她站在天井里發呆,像是十分詫異:“怎么站在風里,快進去?”

    孟櫻一剎那臉如火燒,她扭過頭去:“我在外面透透氣。”

    霍云松心知肚明卻不說破,進屋去拿了件薄披肩攏在她肩頭:“當心感冒了,我先進去做飯了。”

    孟櫻想要躲開,又覺得太過刻意了,只能忍著異樣由他提自己披上了披肩,幸好這回霍云松并沒有任何奇異的舉止,她又在心里說服了自己一遍,緊張的肩膀慢慢放松了:“好。”

    霍云松看到她已經消了戒心,微微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

    砂鍋里,下午就開始燉的雞rou已經被中小火燉得酥爛,蓋子一掀,香氣就混雜著水汽撲面而來,兩個人一頓吃不完一只全雞,他就只取部分雞湯和雞rou加入早已煮熟小餛飩,沒過多久,金黃鮮美的雞湯里就浮起了一只只白白胖胖的餛飩,他盛了兩碗餛飩雞端到八仙桌上:“吃飯了。”

    孟櫻應了一聲,剛進屋就聞到了香氣:“餛飩雞?你怎么做起這個來了。”

    “這兩天看你的胃口不大好,晚上吃點清淡的。”霍云松又端了幾樣小菜來,“你吃十五個夠不夠,我多包了幾個餛飩,明天早上也可以吃。”

    孟櫻用調羹舀一舀雞湯,小餛飩雖小,但勝在鮮美,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夠了。”

    “那嘗一嘗,小心燙。”

    孟櫻嘗了一個,餛飩皮滑rou鮮,雞rou骨rou皆爛,雞湯鮮美多滋,點綴其中的木耳竹筍rou皮都恰到好處,的確美味,她半是不解半是好奇:“你做菜的水平那么高,從前在家一直做嗎?”

    霍云松失笑,他在霍家怎么可能有機會近廚房,都是霍苾芬的功勞,作為霍家大小姐,她一向都是幾位小姐中最能干的,他第一次見到苾芬時,她才十一歲,高高瘦瘦,容貌秀美,眼角有一顆淚痣,但眼神沉靜,不似同齡孩童。

    他祖父就說:“她以后就是你meimei,你帶著她吧。”

    他點點頭,又問她姓名,苾芬便說:“院長叫我小芬,爺爺說讓我姓霍。”

    霍芬聽起來太過平庸,他想了想就說:“苾芬孝祀,你叫霍苾芬吧。”

    是的,霍苾芬并非霍云松的姐妹,也非私生女,而是從孤兒院里領養來的孩子,要說起來,更像是從小培養的生活助理,他帶霍苾芬出去的時候也是這么介紹的,“這是我的助理”,或者是“這是我的秘書”,不知情的人一無所覺,可若是知情的,私底下便沿襲舊俗,稱為“大丫鬟”。

    有趣的是,這些大丫鬟冠以霍家之姓,在外稱為霍家小姐,但與傳統的認知不同,老派家族總不肯摒棄舊日的習俗,仿佛想借此留住些什么,因從前“小姐”多為賤稱,所以從不這般稱呼自家女兒,霍云松的大meimei該叫“霍大姑娘”,活脫脫是從《紅樓夢》里走出來似的。

    然而,不管是《紅樓夢》里穿“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折裙”的大丫鬟,還是現在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秘書助理”,稱呼一直在變,可誰都知道換湯不換藥,還是老樣子。

    想到這里,霍云松不免覺得好笑,他想了想說:“家里人很會做飯,耳濡目染就學了一點,你不要嫌棄。”

    “如果你這樣叫嫌棄,那我真的是笨手笨腳了。”孟櫻渾然不知霍云松家中的復雜,她笑了笑說,“我姑奶奶也不愛做飯,覺得廚房里煙火氣太重,身上總有味道,那就不好調香了。”

    霍云松便說:“說的是極,以后做飯有我,你不必擔心。”頓了一刻,他唇角微揚,“我是心甘情愿的。”

    ☆、第7章 黃瓜拌金蝦活花屏

    做飯這種事,天然帶著煙火氣,如果一個男人在廚房里在灶臺前做飯,那么他不管是什么出身,什么來歷,總讓人覺得親近許多。

    也許霍云松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雖然他一直在做掃地燒水這樣的瑣事,可生于簪纓之家那么多年,他與旁人的氣質截然不同,孟櫻對待他總是疏離又客氣,除了必要的對話,寧可和陶柏聊微信也不愿意和他多說幾句話。

    但做飯不一樣,柴米油鹽醬醋茶,件件都是最接地氣的事,孟櫻不知不覺就放松了,對他多笑了好多次,霍云松受寵若驚,去洗碗的時候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甚至于他鎖了門回房睡覺的時候,孟櫻還特地過來敲門,要知道這兩天她是一回房間就把門鎖上,從沒有到他的房間里來過。

    “有打擾到你嗎?”孟櫻站在原本是自己臥室的房門口,竟然有點緊張。

    霍云松輕輕笑了笑:“進來說吧,外面風大。”他側身讓她進去,孟櫻遲疑了一下,還是進去了,房間里收拾得很干凈,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柜半開著,里面只掛了一件衣服。

    整個房間干凈得有點蕭索,這讓孟櫻立刻愧疚了起來,她把一疊錢放到桌上:“最近天冷冷熱熱的,你去買幾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霍云松感覺得到她的軟化,他應了一聲:“好。”

    孟櫻又對他微笑起來了,看起來輕松了許多:“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你也是。”霍云松送她到房間門口,看到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才關上門。

    現在已經是四月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覺得在夏天結束之前,他就能搬到對面房間去住。

    不過,孟櫻難得的好意可不能辜負,他第二天就去買了件薄毛衣,這樣里面穿一件襯衫的話也就夠了。

    然而孟櫻看起來很不滿意他新買的毛衣,霍云松問她:“不好嗎?”

    “機器織的不暖和,而且毛線也不好。”孟櫻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衣角,眉頭緊皺,“這樣穿了也不保暖。”

    霍云松很隨意地笑了:“不要緊。”

    “你在哪里買的?”孟櫻怎么看都覺得那劣質的毛衣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想起他的“身世”,心中突然懊惱起來,也不知怎么的,脫口就說,“我給你重新織一件吧。”

    霍云松是有示弱扮可憐的意圖在,可也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說出那么一句話來,大感意外,當時就怔住了。

    而孟櫻也因為自己的一時失言而面皮漲紅,要反口卻不知如何把話收回來。

    霍云松怎么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他看著她的眼睛:“櫻櫻,”頓了一刻,他又說,“我感激不盡。”

    孟櫻這下想反悔都不成了,既然木已成舟,她也就不再多想,便說:“我帶你去做幾件衣服吧。”頓了頓,仿佛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自然,生硬地加上一句,“錢從你工資里扣。”

    霍云松怎么會不同意。

    孟櫻吃了早飯就帶他去了街尾的裁縫鋪,別看現在流行網購,但裁縫有裁縫的好處,所以生意并不差,一進門就看見房頂上掛著不少衣服,風一吹就有一連串的衣擺晃動,在墻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這家裁縫鋪叫許記裁縫,許裁縫是祖傳的手藝,孟櫻的姑奶奶年輕時就在這里做旗袍穿,孟櫻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阿櫻來了啊,快開春了,今年春天的衣服做好沒有?”許裁縫大約五六十歲,穿著圍裙,戴著袖套,脖子上還掛了軟尺,手里正拿著一塊劃粉量尺寸。

    “我還在選料子呢,到時候再來麻煩您。”孟櫻側開身,示意霍云松走進來,“許爺爺,這是我朋友,你幫著做幾件春衫好不好呀?”

    許裁縫一看見霍云松就笑了:“阿櫻,這是你對象啊?”

    “不是。”孟櫻臊得臉上一紅,“我朋友,普通朋友。”

    許裁縫又抬頭看看霍云松,寬容地笑了笑:“好吧。”他掀起簾子,“你跟我進來。”

    簾子后面是一個狹小的空間,許裁縫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小伙子站過來,我給你量量。”

    霍云松走過去站定,很客氣地對他點了點頭:“麻煩您了。”

    “這有什么好麻煩的。”許裁縫看著他特別自然地抬手轉身,就知道是平時習慣量身做衣服的,“你是要做襯衫呢還是西裝?”

    “幾件襯衫就行了。”他已經不需要再穿西裝禮服了,那些衣香鬢影已成往日舊夢。

    許裁縫在一本小簿子上用鉛筆記下了他上身的尺寸,等量褲子的時候,自然而然問起了每個新裁縫都會問的“左邊還是右邊”的問題,霍云松習以為常,平靜地答了。

    許裁縫記好了尺寸,掀簾子出去:“過十天來拿吧。”

    孟櫻掏錢包:“那我先付定金。”

    “不用,來的時候一起付吧。”許裁縫沒少給孟家姑奶奶做衣服,據說曾經也是傾慕她的后生,可惜孟家姑奶奶終身未嫁,“你姑奶奶可沒和我那么客氣過。”

    孟櫻就笑:“那謝謝許爺爺了。”她指著霍云松說,“到時候我讓他自己來拿。”

    “我認得了呀,是你朋友。”許裁縫俏皮地沖她擠擠眼,雖然說是“朋友”,可意味深長,滿是調侃。

    孟櫻當做沒聽見似的告辭回家,路過毛線店的時候在門外站了足足一分鐘,最后還是抹不開臉進去挑毛線了。

    霍云松忍俊不禁,費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來,但孟櫻這樣既不能反悔又不甘心的樣子實在有趣。

    “這個和這個,你要哪一個?”孟櫻挑了煙灰色和青灰色的毛線,轉過身問他。

    霍云松說:“你選的都好。”

    孟櫻惱他這么說話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終于嗆了回去:“那要我說,不打了,天就要熱了,打好你也穿不了。”

    這點功力怎么和霍云松比,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年穿不了,還有明年、后年,一輩子那么長呢。”

    這人、這人怎么這樣!孟櫻這回徹底不理他了。

    霍云松也不著急,回到香鋪時間尚早,他進廚房做中飯,雞湯自然是主菜,兩個人也吃不了許多,今天天氣比昨兒熱了些,竟然反常地飆到了二十多度,他就炒了一個草頭,再做了個冷菜,黃瓜拌金蝦。

    孟櫻吃了這頓中飯像是氣消了一半,從抽屜里找出毛線針,拿著一兜毛線進書房去了,書房和前廳之間只隔兩扇移動門,更準確地說,那是一架“花屏”。

    霍云松在京城會所里時見過仿沈復之妻蕓娘所做的活花屏,“每屏—扇,用木梢二枝約長四五寸作矮條凳式,虛其中,橫四擋,寬一尺許,四角鑿圓眼,插竹編方眼,屏約高六七尺,用砂盆種扁豆置屏中,盤延屏上,兩人可移動”。

    京城會所做的活花屏自然是花繁葉碧,花時四季不同,春夏秋冬的花屏也可以隨著客人的喜好而改變,若是冬天在室內想聞梅香的,便也有插滿梅枝的“梅屏”,但若是想多些春天的氣息,現在這個時代,不管是“薔薇架”還是“素馨屏”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但到了孟櫻這里,估計是怕江南雨水多蚊蟲也多,她也不用鮮花假花裝飾,屏障以玻璃為屏,以墨為花,兩面玻璃之間又點了一盞小燈,等夜里陽光消失,在室內就能看見被燈光映襯得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花,似夢非夢,似花非花,且疊影重重,很有奇幻感。

    霍云松覺得她大概是從雍正鼓搗圓明園的時候得來的靈感,可不管怎么說,至少對他而言,擦玻璃的工作量輕多了(……),畢竟他現在每天要負責做飯掃地澆花燒水洗衣服收衣服打雜,柴米油鹽可比風花雪月辛苦多了。

    言歸正傳,平時孟櫻是不關這兩扇門的,留著通風透氣,但今天一進屋就把門關上,可見是對他真的記恨上了。

    孟櫻選好了針,可拿起來又放下,明明是她自己答應下來的事,可偏偏就不想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羞惱之意,她用了半個鐘頭重新理好了毛線團,再用十分鐘起了個頭,霍云松正巧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給她換了杯茶,視線不過往那毛線上一瞥,她就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把東西往旁邊一扔:“我要畫畫了。”

    霍云松輕咳一聲,忍住笑意,替她把畫筆拿出來,又鋪好了宣紙:“之前不是畫好了嗎?”

    “多畫幾幅不行嗎。”她指了指外面,“你進來了誰看店,快出去。”

    霍云松從善如流:“好,我這就出去。”他走的時候還沒忘記替她把門重新掩上。

    他雖然什么都沒有說,甚至沒有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可孟櫻就是有一種被人看破的窘迫感,她扭過頭去看著窗外,那里養著一盆吊蘭,剛下過雨,吊蘭長得茂盛極了,碧綠的葉子垂掛下來,幾乎占滿了一半的窗戶,太陽照進來,葉片上像鍍了一層金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小小的白色花苞。

    她走過去撥了撥掛著的玻璃瓶,迎面而來陣陣暖風,風吹走了她臉頰上的溫度,卻吹不走她心里異樣的感覺。

    ☆、第8章 松花餅

    “叮咚”一聲,她的手機響了,孟櫻接起電話:“陶柏?”

    “sakura么么噠!”陶柏一接通電話就送上甜言蜜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之前那個蘭花的單子終于敲定啦,改了十稿燒了八次啊,我都后悔接這一單了,好在現在搞定了,錢一到賬我就給你打過去。”

    孟櫻被他逗笑了,柔聲問:“錢的事是不急的,我也不缺錢用,不過那個蘭花的單子我可是記憶猶新,當時是說要拿去送人?”

    “聽說是的呀,要送到京城去呀,好像是去給個小姑娘過生日,絞盡腦汁想辦法去拍人家的嬌臀呢。要我說,在省城當個暴發戶也沒什么不好的,何必去京城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呢。”

    陶柏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好像什么事到了他的嘴里都能說上十幾分鐘,怪就怪在他講得有趣,孟櫻最喜歡和他說話,連乏味的事都變得有趣極了,尤其是今天,和陶柏聊天總好過她一個人糾結要不要去打毛線。

    她問:“從花瓶到杯碟,樣樣都是蘭花,那個姑娘的名字里不是有個‘蘭’字?”

    陶柏忍不住冷笑說:“我也這么問過呀,你知道那個女人怎么和我說的,姑娘家的名字怎么好叫外面的人知道啦,你懂不懂規矩啊,我勒個去呀,大清朝滅亡多少年了,我還以為我穿越了呢!”

    孟櫻也訝異極了:“不能讓別人知道女孩子的名字?這是什么人家,太奇怪了。”

    “我覺得是他們家畫虎不成反類犬,你也知道,人越是缺什么越是想炫耀什么,沒底蘊就想學人家唄,但這老牌世家是隨便學得會的么,學點皮毛就來炫耀,搞得來東施效顰,我爸也是,總覺得我媽咪那邊是日本的規矩,到國內來行不通,你猜他出了個什么招?”陶柏八卦起自家父母來也一點兒都不留情面。

    孟櫻想了想,誠實地說:“我想不出來,難道是翻古書嗎?”

    “規矩這種事,幾百年來不知道變了多少回,還能照著《禮記》里來?”陶柏挖苦自家父親,“他給我找了個小媽,京城來的名媛,聽說以前是伺候哪個世家少爺的,多多少少學了一手,到省城來可吃香了,我爹順著呢,連別墅都給人買好了,就想指著她學點東西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孟櫻大為驚奇,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一百年前:“這也行的呀?”

    “當然啦,古代為什么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呀,不就是這個道理么,要是能娶上人家的大丫鬟,我覺得他能立刻和我媽離婚,sakura,你別以為男人娶個白富美少奮斗二十年是loser專利,到了我爹這份上,幾億身家有個屁用,該跪舔的時候還得跪舔。”

    陶柏就不能理解父親為什么到了這個年紀還要鉆營,錢已經賺夠了,一家人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不是問題,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