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軍是喬管家從小看到大的，他性格自是了解。見他勸說不動，就讓傭人拿干毛巾來。

    “老喬，不用管他。”陳健雄從外面回來，看到陳少軍的樣子阻止喬管家。

    喬管家聽到陳健雄微怒的話，又看看陳少軍，嘆氣無奈的帶著傭人下樓。

    陳健雄走到陳少軍面前，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一股無名怒火極速竄升。

    陳少軍是他兒子，他雖然不常管他，但他從小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他從未對外提及自己父親，他知道這是他的問題，卻沒有過度在意，在他的人生信條里，只有強者才配有資格跟他交談，所以他的兒子也必須更優(yōu)秀，既然他冷酷無情也好，還是對自己敬而遠之也好。

    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從未見過和預料到的，他從沒想過，他為之自豪的兒子會有一天，會因為一個人而失去以往的冷靜。

    “你跟我來。”陳健雄隱忍著怒氣，命令的講。

    “有什么在這里說也一樣。”陳少軍沒有他看，神情冷然。

    正要走的陳健雄聽到這話停下來看他，站了會兒才在他身邊坐下，壓下情緒平靜講：“你在讓我失望。”

    “我從沒想過讓你滿意。”

    陳少軍淡漠一句話，把陳健雄氣個半死，這要是放在以前，肯定先棍棒教育，再不給零花錢。但現(xiàn)在不行了，他打不過，陳少軍又不稀罕他的錢。

    “我希望你能明白，人一但有了弱點，就給了敵人可攻擊的機會。你現(xiàn)在不僅是我兒子，還是血色的指揮官。”

    “這些不用你管。”

    “好，這些我都不管，但陳少軍，你是我兒子，我可以讓你留在部隊，可以讓你收養(yǎng)陳暖，但絕不允許你是個同性戀！”陳健雄勃然變色的拔高聲。“我把重話說在前頭，我既然能收養(yǎng)陳暖，就能讓他消失！”

    陳少軍皺眉，臉上還是一片淡漠。他抬頭看氣得站起來的陳健雄，平靜講：“這是你單方面的想法。”他說完望向醫(yī)療室的門。“陳暖有女朋友。”

    陳健雄：……

    在陳健雄懷疑時，陳少軍又講：“如果里面那個人是你，我也會擔心的。”說完便站起身，回自己房里洗澡了。

    久久才還神的陳健雄，低罵了句：“臭小子。”

    陳少軍的為人他非常清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不會懼怕自己而說謊妥協(xié)，可……他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陳少軍洗了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就又去了醫(yī)療室，正好碰到主治醫(yī)生出來。

    看到陳少軍，主治醫(yī)生唐滿向他說明情況。“大少爺，二少爺沒有大礙，都是些皮外傷。”

    “他醒了嗎？”不等他回答，陳少軍直接進了醫(yī)療室，看到躺在床上臉色比床單還白的陳暖。

    見他已經(jīng)看到情況，唐滿讓其他人員出去，對陳少軍講一些要注意的。“二少爺現(xiàn)在身體還很虛弱，被子彈灼燒的肌膚已經(jīng)修復完畢，只是他的身體機能負荷過度，所以才遲遲沒有醒來，還需要靠營養(yǎng)液慢慢調(diào)理。”

    “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唐滿為難的講：“這個不好說，二少爺?shù)那闆r是我見過最壞的，我從沒有看過誰會讓身體負荷成這樣。”應該說，他現(xiàn)在還能活著，簡直是個奇跡。

    對他含糊不清的話，陳少軍微有不悅，但看他一幅兢兢業(yè)業(yè)的樣，便沒有多說什么，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唐滿如釋重負，擦了下汗便出去。

    在醫(yī)療室只剩下陳家兩位少爺后，陳少軍走到床邊，看緊閉雙眼的陳暖。

    陳暖的睫毛很長，像女孩，皮膚也很白，似乎怎么曬都不黑，不過也并不奇怪，圣古星球的太陽不像非特星球那么強烈。

    陳少軍伸手摸陳暖的額頭，確定他體溫正常，微微放下心來，坐在床邊等這一次的營養(yǎng)液打完，才把人抱回他的房間。

    經(jīng)過這次的事情，陳少軍不再想那么多，不管陳暖是不是歪的，他都接受，只要人別有事。不過……

    想到43區(qū)的琴晴，陳少軍還是希望他最好不是歪的。

    **

    陳暖醒來的時候是兩天后。

    她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房間，神情呆滯出神，直到門打開才動了下眼珠。

    “感覺怎么樣？”陳少軍走進來，坐在他床邊。

    陳暖定定的看著他，緊合著的小嘴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大而清澈，黑而深邃，小時候呆滯天真，長大了靈動耀眼，大多數(shù)人看到他，第一印象就會是他的眼睛，會因此而忽略他真實的長相，可現(xiàn)在這雙眼睛里什么沒有，有的只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連帶他整個人都顯的非常安靜。

    陳少軍耐心的等著，在確定他不會講后提醒他。“你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想吃點什么？”

    陳暖動了動眼珠，似是想了許久，她張開嘴想要說什么，最后又放棄的閉上。

    看他蔫了吧唧的，陳少軍揉了揉他頭，起身離開。

    陳暖像琉璃球般的眼珠看著門，在它關(guān)上好會兒后，收回視線，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陳少軍出去不是因為失去耐心，相反，他在陳暖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他去廚房煮了碗面，回去時看到陳暖還維持剛才的坐姿，連被自己揉得蹺起來的頭發(fā)都沒塌下去，心里的擔憂又大了分。“陳暖，起來吃點東西。”

    從他再次打開門，視線就回到他身上的陳暖，這次終于出聲。“我……還沒有唰牙。”

    她的聲音很緩和平靜，如同三月里的山間小溪，不急不燥，沒有任何脾氣。

    這要是放在平時，肯定是父母喜歡的乖孩子，可放在陳暖身上，卻是那么的不諧調(diào)，還以為聽錯了。

    陳少軍同樣不適應，在他心里，陳暖一直是個對事物抱著極大好奇的朝氣蓬勃少年，就連上次被自己訓，搬出宿舍都沒有這種反應。

    “不唰，直接吃。”陳少軍把面放他桌上，哄小孩的講：“再不吃就糊了。”

    陳暖看看他，又看看色香味具全的面，磨蹭的起床，把碗拖到面前，小口的吃起來。

    不是這面不好吃，而是她現(xiàn)在真的不想吃東西，尤其是當她吃到熟悉的味道，鼻子一下就酸起來，眼里馬上水霧圍城。

    陳少軍看他吃的緩慢，想起池域那邊的回答。

    房子著火后，受烏云和火光的影響，衛(wèi)星視頻沒有看到陳暖的蹤跡，所以，到現(xiàn)在陳少軍還不知道陳暖為什么會去舊城。

    陳暖的身上一直隱藏著個很大的疑問，從古地球南極到他臉上的鱗片，陳少軍什么都沒有問，也沒有調(diào)查，并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覺得陳暖現(xiàn)在生長的很正常，那個時候他還小，自己問了他也不知道，何必給他添加困惑和煩惱，但這次他卻不能視而不見，因為他承載的秘密已經(jīng)超出他本身能力范圍所能處理的了。

    “陳暖，可以跟我說說那天晚上的事嗎？”陳少軍等他吃完，才開始和他聊天。

    陳暖聽到他的話，有些避諱的看他，像做錯事被家長發(fā)現(xiàn)一樣怯生生的。

    “我現(xiàn)在是你哥，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陳暖搖頭。

    她的事要怎么說？那天她收獲到了巨大的驚喜，卻同時承受了巨大的悲傷。她自從進入學校懂事起，就一直告訴自己，她沒有不幸，她有一個強悍的大哥和一個可以橫行霸道的養(yǎng)父。然而，她在知道莫明龍的存在時，是那么的激動，快樂的每天都想去找他，卻礙于種種原因沒有去實行。

    她是一個做事果斷的人，在這件事上她猶豫了，再三小心防范，還是沒能斗過已經(jīng)走火入魔的李東鵬，他的瘋狂行為讓自己切身體會了一次，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椎心泣血。

    她沸騰的血液抵制不住的翻涌，憤怒主宰她的意識，直到她將所有人都殺光，站在血泊里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卻一點不后悔。

    只是當離開莫明龍和白禾身邊時，她茫然無措，恐慌自己應該去哪里，這樣的她誰會愿意接受？想到莫明龍最后還在擔心自己的話，她瞬間從哀痛轉(zhuǎn)變成nongnong的恨意，直到陳少軍出現(xiàn)，她才在這種黑暗的深淵中看到光，讓她迅速的冷靜下來。

    現(xiàn)在想起自己當時的行為，陳暖有點后怕，讓她不敢直視陳少軍的眼睛。

    在那種情況下，她不保證自己不會傷及無辜人，如果那個時候莫明龍的人沖上來，她能分辨的出來嗎？答應連她想都不敢想，并且那些特警都只是聽令行事，也對她發(fā)起攻擊，殺了他們沒有什么錯，但也應該死的體面一點，所以當她恢復意識看到那種場面，才會想要燒了那里，讓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凈凈。

    陳少軍見他不愿說，就引導他。“你為什么會去那里？”

    陳暖猶豫的看他，想了許久才講：“我跟著楊康去的。”

    “去做什么？”

    “去找莫明龍。”陳暖決定什么的抬起腦袋，望著他幽深的眼睛。“我聽說莫明龍不見了，就想可能會是楊康搞的鬼，所以跟著他，想看到底是不是他綁架的莫明龍長官。”

    陳少軍決定的事一定會做到，現(xiàn)在他和顏悅色，保不準等下就成審問了。陳暖思慮再三，打算老實交待，卻是沒有告訴他關(guān)于自己身世及李東鵬的事情。正如李東鵬所講，737科研站，越少人知道越好，它是一個病毒般的存在，知道了會惹起想都想不到的疾病。

    陳暖這話半真半假，以假亂真的功夫，倒成功把陳少軍糊弄過去，甚至還為他出色的判斷力和分析力感到滿意。

    莫明龍被綁架的事沒有公開，他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得到消息，并且分析出嫌疑人，最后成功找到關(guān)押莫明龍的地方，這樣強大的敏捷能力，哪位長官會不喜歡？

    聽了他的闡述，陳少軍批評他。“下次別這么猛撞，救人也要量力而行，真以自己是機械人不成？”

    “是，下次不會了。”陳暖假模假樣的低頭認錯，暗地里吐了吐舌頭。

    看他還有精神做鬼臉，陳少軍嚴肅的跟他講另外件事。“陳暖，那個琴晴是你女朋友？”

    陳暖萬分驚訝。“長官，你認識琴姐？”

    “見過一面。”陳少軍怕他以自己不準他早戀，就側(cè)面的講：“挺有靈氣的女孩。”

    陳暖今年已經(jīng)十六歲了，再者正如榮瑾教授想的，他的聰慧已足夠支撐他的決定，所以雖然還在早戀的界線內(nèi)，但已不必要過份限制。

    而陳暖也是聰明人，她聽陳少軍這么講，想到那天自己心頭一熱強吻他的事，明白他在擔心什么，便半推半就的點頭。她很不爽，可她要脫光衣服證明嗎？再者就算她是女孩子，就不見得陳少軍會喜歡她。

    “你不準告訴爸爸。”當說到爸爸這兩個字時，陳暖呼吸一窒，心情難以明狀。她還沒有叫過莫明龍和白禾，現(xiàn)在也永遠的無法叫出口了。

    陳少軍聽到他的回答，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也許他是在為陳暖可惜。陳健雄沒有他認為的那么和善。

    “這是我們的秘密，不會讓別人知道。”包括他年少輕狂的那個吻。陳少軍意有所指的說完，把面具給他。“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來部隊找我。”

    **

    陳暖在家里休養(yǎng)了陣，就回到學校把這個學期的課上完，一切都表現(xiàn)的正常，倒是琴晴很晚才來上課，而且沒多久她就退學了。

    臨走前琴晴來古文系找陳暖，跟他聊了會兒天。

    得知她要離開c大的陳暖很意外。“琴姐，你好好的為什么要退學？是這里的原因嗎？”

    琴晴搖頭，坐在草地上眺望遠方。“我已經(jīng)沒有學習的必要了。”說著轉(zhuǎn)頭看陳暖。“小暖，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來43區(qū)找我，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姐一定幫你。”

    “是因為……莫長官嗎？”

    琴晴大方的承認。“莫長官和他的夫人死了，43區(qū)現(xiàn)在很亂，我沒有多少時間再來學校。”現(xiàn)在43區(qū)是由楊康獨霸，在莫明龍死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就說服帝國撤出駐扎在那里的莫明龍部隊，他接下來恐怕就是要整治南路，她得回去和南路一起渡過難關(guān)。

    “小暖，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想要來希望城嗎？”

    陳暖搖頭。

    43區(qū)的普通人誰不想來希望城，就連李東鵬都希望有一天能夠回來，但據(jù)她這段時間的觀察，琴姐肯定不是單純的想要擠進所謂的上等人社會，因為她不屑。

    琴晴再次看向遠方的藍天白云，崇敬的講：“因為我想畢業(yè)后能夠幫莫長官一些忙。”現(xiàn)在他死了，她也失去了留在希望城的意義。

    這感受恐怕沒有人能體會，她前面十八年的時間都活在莫明龍的光環(huán)下，現(xiàn)在突然一下，她所努力的事情都失去了目標，如果不是有南路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真的這么喜歡莫明龍？”陳暖好奇。她的這種敬愛，已超出她的認知。

    琴晴笑了下，有幾分隨性和驕傲。“我全名叫琴晴，許多人都以為我出生的那天，一定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

    “難道不是？”

    “呵，正好相反，我出身那天電閃雷鳴，跟拍鬼故事一樣，整個43區(qū)還停電了。”

    陳暖分析的講：“肯定是風太大，把樹吹倒壓斷了電線。”

    本來很感性講這事的琴晴，聽到他的話哭笑不得。“我說小暖，你就不能裝傻聽我說么？總是這么愛搶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