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近的，小臉飛了紅暈，兩只小渦兒喜滋滋的，全都落在他眼中，齊天?？吹眯能?，只要她認(rèn)，只要她認(rèn)，今兒就不能再放過她！

    “你那天……不是還說我比他強(qiáng)來著？”

    “你啊，你差遠(yuǎn)了?！?/br>
    當(dāng)頭一盆涼水，莞初撅了撅嘴，立刻想要與他理論，轉(zhuǎn)念又一想，不如等你拉琴，咱們?cè)佥^量！

    她默了聲兒，小模樣好不服氣，齊天睿心笑，橫豎人已在懷中留著這杜仲子來逗趣兒也好，因道，“丫頭，”

    “嗯，”

    “前兒我往府里去請(qǐng)安，遇見大嫂，聽那意思，怕是要來看你。雖說這外宅她不該來，可畢竟我這也是多少年出來，真要來也說不得什么?！?/br>
    “?。刻髦皇牵瑫?huì)攔著吧？”

    “也得有所防備?！闭f著齊天睿伸手握了那柔軟的小腰揉捏著，“秀筠已經(jīng)有些顯懷了，咱們是不是也得像個(gè)樣子？”

    他弄得好癢，莞初低頭握了那大手，“要怎樣呢？墊些什么看著倒行，若是，若是嫂嫂要……”

    “要上手摸??？”

    “……嗯，那怎么辦？”

    “放心，大嫂來之前一定會(huì)知會(huì)我，有我在，不讓她碰著?！?/br>
    “嗯?！?/br>
    “還有，”齊天睿說著捏了捏那小下巴，“你得多吃些，這哪有個(gè)孕喜的樣子？”

    “我吃的不少呢?！彼籼粜∶?，“害喜之人還會(huì)只管瘦呢，哪就都是胖子了？”

    “渾丫頭，知道得還不少！”

    她噗嗤笑了，兩人又說了一會(huì)兒話，齊天睿這便起身往柜上去。臨出門回頭看她在擺弄那琴，像是又要背了走，想著說一句往后不許再往湖邊去彈琴，可忍了忍，到底沒出口。

    出了二門，石忠兒正候著，迎上來道，“爺，那幅畫杭州那邊又有了信兒。”

    “哦？”齊天睿聞言兩眼一亮，“是么？”

    “動(dòng)靜兒倒不大，您看是我一個(gè)人去還是您要親自去？”

    齊天睿想了想，“一道去瞧瞧，下晌走，我一兩日就回來，你在那兒盯著?！?/br>
    “是！”

    主人二人往外去，齊天睿又想起一樁，“柳云兒那廂先放著，莫要張保兒再議什么價(jià)錢?！?/br>
    “爺？”石忠兒不明白，“不是要抬價(jià)錢迫那贖身之人把柳云兒的來路說出來么？”

    “不了。藏起來。給張保兒最后一筆銀子，此事到此為止?！?/br>
    杜仲子，仗義的小丫頭，玄俊再次沒了蹤跡，她定是又要拿銀子到處打聽，看她小心翼翼地借錢多少趣味。這么想著，齊天睿禁不住笑了，到時(shí)候他要親自把玄俊送還給她，一定要她親口謝相公，告訴相公她那掩也掩不住的小秘密……

    ……

    淅瀝瀝的雨聲輕輕叩打窗棱，陰沉的天，絲絲縷縷，雨霧渾濁，天地難辨……

    北城山腳下，桃林初綻，嫩蕊新枝沁在濕漉漉的雨汽中，滿溢清香，引得來往行人與車輛依然忍不得駐足。僻靜的茶樓之上，開著一扇臨街的窗，窗后倚著一個(gè)纖瘦的身影，望著那雨幕遮擋的路口，心緒難平……

    他忙，總是忙……從初識(shí)的那一天起，千落就知道，他不是那等紈绔癡情子弟，能倚賴著，與她下棋聽琴，日月纏綿；他的天地不只有琴、有她，更有他的宏圖偉業(yè)。他的心大，大得天南海北，縱性闖蕩；他的心也細(xì)，馳騁萬里也記得回轉(zhuǎn)，回到她身邊，說給她那城外的風(fēng)沙，城外的風(fēng)景，人生快意……

    等他，哪怕就一輩子，她也心安然。只如今，短短的時(shí)日，她竟是如坐針氈，不見他的人，連那曾經(jīng)暖心的念想也離她越來越遠(yuǎn)，夜里，寒徹心神……

    這些年，他從未于人傾心，歸來落腳，只有她這一處。那一日他轉(zhuǎn)身離去，不曾多給她一句交代，她勸自己：他不過是新娶了嬌娘，新鮮而已；夜里，輾轉(zhuǎn)難眠才覺自己荒唐。他是個(gè)什么人物，僅僅是新鮮二字，如何能栓得住他？

    心慌難耐，她甘心為他熬到燈枯油盡，能忍看他娶妻生子，卻……萬萬不能忍他的心離她而去……

    孤注一擲，她要隨他遠(yuǎn)走西北……曾經(jīng)是她太過清高，從不肯像旁的姐妹一般在男人面前多展一分嬌媚，這一次，千里之遙，要與他一道歷經(jīng)風(fēng)沙，要讓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才是他的相隨之人……

    杜仲子，她從未刻意找尋，如今病急之下，只有兩個(gè)去處，一，葉從夕；二，柳云兒。思來想去，葉從夕絕不會(huì)繞過義弟，與她相助；唯有的指望只有柳云兒一線上，張保兒那廝。

    千落曾是醉紅樓的花魁，雖說只是短短兩個(gè)月就被贖走，卻是紅極一時(shí)。當(dāng)年一場(chǎng)笛奏，如仙如幻，為醉紅樓贏下的打賞，至今無人能及。傳話張保兒，那廝立刻嗅著銅錢的味道就跑了來。

    當(dāng)時(shí)他扣下柳云兒就曾告訴她，這小丫頭若非知道杜仲子真身是誰，她身上也定是有確鑿的線索。待到有人來贖，他懷疑來人并非是想解救柳云兒，怕遭歹人，藏匿加價(jià)，為的就是要覓得端倪。

    聽聞他去了杭州，千落再等不得，五百兩銀票賄給張保兒，傳話給那贖身之人，是否知曉杜仲子在哪里？若是知曉，只要引得杜仲子現(xiàn)身，柳云兒贖身分文不取！

    張保兒雖不敢得罪七爺，卻也知道眼前這位是七爺手心里捧著的人，只要不放走小丫頭，多問一句又有何妨？

    豈料，不過是病急亂投醫(yī)，誰知那邊竟當(dāng)真回話：杜仲子可以面見姑娘，親自贖出柳云兒。

    千落欣喜若狂，小喜卻勸她，那人若當(dāng)真是杜仲子，七爺還不是早就探得？如今這么痛快地答應(yīng)下來，定是騙人的把戲！千落卻不肯聽，真真假假，杜仲子本就只是個(gè)影子，這一回，她要的是個(gè)真人，只要敢在他面前應(yīng)承下，她可以助他不露破綻……

    此生，不期能雙宿雙飛，但求兩情長久。知音難覓，能彼此掛念一生，死而無憾……

    “姑娘，張保兒帶著人來了?！?/br>
    千落回神，趕緊應(yīng)道，“請(qǐng)。”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千落的心不禁攥緊，進(jìn)來的會(huì)是個(gè)什么人？

    張保兒退去，那身后，一位翩翩的白袍少年……

    呀……好秀氣的一位公子，白凈的臉龐細(xì)若凝脂，小鼻小口，精雕細(xì)琢；最可嘆是那一雙眼睛，清凌凌，如水含煙，攝人心魂，竟然是淺淺的琥珀色……

    千落蹙了眉，慢慢起身，看著這女孩兒一樣的模樣猶豫道，“你是……”

    “在下杜仲子，你可是千落姑娘？”

    清朗朗的少年語聲，千落這才莞兒露笑，“杜公子，久仰大名。”

    ☆、第65章

    ……

    青山翠嶂，細(xì)雨綿綿，琴音裊裊從茶樓飄出，飄進(jìn)雨霧里，躍在房前檐下，淅瀝瀝的輕盈……

    千落在一旁聽著，看著，眉頭輕鎖。琴音無差，雖說這指法技藝稍遜于落儀苑的姑娘們，卻這曲中意境難得地有一股靈氣，一股琴者觸不及的靈氣，若非是杜仲子本人，能演繹，又如何能參透此中精髓如此細(xì)膩？更況，這曲子正是不久前將將露面的《雨桐》，此譜直直送入官中琴坊，又被搶入醉紅樓鴇娘手中，韓榮德高價(jià)買進(jìn)，這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不過是三日之內(nèi)，而后便壓在柳眉的枕下，從未在坊間彈起，若非是杜仲子本人，如何識(shí)得？即便不是，也該是他身邊最親近之人……

    只是，千落卻不能信，畢竟，眼前這位翩翩少年太過精致，與她心中那個(gè)游戲山水、玩味市井的曲者相去甚遠(yuǎn)。杜仲子的曲譜看似悠閑，實(shí)則百味人生，看年紀(jì)這少年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如何能有如此的眼界與心胸？他，怎么會(huì)是杜仲子？可自己也想不出駁倒的憑據(jù)，看那眉目清靈、好標(biāo)致的臉龐，青絲高束，白玉扣簪，隨著律調(diào)輕輕點(diǎn)頭，那般嫻熟又沉浸，仿佛周遭換了天地，只有他和那飄渺的琴音。

    千落看著看著，心里生出一絲怕，身為琴者，最與曲者相通，她不能信卻不得不認(rèn)，他就是杜仲子，一位風(fēng)華正茂、趣玩人間的少年，通透，靈巧，心上玲瓏，指下山高水遠(yuǎn)，正如齊天睿所說，是個(gè)人間精靈……

    一曲終了，少年站起身，微微頷首，“請(qǐng)千落姑娘定奪?！?/br>
    千落起身，端端福身，“千落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實(shí)乃此生幸事?！?/br>
    少年虛扶了她，面上淡淡含笑，“姑娘，恕我不能久留，既然姑娘已認(rèn)定在下的身份，我可否能見我家小妹？”

    “杜公子莫急，請(qǐng)先坐?！鼻涮肿屃松倌暝谧琅砸煌渥?，親自斟茶遞上，方柔聲道，“我既然敢還價(jià)，就定能幫公子做成這樁交易。只是，還請(qǐng)公子聽我說明原委：兩年前我家公子偶遇杜公子的琴譜，但覺知音難求，一直尋覓公子蹤跡，苦苦無果。昨年秋他巧遇柳云兒，我家公子識(shí)得那是杜公子的琴譜，為了能與你相會(huì)，更免去女孩兒辛苦，才將她贖身送往教坊。今日終于盼得真身，如何能不相見就此別去？”

    “多謝姑娘，多謝你家公子美意?！鄙倌晡⑽Ⅴ玖缩久迹爸皇俏也⒎墙鹆耆耸?，山中云游，未有定所，實(shí)在不便再見你家公子。還請(qǐng)姑娘多多包涵，今日引出我家小妹，杜某就此別過。”

    “今日怕是不行，我并未將柳姑娘帶著身邊。”

    少年聞言，粉潤潤的唇輕輕吸了口氣，轉(zhuǎn)而雙手抱拳，“千落姑娘，不知姑娘為何言而無信。事已至此，在下告辭，至于贖身價(jià)，咱們?cè)僮h?！?/br>
    眼見他離坐，千落趕緊起身攔，“杜公子！還請(qǐng)公子留步?！苯?，那琥珀的顏色這么淺，淺得仿佛那湖面的鏡子，映得她的慌張如此失態(tài)，千落羞紅了臉頰，羞道，“今日見公子實(shí)則……是因我有求于公子，絕非想刁難于你。公子……”

    “你有求于我？”

    “是，公子，公子請(qǐng)坐，聽我慢慢道來?！?/br>
    ……

    短短一盞茶的功夫，面對(duì)眼前這清絕獨(dú)世的少年，千落道盡了自己難以言說的前情后緣，不知怎的，在那淺淺清澈的水眸里，她竟是看出了心意想通……

    “公子，這兩年你上市的琴譜都在我手中，我每日彈奏，日日不同；曲者與琴者，你我也算知交，今日得見只覺心近，不知公子……可能應(yīng)下我這尷尬之人的不情之請(qǐng)？”

    “難得姑娘如此癡心，你家公子得此情深，也是他之幸事。不過舉手之勞，在下理應(yīng)相助。只是……”少年猶豫了一下道，“西北風(fēng)沙苦烈，常年匪患，路上并不太平，似姑娘這等纖弱嬌貴的女兒，為何非要拗著與他遠(yuǎn)走千里？”

    千落苦笑笑，“我與他，不能再困在金陵，當(dāng)年糊涂，錯(cuò)會(huì)了他的心意，如今……”想說如今恐已晚矣，卻那心底的一點(diǎn)傲氣不肯曝出自己的怯，只求道，“公子，你……”

    少年想了想終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我答應(yīng)你。只是，我不能久留?！?/br>
    “不妨?！鼻湫老驳溃耙粋€(gè)時(shí)辰足矣！”

    “還有……”少年面露尷尬之色，“落儀苑……我恐怕……”

    “公子放心，”看他窘，千落不覺笑了，柔聲安慰，“雖說落儀苑是醉紅樓的牌下之所，可各位姑娘都有恩客供養(yǎng)，并非隨意出入之地，更不會(huì)對(duì)公子……”

    “……哦”她的語聲好是輕柔，少年羞紅了臉頰，“我……不能一個(gè)人去，可否再帶一個(gè)人？”

    “哦？公子想帶誰？”

    “我家兄長。”

    千落聞言莞爾，“好。公子放心，得遇知音，我家公子與你定是相見恨晚，公子亦會(huì)不虛此行。更況，促你兄妹團(tuán)圓，也是了他一樁心事?！?/br>
    少年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

    ……

    雨夜風(fēng)濁，嗖嗖地抽打在身上，快馬急奔，綿綿的江南雨竟是織成了厚厚的簾幕，穿梭其中，只覺那雨絲撲面甩來，打得臉頰生疼。

    雨重，將黑暗的前路越發(fā)遮得模糊一片，石忠兒一邊死命追著前頭的馬，一邊喊道，“爺！爺！山路太不好走，雨天打滑會(huì)出事的，咱們投宿吧！”

    那人哪里肯聽，金陵城還在幾十里外，于他倒似已然近在眼前，一步之遙，等也等不得了！石忠兒不覺心里叫苦：這可真是，將將辦完事連口茶都喝不得就火燒火燎就要往回趕，連杭州地面上的好友相聚都顧不得了，管他甚新開的酒樓、難得的曲伶兒，爺像是金陵有繩子牽著，錯(cuò)一刻就勒著脖子喘不上氣了，一路急，不到半夜不投店，打尖兒也是胡亂扒拉兩口就起身，一只水袋子就要行走天下了。

    石忠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金陵有什么要緊的事，可這風(fēng)雨夜，真要出個(gè)什么事那可就全完了。咬咬牙，狠狠一鞭子抽下去，自己躥到前面引路，足足錯(cuò)開兩個(gè)馬身，但凡有失摔得我粉身碎骨，爺您能顧得勒住韁繩就是好的。

    ……

    早已敲了三更，莞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大眼睛睜得溜溜圓，窗外雨絲密，撲打著窗，若是竹篾紙定是綿綿細(xì)潤，催人入睡，可這金貴的玻璃窗，叮叮咚咚的，又清脆，又歡快，越發(fā)敲得人精神十足……

    后天就是與落儀苑相約的日子，想起那纖柔的女子，莞初不覺挑了挑小眉。早聽說落儀苑中的女子都曾是各家的花魁，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個(gè)風(fēng)塵女子可以風(fēng)情萬種，卻怎可如此飄飄如仙？膚若凝脂，氣若幽藍(lán)，美目婉轉(zhuǎn)，淚光楚楚，周身一股說不出的清冷，更覺那遠(yuǎn)遠(yuǎn)飄渺、不可得的美……

    絕代佳人淪落風(fēng)塵，連她這女人都看著心疼，更況男人……

    憶起她一口一個(gè)“我家公子”，若是料得不錯(cuò)，那該是供養(yǎng)她的“恩客”。從前，這二字落在耳中就讓人難堪，總覺的是那買//春、買笑、腌臜丑陋的男人。可從佳人口中柔柔地喚出“我家公子”，蒼白的臉頰帶著淡淡紅暈，那嬌羞癡癡的模樣真是羨煞旁人。

    為了他，她低聲求人，羞曝女兒心事；為了他，她巧設(shè)小計(jì)，千里風(fēng)沙都覺甘甜……“恩客”二字果然褻瀆，早耳聞也有那風(fēng)流雅士、翩翩公子結(jié)緣風(fēng)塵，世俗恨，卻又怎奈得人間情癡……

    怎能料得為救玄俊竟是牽扯出這么一樁情//事，想成人美事也得天時(shí)地利，好在相公去了杭州，后天晚上許是才能回來，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

    一個(gè)人越想越出神，竟是未曾聽得那重重的砸門聲，待有了好幾下這才一個(gè)激靈，心應(yīng)著那扣門聲通通直跳，像要跳出了喉嚨，強(qiáng)自定了定神，一骨碌爬起來。

    門栓打開，冰冷的雨水撲面，隨之落進(jìn)一個(gè)高大的黑影，不待她應(yīng)，他已是反手將門掩住。雨聲比阻斷在外面，就著上夜那朦朦的燭光，他一把拉下了斗篷帽子。

    “呀！相公！怎的是你！”

    丫頭驚訝得小眉都豎了起來，脆生生的聲兒入在耳中好是清甜，齊天睿一咬牙，濕濕的大手托了那小腰就將她舉了起來，“渾丫頭！怎么是我？你在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