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在她心意明了之前,你……不可犯她。” 齊天睿聞言狠狠一掙眉,笑了,“不可犯她?少年夫妻一個鴛鴦床上,誰攔得住?” “天睿,你可答應我?” 見葉從夕輕輕蹙眉,言語深沉,字字如針,竟是不曾備他的話輕薄半分,齊天睿這才忙正色道,“你放心,我怎么舍得強她?更況,她時刻藏著銀針,防得緊著呢。” “切記。” “不過從夕兄,丫頭害羞,又不經人事,即便是兩情相悅也不會有這主意,半推半就算不算強?” 葉從夕不覺手下一握拳,真真是……忍了忍道,“算。不過,我知道她絕不會,若有一日你敢如此行事,莫怪為兄與你恩斷義絕!” 齊天睿嘴角抿出一絲笑,你知道她不會?你可知道丫頭軟軟的身子多少香甜,從今往后,我要夜夜抱著她睡,就算是個小冰疙瘩,也要把她捂化了…… ☆、第58章 從葉府出來,午后的日頭曬得正暖。齊天睿站在石階上,一街兩旁高大的梧桐,旁無枝節,直升云天,桐影婆娑遮出一道安靜的街巷,可謂“一株青玉立,千葉綠云委”;自己的府宅便在不遠處的拐角,掩在相同的一片綠樹叢蔭之中。 輕風拂過,吹來湖面上的清涼,齊天睿長長吸了口氣,沁入心肺,眉頭舒展,卻這心頭依然有一絲隱隱不知所蹤的不快。這一場壽宴,他有備而去,葉從夕也是有備而接,竟是絲毫不曾于他留隙。義兄坦蕩,卻志在必得,難得見他下了狠話,多年相知齊天睿知道葉從夕的話必須信,可這一回不知怎的,這心里就是又不能信,他實在想不出已然臥在自己懷中的丫頭會因著什么非要離他而去。 想起那清靈可人的小模樣,落在他眼中只管生津止渴…… 葉從夕說她“天性純良,心竅玲瓏”,可謂字字珠璣。只是落在他身上,只見那小心眼兒多,小嘴巴甜,圓圓的小渦兒委屈也乖巧,哄得他心軟,繞得他暈頭轉向,她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他又怎能不愛;又說她閨中女兒“才華橫溢”,此刻他能想得的只是深夜佛經上歪歪扭扭、俏皮的譜子,飛在紗帳里精靈一般的鳥兒,趴在他耳邊略略喘息的嬌//聲…… 只想起雪夜那顆冰涼的淚,心就疼,哪還管她有甚才華…… 她哄他,千方百計,舉手投足;他卻沒想過要哄她,一直當她是旁人的,一直當三年后一紙休書便是形同陌路,豈料,一旦攬入懷中,就入了心窩,想推都推不開…… 如今,該換他來哄哄小丫頭,想到此,齊天睿笑了。說丫頭情愫未開,不通男女之事,卻是“相公相公”地叫得歡,還在洞房花燭夜將他剝個精光,可見,也并非全不通。這便好了,窩在懷中,寵在心頭,哄得她軟軟的,鴛鴦帳下銷金,他不信她還能想著旁人! 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想把丫頭搶走,除非,他死絕了。 …… “爺,” 齊天睿回神,石忠兒牽了馬過來。齊天睿步下臺階,問道,“都安置好了?” “是。” 齊天睿把手中的錦盒遞過去,“送到九州行交給萬繼先入庫,待我明兒去了再驗看登錄。” “是!”知道這又是件寶物,石忠兒小心地接過,口中又道,“爺,那我從柜上回來就往落儀苑去?” “嗯,”齊天睿點點頭,“東西我預備在裕安祥的后院,你去取了給千落送過去。莫在那兒耽擱,早些回來。” 石忠兒正打算點頭,又不明白,“爺,我不是去接千落姑娘?” “你聾了?”齊天睿一瞪眼,“聽不著爺的話?!” 石忠兒趕緊賠笑,“爺息怒爺息怒,小的這就去辦。” “滾。” …… 一個人坐在圓桌前,看著攤開的一堆花樣子,莞初呆呆的。將才秀筠吃了藥睡不著,陪她說了好一會子話才安置下,此刻人在身后的帳子里睡得沉,自己好容易空閑下來,竟也……無計可施,一手握著小銀剪子,一手一時撿起這個,一時放下那個,心不在焉。 去哪兒弄那么些的銀子?年前好容易攢了五百多兩,因著秀筠出事,托人出去抓藥、找叔公,一轉眼就是幾十兩,而后幸而那做哥哥接過去,這才省下。后來玄俊杳無音信,每見一次那老鴇,每多打聽一句話,就是銀子,艾葉兒的哥哥和年老的奶奶要吃飯,多一日也是錢。如今找是找到了,可手里統共剩下還不到三百兩。醉紅樓的女孩兒就是往外攆也不能只值這么些,更況玄俊還是個未出堂的清伶,早早被恩客供養起來,莫說是當初恩客贖她花了多少銀子,就是這些時她,若是人家認真計較起來,翻個倍也未可知。 多少?七百兩?八百兩?上次托葉先生去賣譜子,來了兩次銀子,二百兩,這么算下來,哪里夠?若是一時懸著,玄俊又沒了,可就,可就更難了…… 實在不行,不如…… 莞初擰著小眉正是冥思苦想,忽覺耳垂涼涼的、輕輕地痛了一下,一驚,不待她扭頭,兩只手臂從她身后攏過來握了桌沿兒,人彎腰,下巴輕輕擱在她肩頭。被環在懷中頓覺他一身外頭的涼氣,嗅著那熟悉的氣息,她虛了氣輕聲叫,“相公……” “怎的老是發呆?嗯?”他的語聲十分的輕,輕的只膩在喉中,淡淡的酒氣呵著她,“你相公進來這半天都不知道,想誰呢?” 莞初想搖搖頭,可他的臉頰就在腮邊,她沒敢動,抿了抿唇,“你怎的就回來了?” “不想讓我回來?” “……不是。” 他笑了,好輕,只能覺出在她肩頭顫顫的…… 他總是這樣,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橫豎也不知為的什么,莞初悄悄撅了嘴只管安安靜靜地坐著,等著他笑,好在他聲音輕,驚不得秀筠,只是蹭得她的耳朵癢癢的…… “丫頭,” “嗯,” “你相公今兒可還沒吃著壽面呢。” “那……”莞初想說那就吃唄,可又一想,他晚上要出去,這會子又將將散了席,哪里吃的下,因道,“要不夜里回來吃?” “都封了火了,怎么吃?” “用咱們小廚房,我做給你吃。” 粉唇微潤,說得好乖,齊天睿瞇著眼看著,輕輕咽了一口,一時覺得那酒釀果然陳,有些暈…… “相公……”他不吭聲,莞初終是有些忍不住,“我……” “丫頭,”他喃喃地打斷,“今兒晚上咱們到外頭吃面去。” “嗯?”莞初一愣。 不待她再應,被他握了手起身,兩人輕手輕腳地出到外間,掩了簾子。 面對了面,這才瞧見他雖然帶了些酒氣,人卻十分清朗,昨兒眼中的紅絲已然不見,此刻只見里頭含著的笑意,那醉朦朦的雙目,竟然……好看起來…… “又發呆!” 不著意,額頭被他輕輕敲了一記,莞初抬手摸摸,沒吱聲。 “你先在這兒候著,待秀筠醒了安置她說今兒晚飯咱們不回來了吃了。” “往哪兒去?” “這不用你cao心。”他嘴角一彎,抿出一絲笑,“房里我給你預備了衣裳,去換上,我往府里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個安,一會兒回來接你。” “……哦。”莞初懵懵地應了一聲,見他轉身要走,心里一急,竟是拉了他的手,“相公……” 齊天睿一把握緊了她,“怎的了?” “你……今兒見著葉先生了?” “見了。” “他……可有信給我?” 齊天睿臉色一沉,“沒有!” “相公,那……”她抿抿唇,好是艱難,“我……能不能見見他?” “你安生著吧!”齊天睿斥了一句丟開她的手轉身就走,忽又想起與葉從夕之約,咬咬牙又回頭,“見他做什么?”是想他還是有事?混賬丫頭! 被他這么一呵斥,莞初心頭的焦躁越發難耐,看著眼前人,一橫心,“相公,我,我要銀子!” 齊天睿聞言一掙眉,“你個笨丫頭!找人家借錢?” “我……”還怎么說?莞初窘得漲紅了臉,左右尋不著一句話,“可……” 看那小樣子恨不能鉆了地縫,齊天睿屏了笑,一把將她拖過來,“咱們床底下的暗格里有個錢匣子,自己找去。” 錢匣子?想起自己在齊府的那個小匣子,莞初有些泄氣,“相公,我,我用的多……”沒法子了,拜佛拜一次,橫豎丟臉,不如要夠。 “是么?那里頭大概有一千五百兩,不夠跟傅廣說,讓他拿給你就是。” 一千五百兩?? 看那雙眼睛懵懵的,清澈見底,齊天睿用力捏捏小手,“我先走了,你趕緊著。” 看他出了門,看那簾子落下,門合上,莞初才怔怔地應了聲,“……哦。” …… 夜幕將將落下,莞初陪著秀筠吃了粥,正吩咐廚房煎藥,外頭小廝來報:二爺在門外候著奶奶呢。莞初聞言趕緊安置了巧菱幾句,就往外去。 身上換的是他預備下的衣裳,似初六那日的女孩兒衣裙,卻是不一樣的顏色,淡淡的水藍比甲,嫩蕊的裙子,還有一件嶄新的孔雀絲絨斗篷。應著他那日的話梳了女孩兒的頭發,配上也是他特意備下的首飾:兩朵珠花,一只小蝴蝶簪,一對水滴墜子,都是瑩瑩淡水的藍。穿戴齊整看著鏡子,想起他今兒身上的壽星袍子也是天藍的,倒又像成親做的那些成雙成對的安置…… 出到大門外,他正候在臺階上,見她出來,一伸手,莞初握了,被牽著上下打量一番,這才道,“走吧。” 臺階下停著一輛四架的馬車,前后皆是四蹄雪白、額印白章的伊犁馬,毛色油亮,高大俊美,后頭拖的車廂厚重的板壁竟是雕出透空山花頂,里外兩層,隔熱保暖、寬大結實,鑲玻璃的窗上掛了蘇繡十錦的簾子,門框上懸著一只白玉鏤空雙蝶佩。 將她扶上車安置下,齊天睿也跟了上來,馬車緩緩驅動。 “餓了么?” “不餓。” “那手怎么涼?”大手里小手握著空拳,涼涼的。 她扭頭看著他,抿嘴兒笑,“我將才給鳥兒喂水來著。” 他握緊了沒再問,莞初回頭湊到窗前,挑起簾子一小角,欣欣然透過玻璃窗看外頭夜色中的半島…… ☆、第59章 …… 一路出了島,穿街過巷,馬兒輕快,不足半個時辰便來在西城最繁華的西關大街。將將日落,買賣商家都還大敞著門,燈籠高懸,大街上燈火通明;有夜里出攤的小販,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多久不曾夜里出來尋市,想起上一回偷偷跑出來還是兩年前跟著天悅,不過轉了一小會兒就被老爹爹逮了回去,禁足一個月!可那一次小攤邊吃的一小碗酒釀小圓子,站在湯鍋邊熱氣騰騰的趣味至今回味無窮。瞧著,想著,莞初不覺好生羨慕那街邊徒步之人,回頭看看他,氣定神閑,這人是定要講排場的,一碗面不知要到怎樣一個酒樓雅間里頭去吃,只好又看著窗外,就是這么瞧瞧也好…… 沿著西關大街又走了一刻,馬車停在了一個巷子口。簾子打起,外頭的人聲便涌了進來。齊天睿起身往外去,莞初早已坐不住,趕緊跟了。被他接在手中,立刻東張西望地看著,原來這巷子一街兩旁都是賣小吃食的,攤子連著攤子,人聲鼎沸,開了鍋似的;湯包,酒釀,柿餅子炸糕,獅子頭燕丸,桂花糖芋苗,一陣陣香氣撲鼻而來。一下子饞蟲子勾出來,莞初再也屏不住,“相公,咱們進去么?去吧?啊?” “悄聲兒。”齊天睿嗔了一句,吩咐馬車在外頭候著,拉了她往里走。 這一路,看著什么都想吃,只是這街巷里忽地來了這么錦衣麗服之人,難免有人圍著瞧,擠得險些走不過去,幸而石忠兒在前頭擋人,齊天睿一手攬了她護在斗篷下,這才走得通。 “相公,咱們吃這個吧?柿餅子炸糕可甜了,相公……” 齊天睿被這小嘴兒聒噪煩,低頭呵,“吃面!” 幾近到了巷子盡頭才見了那面攤子,一口大鍋足足占去半個街面,guntang的面湯,熱氣騰騰;一旁另燃著三個小爐子,每個上頭都是一口鐵鍋,咕嘟嘟地燒著,有羊骨頭湯,有木耳黃花rou醬澆頭,還有一個純素的什錦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