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所以,麻煩你將大家都叫到會議室。” “我明白了。”時鶴生問,“那么,何時回來?” “我不確定,我會盡量趕回公司,但是如果找不到人,就沒準了。” “好。” 心急火燎開完會后,凌思凡訂了最近的機票,打算從公司直接去機場,然后前往出事地點——莊子非離開前曾經對他講過將會去往哪個國家還有城市。 他給那個ron打了個電話,ron表示歡迎凌思凡過去,還說會安排一個人接他,馬上會給他那人的號碼。 將去接他的人叫audrey,他給了凌思凡一個地址,建議凌思凡乘坐出租車,然后說他會在那接。 一切旅程全都策劃妥當之后,凌思凡才想起來他應該聯絡下大使館——他給當地中國使館打了電話,電話轉過來轉過去,最后有人告訴他說,已經有人匯報過了情況,使館一天前就派人去了。 …… ——就這么著,一番折騰之后,凌思凡終于來到了南美。 奇怪的是,雖然根本沒看見莊子非,可當他踏上這片土地后,卻是覺得,他自己和莊子非兩個人,從來都沒有離得這么近。 在今天前,他總是想當然地接受著對方帶給他的溫柔,不曾知道他的難過和委屈,不曾理解他的喜歡和堅持,也不曾支持過他的選擇和決定。 他是從今天起,才正視了對方,才了解了對方。 他終于意識到,莊子非的歷史因為他而改變,他的歷史也已因對方而改變。 “思凡”,audrey說道,“你來了。” “嗯。” “莊子非的父母也在這里。” “……”凌思凡望過去,看見了一對年紀雖不小但顯得非常年輕的夫妻。能看得出,兩人年輕的時候一定都是非常漂亮的,也許因為這樣莊子非的外貌才會也很出眾。 audrey介紹雙方認識了下:“他叫做凌思凡,是莊子非第二個緊急聯絡人。” 凌思凡露出了討人喜歡的笑:“我是莊子非的……朋友。” “我聽子非提起過你,”莊子非的母親也微笑著,“霄凡的創始人,是子非的高一同桌。” “是……我們關系很好。”凌思凡說。同時,他在心里揣摩:莊子非……都說了什么?有說喜歡他的事的么?他們對自己又是怎么看?擔心對方對他有不滿,凌思凡有些微微的尷尬。 不過,因為雙方的心思都在莊子非身上,他們也并未選擇過多地進行攀談。 audrey又帶凌思凡去見了救援隊里的人。聊過之后,凌思凡才知道,政府、協會等地出動了180人進行拉網式的搜救,其中有專業的,也有當地民眾,昨天在湖邊搜了一天后,今天早上開始擴大搜索范圍。目前,出于對安全的考慮,他們沒有連夜搜索。 他也看見,在場的人里邊還有醫生,隨時準備有需要時救命。 凌思凡道了謝,又小聲地問道:“我可以跟著一起搜救么?” “可以,”對方回答,“但是會吃很多苦頭,而且必須聽從安排。” “會的,放心。”為了找人,他特意穿著莊子非給他買的運動服。 搜救隊的人又說道:“找到的希望是非常大的。雖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離開了走失地點附近,但是,他是專業的野外攝影師,我們剛剛發現了他故意丟棄的小物件,因此可以根據線索確定他行走的方向。” “那就好……”幸好,莊子非還懂得這些,凌思凡稍松了口氣。 莊子非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強,凌思凡想:如果換了自己大概已經死得透透的了。他曾經挺莊子非說起過,對方有潛水證、登山執照等等很多東西,應該不會那么輕易地就丟掉性命。 “這極大地降低了搜救的難度。”對方又道,“這兩天應該就可以找到對方。” “……嗯。” “你今天就要跟著一起找?” “對,越快越好。”雖然折騰得十分累,但凌思凡大腦卻很精神,想要立刻出去找人,一分一秒都不愿耽誤了。 方才在飛機上,他總是在設想見到莊子非時會出現的場景,仿佛成了編劇,在大腦中一幀一幀地假想著兩人間的對話——莊子非看見自己站在他面前,心里一定會覺得非常高興吧。那時,對方大概會撲上來抱住自己,然后說一些如何舍不得自己的話。那個時候,自己一定要僅僅抱住他,并對他說:“嗨,我來接你回去。”可緊接著,凌思凡又想起,每當他在不幸中樂觀地想象事情的發展時,現實卻總是會打他一個耳光,就如同他母親在病重期間所發生的事一樣,于是他又不敢再往好處講,反而會故意假設最壞的結果,幼稚得很。 救援隊的人說:“那你今天跟著晚上那批走吧。” “好。”由于工作太忙,凌思凡很缺乏鍛煉,此時他有一點擔心自己會跟不上搜救。 今晚……能找到嗎? 莊子非……到底在哪里? 他在心里決定,等下見到村民,他會拿出錢來請更多人幫忙。剛聽救援隊的人說,雖然有很多村民在幫忙,但因為都是義務的,也有相當多的人沒插手。凌思凡很確信,現在不論在地球的哪個角落,所有人都知道美金是好東西,沒有人不想要。只要他肯出錢,一定會有更多的人參與到搜救過程中。出于這個原因,他才在臨行前換了大把美金。目前搜救人數是180人,而當地村民至少還有180人,一切順利的話,人數會翻倍的,而人數翻倍就意味著搜索范圍大了一倍,找到人的幾率也就被提高了一倍。 …… ——另外一邊,被凌思凡反復發問“在哪里”的莊子非正沿著河邊慢慢行走。 這四天真的如噩夢一般。 在一開始,他沒有敢走遠,他琢磨著,會有人來救他。 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也沒被尋到。到了半夜,他清清楚楚聽到了野獸們的叫聲。 那些聲音離得很近,莊子非不敢繼續等,本能般往反方向走,爭取遠離那些野獸。他被迫離開了原地,不過,卻在路上留下了些他的物品。 最后,他摸到了一群野獾的洞,因為野獾不在,他便鉆進去躲藏了一夜,總算不是那么寒冷。 那晚星星多的令人難以置信,讓深黑的天空顯得近了好多,像要壓下來般,令人透不過氣。 在第二天,他遭遇了一群巨大的大黃蜂。為了躲避具有相當攻擊力的大黃蜂,他只能在林中地上匍匐前進,那些草根、花刺、掉落的樹枝將他的衣服劃破了,又在他的皮膚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新鮮的傷口,其中幾條很長、很深。當天晚上,有道傷口就變得發炎和紅腫,現在本人竟然開始發起燒來,頭也發暈,胃中一陣陣地惡心。他很清楚,由于細菌還有他目前較弱的體能,傷口是感染了,可能會要他命。 可是,他也不是沒有希望。 他仔細觀察著動物還有植物,以及他們留下來的種種痕跡,向可能有水的地方前進,目標十分明確、從未改變。而且,他每隔一陣子就到高處看看——有山坡就上山坡上,沒有就爬到樹上面,觀察自己視線內的所有地方。 終于,今天中午,憑著他一點近視、散光都沒的視力,他看見了遠處河面上的銀光。 他真的是欣喜若狂,因為水是活的,只要沿著河走,十有八九能走出去。而沒有河就不同了,人的左右兩腿力量并不等同,沒有指引的話就無法走直線,最后總是會在大范圍內轉圈。 第一次,他覺得湍急的河流并不可怕,清亮的河水碰上嶙峋的石頭,激起的水花那么銀白和透亮。 他沿著水走了六個小時,河水彎彎繞繞,還是沒有能出去的跡象,體力卻不支了。 額頭溫度越來越高,兩眼發黑,渾身也越來越虛弱。 難道……要在看見希望時倒下么? 莊子非坐在一塊石頭上,摸出思凡的照片瞅了瞅。 照片仍時在他家里逗貓那張,已經被他摸得有些舊了。 莊子非低聲說:“思凡,我好喜歡你啊。” 就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樣,沒有什么人回應他的話。 他想:就算凌思凡在眼前,大概也不會發出聲。 莊子非咬了一咬牙,撐著膝蓋站起身來。他想:倘若不站起來,就見不到思凡,還有父母親了,他必須得拼命。 思凡一定在等著他。那個人好不容易才稍微變得像個活人,他怎么能不負責任,再把思凡給推回到那個孤獨的屋子里? 那是他一生當中唯一的寶石,以前是以后也會是,他見不得上面有一點點劃痕。 他要將思凡的傷口徹底治愈,而不是用針隨便縫得七扭八歪的,順手給它一個極晦暗的歸宿。 那樣不行。 懷著這樣的一個信念,莊子非又走了幾百米遠,可是頭暈眼花,只能再次休息。 這次,他坐在了地上。周圍全是枯枝敗葉,讓人顯得分外狼狽。 “嗚~”莊子非低頭微微闔著眼,十分委屈地念叨了一句,“來兔啊……救駕啊……” 第42章 野外失聯(三)、(四) 莊子非又用水清洗了下傷口,堅持著爬起來,再次嘗試走出森林。 他發現對岸的路似乎好走些,一路過來都是如此,可是河水很急,想過去不容易,人在里面會站不穩,一不小心有可能因此而喪命。 可不過去、繼續在這邊走的話,花費的時間一定會更多,莊子非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到看見森林的盡頭。 “……”感受了下身體狀況,莊子非走進了旁邊樹林當中,掏出刀子開始切割樹的藤條。 他的眼前一陣陣黑,胃里有東西一直往外沖,可他強忍著繼續割,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怎么能留下思凡一個人? 他必須要出去。 幸虧他本身的體力好力氣大,即使只剩一點,也還夠他割下那些纏繞著的藤條。 他的手心又被劃破,可他已經不在意了,鮮血滴在了泥土上,好像河邊開著的一叢一叢的蔓越莓。 “思凡……”莊子非嘀咕著,“你會幸福的吧?我相信你會有很幸福的生活,我不會弄砸它……” 他將割下來的藤條纏在一起,試過之后覺得已經足夠結實,便將其中一頭捆在了樹干上,并且打了大約十一二個死扣。 至于另外一邊,則是被他纏在自己腰上。然后,莊子非用手緊握著藤條,嘗試著走進了那條水流很快的河流中。 清冷的水漫過小腿,傷口卻是灼燒起來。 剛沾了地,就是一滑。莊子非連忙穩住了,小心翼翼地踏出了試圖過河的第二步,接著,是第三步、第四步…… 漸漸地,他好像習慣了水流的速度了。莊子非握緊著藤條,隨著深入河的中心一寸一寸地放開它,保證藤條一直是繃緊的,只要握緊就不會被水流沖到別的地方,更不會被帶走。有時候偶爾有水花急拍過來,他便更用力地抓住他手中的東西。 十五分鐘后,莊子非到了河對岸。 對岸的路果然好走很多,沒有之前那么多橫七豎八的枯枝,也沒有深一腳淺一腳的土包、土坑。 只是,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要連夜走嗎?他有些猶豫。夜晚有野獸,可能很危險,而且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被毒蛇咬了都不會知道,可是如果不走,他還能撐多久? 他的體溫越來越高,腦袋也越來越糊涂……由于磁場緣故,他本就不舒服,現在加上感染,渾身都不對勁。 他真的很后悔——為了騰出手來拍照,他把一個背包丟給那個向導拿了。他明明帶了抗感染的藥,此時此刻卻完全拿不到。而且,不僅是藥,食物也在背包里面,他這幾天都是自己摘漿果吃。 一想起向導說“湖離這就幾步,有事喊我就行,”莊子非就很氣。他很少會生氣,可是對那導游,莊子非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 看來,只能連夜走了。 莊子非沒想過放棄。當一個人全身疼痛、并且乏到了極點時,會很容易自暴自棄。他們會想:死了算了,與其這樣飽受折磨,不如死了來得痛快,我真的堅持不了了。可莊子非一秒鐘都沒有出現過這念頭,他覺得身體是可以受意志支配的,只要自己努力睜眼并且堅持行走,總歸可以沿著這路持續地沿河走下去。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即使比這苦難百倍,他也會從地獄穿過。 他要回國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