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明明是初夏,氣溫已經升高,他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下子跳下了床,鞋子都顧不上穿,只披了件外衣,慌里慌張地拉開了門,高聲叫道:“來人啊——” 一個帶著皮制面具的男人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朝他半跪下來,“殿下。” 嬴景此時也顧不得可能被他聽到墻角的羞惱,神情又怒又惶恐又有些失魂落魄,“昨兒個,就我自己在?” 那個男人眼神奇怪地看了嬴景一眼,隨即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殿下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嬴景簡直想當胸踹他一腳,幸好從拐角走來的另一個護衛解了他的圍。 “殿下想問的是……”那后來的護衛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夫人吧?” 嬴景從未如此焦躁,他一揮袖子,“快說!” “夫人清早就與前來拜訪的于大人出門了。” “呵!對于廉叫什么大人,即便他滿家都是太醫,他也一輩子都當不上!”他已經氣得口不擇言,又緊張道:“他們兩個要做什么?去哪里了?” “這屬下就不知了。” 他心理上恨護衛不攔住她,可理智又告訴他,那是因為沒有他的命令,他的護衛們不會做多余的事,這是本分。 可是,還是很生氣。 他裹緊身上的外衣,冷冷地吩咐下去,“備馬。” 他又停住了腳,皺眉問:“那個小姑娘呢?” “也跟夫人走了。” 他這才舒了口氣,可仍舊愁眉不展。 “所以,你就這樣跑了?”玉娘坐在院子里的合歡樹下,吃著干果。 “我也尷尬好嘛!”孟湘坐在她身邊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想不到那酒勁兒這般大,害的我……” “呸!呸!呸!”她不知在呸著孟湘,還是在呸著嘴里的皮,“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怪惹人嫌的。” “你的心里大概是樂開花了吧。” 孟湘不語,卻不住的走神。 玉娘咂咂嘴,忍不住道:“看你臉色緋紅的模樣,你男人好好滿足你了吧?該紓解的時候就要紓解,否則帶著這種欲求不滿的臉跳舞,誰愿意看啊!” 玉娘到底是年紀在那兒,說話葷素不忌,聽得孟湘耳根發熱。 兩人坐了一會兒,孟湘嘆息一聲,碎了一地的花葉。 “才不是故意逃走。” 玉娘努努嘴,擺明了不信。 “我是有意的。”孟湘也拿了幾個干果在掌心揉搓著,“大概是我想做個壞女人吧。” 玉娘聽得入了迷,拍著大腿贊了一聲,“你這樣還真像是話本里說的,不過,壞女人可都沒有好下場。” 男人總是忘記讓自己笑的女人,卻能夠一輩子記住讓自己的哭的女人。 孟湘抹了抹唇,嫣然一笑,“我最喜歡看男人為我哭了。” 粉紅色絲絨花瓣落在她的肩上,被她白皙的手指輕輕拂了下去,眼神轉而朝玉娘望去,眼底還依稀留存微紅的痕跡,像是星星點點的火光。 究竟是美人粉面含春,還是春似美人,天上地下獨有一個孟湘而已。 第一百零八章 綁架 “這次真的準備好了?” 兩個人打包著行李,玉娘還時不時跟她確認。 “為什么不?”孟湘莞爾一笑,“我可是要開啟我的舞蹈事業呢。” 玉娘朝她豎起大拇指,“有志氣。” “對了?我回來可有日子沒見著顧紫玉了。”孟湘捏著一塊絳紫色的包袱皮狀似無意地詢問。 “他呀——”玉娘一聳肩,“自你走后他就悶悶不樂的,不過幾日便向我道別了,倒是沒說會去哪兒……” 她探尋的目光自孟湘的臉上掃過,“我猜,他大概是回京療傷去了。” 孟湘笑了笑,沒去跳她挖的坑。 “他走了,王云夢自然也不可能再留下來了,大概回家收拾收拾就要出嫁了。” “知州之子?” 玉娘將一個包袱放到桌子上,順勢拿著煙桿津津有味地吸了幾口,“嗯,是啊,兜兜轉轉不還是落回了原處,這人啊也不能好高騖遠。” 孟湘將目光投向紗窗,窗外突然晃過一個人影,她沒有看清,可是,打心里認定了是那人出現了。 她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朝玉娘道:“行了,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去洗洗手。” 玉娘一邊吸著煙一邊不住點頭,“行了,行了,你去吧,我只是眼瞎了,又不是廢了,剩下的我能干。” 孟湘轉身朝門外追去,在大門外轉了一圈卻沒有見到一個人影,她眉頭一蹙,雙手抱胸,嬌俏地跺了跺腳。 “你不出來?” 她聲音添了些惱怒,“還是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這賊喊捉賊的招數讓嬴景一邊心底了然的很,一邊又不自覺地從山墻旁的胡同里走了出來。 他低著頭,不看她一眼,單單盯著自己的腳尖,活像那開了一朵花。 雖然沒看,他也知道她今兒個穿了一身粉嫩的衣衫,鬢角帶著朵海棠花,姿色媚人。 他不敢看她,他怕自己看她更加失掉了一切,雖然,自他拋下一切正經事追著她來了此地就已經輸掉了。 “你為什么不看我呢?”她的聲音開出了柔媚香甜的鮮花,她柔軟溫熱的手掌撫上了他的手背,按著他的手撫摸上她的臉。 她楚楚地望著他,“難道我長的不美嗎?難道你不喜歡我嗎?難道……”她睫毛忽閃,像是有些害羞,“那一夜你不快活嗎?” 她只是抽走了一根柱子,卻讓他辛辛苦苦構建出的大廈整個垮塌,成了她腳下的一攤廢墟。 他用力地按著她的臉頰,越用力卻越發抖,直到她“嘶”了一聲,他的手臂就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似的,無力垂落下來。 “為什么你要逃走呢?” 他的聲音是風中一片孤零零的落葉。 她的手指剛剛觸及他的下頜,卻像是被燙傷了一樣一下子又縮了回去,卻被他緊緊攥住了,野獸是不會對嘴邊的獵物松口的,他抬起頭,眼神野蠻地盯著他。 她的血一下子熱了起來,聲音卻越發柔軟了,就像是燙化了松子糖,“女人總是擔心男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并不會再對她好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 “嗯,我能相信你嗎?” 這個女人太可惡了,明明她用細細密密的蛛網纏住了他,又將牙齒的毒液注入了他的體內,卻還在對他說著這樣的話,可惡…… 她笑容柔媚,醉人又毒人。 他的心一陣疼痛一陣酥麻,雙臂一張,猛地將這個惡毒的女人攬進懷里。 “求你相信我吧。” 在九皇子殿下高高在上的一生中從未求過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用在了她的身上。 孟湘就像是得勝的將軍一樣,笑瞇瞇地用自己的額頭蹭著他的胸口,手指從他的脊柱滑下。 “那你可別忘了找我。” “孟湘。”他按著她的肩膀,看進她的眼中,“你又要去哪里?” 她毫不在意地笑道:“當初不是說了嘛,我可是要在舞蹈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到我走不動為止,青州只是開始的地方。” “你要去青城?” 孟湘慢慢松開了手,仰頭看他,認真道:“是的。” 嬴景心里無來由的一陣惶恐,就像要被她給拋棄了似的,然而,他說不出阻攔的話,正是因為她的所愛,她才盛放如此,才讓他看到了這樣美好的風情。 “好吧,我也會去的。”他慢慢松開了手,指尖卻極為不舍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孟湘終于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大獲全勝。 等孟湘走后,一直在為嬴景籌備各項事宜的秦藻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他朝嬴景搖頭。 “殿下,此舉實為不智。” 若是因為漂泊在外孤單煩悶,找個嬌俏娘子慰藉一番也沒有什么錯處,將來也能給她安排個好去處,可嬴景錯就錯在付出了真心,而那位孟娘子卻并沒有和他一樣的愛。 將來吃虧、痛苦的定然會是九殿下,無論他有多么高的地位,多么多的權勢,愛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秦藻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不知道是因為過去的情傷,還是因為酗酒過度,他的身體是越來越糟糕了。 嬴景叮囑道:“你還是少喝點酒為好。” 秦藻苦笑搖頭,“要是少喝了這靈丹妙藥我可就睡不著了。” 從他最近的蛛絲馬跡,嬴景便猜到了,“她找你了?” “殿下明察,咳咳,她只是派人給我送了一封書信來。” 廖汀蘭,秦學士昔日青馬竹馬的表妹,如今可只能稱一聲顧夫人了,當今顧相的正妻,大秦的一品夫人。 見著他狐疑的視線,秦藻為避免麻煩自然和盤托出,“她勸我既然在青州就也尋尋你的下落,若是在太子面前立了功,將來也好官復原職,甚至是加官進爵。” 這樣一番話,就連嬴景也不免為秦藻寒心,一起二十多年,廖汀蘭竟然不知道秦藻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他若是能為了那些名利動心,當初也不會孤身一人出梁京,能打動他的唯有情,能傷他的也只有情。 “到底有什么好呢?”秦藻喃喃。 這話,既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嬴景:孟九娘到底有什么好?為什么就非她不可呢? 柳枝隨著風搖擺,擦過他的脖頸,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了那個紅綃帳暖的夜晚…… “我并不是非她不可。”他閉上雙眼,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他的思緒重新回到了那頂帳子里,夜明珠的光暈在他的頭頂晃呀晃,她時緊時松的呻~吟,他的手指被潮水淹沒了。 “我只是除了她再也看不見任何人了。” 秦藻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絲動容,卻立刻強硬地收了回去。 “不行。”他冷冰冰道,“有了軟肋更容易受到威脅,你比我更了解嬴晏的性子,說喜怒無常那還是夸他,說手段不拘那是看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