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要是胖成豬你還喜歡我嗎?”竇澤看著他問。 “呃……”霍司明故意裝作有些為難的樣子,說:“盡量還是保持身材。” 竇澤便哈哈笑起來,說:“可見是我的顏值征服了你。” 霍司明便也跟著他笑。 到了小區樓下,竇澤下車,叫他路上小心,自己上樓回了家。因為家政阿姨每天都來,逢他們不在的時候還要收拾書房和臥室,此時偌大的公寓竟一塵不染,竇澤想干點活連下手的地方也沒有。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從網上找動物世界來看:春天,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 竇澤看了一會兒獅子們交配,覺得不利于胎教,又找了古典音樂來聽,聽了一會兒,昏昏欲睡,竟然就那樣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直到十一點鐘阿姨們來做午飯,他才被門鈴聲驚醒。他小腿肚有點抽筋,一瘸一拐地走到玄關去開門,果然看見兩位阿姨提著菜籃子站在門外,對他說:“竇先生在家啊,今天休假嗎?” “……嗯,休到年底。”竇澤撓了撓后腦勺,有點底氣不足地說。 兩位阿姨笑笑,問他:“竇先生今天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菜?” “沒有沒有,你們隨便做,我都行。”他還是不太適應這樣的生活,前段時間阿姨們好不容易對他改了稱呼,今天見面又叫回了原來的。竇澤沒再糾正,他有些不自在的上了樓,在臥室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最終進了霍司明的書房。 這個房間除了換了套新的被單,其他擺設與他上次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分毫未變,竇澤看到辦公桌上薄薄的幾本文件,沒往那邊去,而是沿著書柜看了一會兒。他天生不是當文藝青年的料,四大名著直到現在還剩下一本沒看,那本《紅樓夢》他是無論如何也讀不進去,看見那一大家子這這那那他就抓狂……瞅了半天,找到了本《兒童發展心理學》,估計也是霍司明新買的書,平常沒事誰看這個? 翻開一看,果然,里面已經有許多勾畫過的痕跡,其中一些頁碼里還夾著注有筆記的白紙片,其中有一張寫著:‘父母絕不可缺席孩子幼年的成長過程。’后面還畫了一個星號以示鄭重。竇澤看到,笑著搖了搖頭,抱著書坐到窗邊的小幾那里,勉強自己看了起來,中間他走了幾次神,后來竟然也看了進去……直到霍司明推門進來,他才回過神,抬起頭仍有些迷茫,問:“你回來了?” 霍司明解了領帶,問他:“在看什么?” 竇澤又翻過書皮看了一眼,說:“兒童……兒童發展心理學。” 霍司明笑著親了親他的臉頰,說:“別學習了,下樓吃飯吧,阿姨們都走了你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他把書折了個角放那兒,又想到這是霍司明的書,這家伙怪癖那么多,指不定不喜歡別人損壞自己的書,趕緊又拿起來抹平了,問:“你有書簽沒有?” 果然,霍司明從辦公桌的筆筒那里拿了一枚書簽給他,干干凈凈的一張硬紙片,跟他夾在書里的那些一模一樣,只是這支沒寫字。竇澤接過來,在書簽上折了一個角,用以區分于霍司明的那些簽子。 下樓的時候霍司明問他:“早上為你準備的那些水果你怎么也沒吃。” 竇澤沒精打采的搖搖頭:“一上午什么也沒干,一點兒也沒消耗,根本塞不進去。” “要不然給你報一個產前孕婦培訓班?”霍司明說。 竇澤皺著眉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一個體毛旺盛的大男人,在一群女人堆里做cao?不辣眼睛嗎?” “也不止是做cao,還有一些產前、產后的護理知識,我們可以把老師請到家里來。”他走到餐廳,把飯盛出來,擺到竇澤面前。 竇澤搖搖頭,他還是怕別人知道他孕夫的身份,這畢竟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不,別請,我在家自己看視頻學也行。” 見他這樣說,霍司明也不再勉強,而是說:“那也好,書房里有一些相關的書,還有光盤,你可以拿來看。” 竇澤沒想到他會準備得這樣充分,臉上只有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待兩人吃過午飯,霍司明要竇澤上樓去睡午覺,他也確實十分困倦,剛沾上枕頭便睡著了。直到下午三點多鐘才醒,本以為霍司明應該已經去上班了,不料下樓時卻發現此人正在廚房里切水果。 竇澤見他正在剝一枚火龍果的皮,便說:“那個多切一點,還有芒果也多切一點。”說完又湊過去,看他笨手笨腳,就想幫忙。 霍司明堅決不要他沾手,說:“你去窗戶那兒坐著,我泡了茶。” 竇澤見拗不過他,只好趿拉著拖鞋走開,到茶幾旁,又發現上面擺著一本書,名叫《孕婦學校知識講座》,旁邊還放了一本《孕婦瑜伽》,他拿起來翻了翻。霍司明正端著果盤走過來,竇澤便問:“你準備讓我練瑜伽嗎?” “不是,我咨詢了醫生,你這種情況還是盡量不要亂動,我只是那天看到這本書,就買了。”霍司明放下盤子說。 竇澤抬起頭看他:“我又用不到,你買它來干嘛?”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話表達了什么,下意識便說了:“你家里又沒有另一個孕婦要做瑜伽。” 霍司明聽到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拿起那本書便說:“那扔了它。” 竇澤皺了皺鼻子,沒再說話,用水果簽戳了火龍果和芒果來吃。霍司明便真把那本書扔進了垃圾桶里,轉身又上樓去。 竇澤喊他:“你去哪兒?” “我幫你把《兒童發展心理學》拿下來。” 聽他這樣說,竇澤才重新坐回去,愜意地喝著下午茶,一時心里又覺得自己真是墮落了,資產階級的不良習慣竟然適應得這樣快。不一會兒霍司明拿著那本竇澤看了一半的書下來,遞到他手里。 竇澤接過來,抬頭看他:“下午不去上班了?” “公司沒什么事,以后趕著上午把事情處理完,下午沒事就不去了。”霍司明在小幾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手里又捧起那本《孕婦學校知識講座》。 竇澤說:“你不用刻意陪我,我一個人在家也挺好。” “一個人不是會無聊嗎?我跟你一起,還可以實踐一下這本書里的內容。”他舉著手里的書晃了晃。 竇澤不再說話,他知道這人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去。一整個下午,兩人竟就這樣坐在一起看書。到了傍晚,阿姨們又過來煮飯,竇澤就拿了書跟霍司明一起上樓,肩并肩窩在霍司明的沙發床上看,看到實在艱澀無聊的地方,他忍不住瞇眼,瞇著瞇著就迷糊過去,頭靠到別人的肩膀上,霍司明便側過頭親親他的頭發,把他喊醒:“別睡,一會兒吃過晚飯再睡。” 竇澤這才清醒過來,說:“吃過飯還得去醫院看我爸呢。”他撓了撓頭,又說:“要是這么過三個月,我肯定吃成一頭豬。” 霍司明從背后摟著他的腰,親了親他的脖子,立刻忘了早上說過的話:“那也沒關系。” “當然有關系,原來還能憑著長相去做做銷售,要是等吃胖了誰還買我的化妝品?”竇澤一邊下床一邊說:“你不要整天蓄意把我圈養在家里。” 霍司明笑笑,跟著他一起下了床。 今天的晚飯是黑米粥和餡兒餅,還有幾個營養均衡的小菜,竇澤一下午不干活兒,吃起飯也不香,霍司明勸他:“再吃半個餅。” 竇澤放下碗,跟他商量:“實在吃不下了,等我晚上回來再吃,行不行?” 霍司明知道他還沒適應賦閑在家的日子,也只能點頭答應,如往常一般把他送到公園門口,又叮囑他:“晚上回來之前給我發信息。” 竇澤點點頭,進了醫院大門。明天竇愛國就要開始化療,姐弟兩個都不敢掉以輕心。 他走進病房的時候,竇愛國正坐在床上咳嗽,老而脆弱的氣管發出沙啞的、劇烈震顫的聲音,像把肺都快咳出來。竇澤一邊走過去給他順氣,一邊問:“怎么忽然開始咳嗽了?” 劉青在一旁手忙腳亂,又是拿毛巾擦汗又是遞熱水,嘴里說:“可能是過節那天著涼了,昨天你爸就有點不舒服,憋著沒告訴你們。” “您怎么不說呢?”竇源也急了,她剛剛從護士站那里回來。 竇愛國好不容易稍微忍住咳,擺手說:“原本是想著小感冒,馬上就好了,沒料到……” 竇澤又想到明天要開始化療,跟竇源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里都是一沉。 竇愛國就著老妻的手喝了一口水,緩慢地開口,說:“醫生說明天要換藥,說藥物反應可能會比較明顯,我心里不安。”他拉了拉竇澤的手,說:“小澤,不然我們回家去吧,現在手術也做了,這么久了都沒好,再治……也只是浪費錢了……” 竇澤心里一驚,他對上父親被皺紋堆積的雙眼,那雙眼不太精神,被病痛打擊得有些萎靡,眸子里甚至有些渾濁,可看向他的眼神卻是清醒的,或許正像霍司明說得,他父親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竇澤的心有些慌亂了,連一向鎮定的竇源也有些亂了陣腳,她強自壓抑心里的悲痛道:“爸,您說得什么話?現在不是慢慢好起來了嗎?傷口剛剛長好才半個多月,哪能那么快就痊愈?總要有一個修復期吧?” 竇愛國輕輕嘆了口氣,他沒有理會兒女們的挽留,說:“不管怎么治,壽數在這兒放著,總歸活不了多久了,我在這兒住著,受罪不說,還浪費錢。到了到了,人沒留住,還叫活著的人負債累累,何苦呢……”他坐起來,挪動了一下背后的枕頭。 天上的月亮還是圓的,地上的人們卻已經歷盡悲歡。 劉青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發出悲傷無奈到極點的低泣聲。 竇源已然忍不住淚,她紅著眼圈說:“爸,您別說喪氣話,竇澤還等著給您抱孫子呢,是不是竇澤?” 第三十九章 竇源回身碰了碰竇澤的胳膊。竇澤的睫毛顫了顫,遲疑了一會兒才答應道:“……是啊,爸,你還沒……沒抱孫子呢,別說喪氣話……” 竇愛國聽他們這樣說,心里稍微有點念想似的,笑了笑,說:“我也就這點遺憾了……” 他不再堅持出院,竇澤姐弟兩個便松了口氣,劉青擦干眼淚,到衛生間去洗了把臉,謝小南挨著竇源的腿,站在那兒,竇源輕輕推了推她的脖子,說:“小南,去抱抱姥爺,你說‘姥爺,你會好起來的’。” 謝小南脫了鞋子爬上床,輕輕抱著竇愛國的腰,說:“姥爺,你會好起來的。”她的臉挨著竇愛國的睡衣,又說:“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竇愛國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答應了一聲,說:“快下去吧,姥爺感冒了,怕傳染給你。” 她又自己爬下床,竇源叫她自己去沙發那兒玩兒,她便拿著學習機去了。 姐弟倆又陪竇愛國說了會兒寬心的話,待伺候他睡了,竇澤才跟在竇源身后出來,說:“化療先往后推一推吧。” “明天早上我跟醫生說。”竇源低著頭,她還沒緩過剛才那股勁兒,方才強壓下的那股悲傷又涌出來,她罕見的流露出脆弱,說:“小澤,我真不敢想……” 竇澤也不敢想,他不敢想的事情更多。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失魂落魄,忘了給霍司明發信息,自己就走了。除了霍司明跟他冷戰那幾天,他幾乎沒有獨自走過這條路,黑黢黢的,除了月光,一盞路燈也沒開。 竇澤扶著小徑旁的長椅坐下,肚子里的小怪物又踢了他一腳,他摸了摸,這里是與他血脈相連的新生命,若他是個女人就好了…… 竇澤坐在那兒發了一會兒呆,秋夜的涼風吹在身上,已經有些冷意,忽然他的手機閃了一下,是霍司明的信息,上面問他:什么時候回家? 他沒回,收起電話,過了一會兒,小徑遠處傳來很輕的腳步聲,還有一束微弱的手電筒的光,直直的打過來,沒有照在他臉上,只照了他的鞋子,之后那束光的距離便越縮越短,一會兒,主人就跟來了。 竇澤抬頭,看見霍司明正站在不遠處看他,又走近了幾步,站在長椅前問他:“怎么坐在這兒不回家?” 竇澤遲疑了一會兒,說:“走累了,休息一會兒。”說著,便要站起來。 霍司明沒再逼問他,而是走過來扶他。兩人一起回到家,竇澤摸到廚房去吃晚飯時剩下的半張餅,霍司明看到說:“不想吃就別勉強了,不然吃得積食,夜里睡不好。” 竇澤沒說話,默默吃完那半張餅。霍司明看著他,說:“一會兒先別睡,泡一下腳再睡。” 竇澤也說:“好。”與尋常相比,他有些過于乖巧了,吃完餅,又去漱了口才過來。霍司明還在衛生間里用腳盆接水,他便坐到沙發上去,安心扮演好一個同性戀人的角色,到了父母、jiejie面前,他又要扮演好一個兒子和弟弟的角色。 霍司明很快端了盆子過來,放到他腳下,竇澤便主動將腳伸過去放進水里,霍司明扭身的功夫,來不及制止,便聽到竇澤一聲慘叫,嘶得一聲,想必是痛急了。霍司明趕緊握住他的腳,放到外面的地板上,說:“我去拿冰塊。” 竇澤搖搖頭:“也沒有很熱,就是一下子放進去有點燙。” 霍司明堅持去拿了冰塊,敷到他腳背上,竇澤不再拒絕,后背微微放松,靠到沙發的椅背上,聽見霍司明慢慢問:“伯父的病情又有什么變化嗎?” 竇澤答:“他感冒了,得推遲化療。” “那也沒事,等感冒好了再做就行了。”霍司明為他敷了一會兒腳,又換了一盆涼水過來,沁涼的水一下子將竇澤的腳包裹,冰得他腳背不自覺彈了一下,涼水跳到霍司明臉上,他也不介意,伸手為竇澤按摩。 霍司明溫柔細膩的手從腳踝按起,輕輕揉捻上面的xue位,至腳心,叫竇澤忍不住喘了一聲:“那兒別按!”那股被淡忘的電流又跑回來,在腳尖上婉轉跳躍,讓竇澤不自覺想抽回腳,霍司明抓住他,竇澤便不再反抗。 “怎么了?”霍司明故意問,他的手還握著他的腳,這動作分明正常,叫他做來卻有些色情似的,仿佛洗腳也像zuoai。 竇澤說:“能不能不洗了?很癢。”他還是想抽回腳,又說:“我自己來。” 霍司明不許,理由非常充分:“你大著肚子,怎么彎腰。” “反正我一會兒還要洗澡。”他終于多說了兩句話。 霍司明看著他,語調平淡地說:“那我一會兒幫你洗澡,不然你怎么洗下半身?” 這時竇澤才真正反抗起來:“不行。”他把腳從霍司明的手里抽出來,拿過他肩上的毛巾擦了腳,趿拉上拖鞋就要上樓。 霍司明跟上去,綴在后面,問:“竇澤,到底發生什么事?” 竇澤回頭看他,慢慢說:“……其實沒什么,我爸怕浪費錢,說不治病了,我心里難過而已。”這倒也屬實。 霍司明上前抱抱他,確實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他無法以自己的經歷安慰他,畢竟霍寶華雖已老邁到足以當他的爺爺,卻還精神矍鑠,每日以觀賞兒孫們爭奪家產為樂…… 竇澤接受了他的擁抱,甚至回應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輕聲說:“霍哥,我累了,我想睡覺。” 霍司明便放開他,忍不住又湊上去親親的他的嘴角,竇澤回吻他的臉頰,說:“晚安。” 這一夜,他肚子里的胎兒非常安分,他自己卻輾轉難眠,直到天亮才迷糊了一會兒,等到平時上班的鐘點又醒過來。 霍司明已經打好領帶自書房出來,見他起來,問:“怎么不多睡會兒?” 竇澤說:“一會兒得去醫院跟醫生商量推遲化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