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第二十七章 竇澤耳根一陣發熱,心跳亂了幾拍,嘴里含著糖,推開霍司明,也不說話,低著頭走了,他竟然……臉紅了……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初秋的穿堂風吹到他臉上,連腦袋上稍微長長了一些的毛寸都被風吹動,卻吹不散他臉上的熱氣。這是怎么回事?他不敢深想,只是低著頭,走到公用衛生間去洗臉。冰涼涼的自來水打到臉上,終于降下些熱度,他閉著眼,腦中不斷回放霍司明溫柔的眼眸、低沉的嗓音……他真的……比女人還細致溫柔,卻又像海一樣包容、寬大…… 自來水混著汗,順著他的鬢角和鼻梁向下滑落,最終在尖尖的下巴匯合,繼而滾至喉結……竇澤抹了一把下巴,將上面混亂的水滴一把甩掉……他撐著洗手臺喘了一會兒氣,聽見身后很輕的腳步聲,鏡中映出霍司明俊秀的臉。他看著鏡子,臉上已經恢復鎮靜,問:“你怎么也來了?” 霍司明提了提手中的食品垃圾,說:“來扔垃圾?!崩^而又問:“不舒服嗎?” “沒有?!彼炖镞€含著糖,甜滋滋的,化了一半,終于還是說:“你以后……不要給我糖了,我不愛吃糖,。” 霍司明轉身丟掉了手里的垃圾,飯盒碰到垃圾桶,發出砰地一聲響,那聲音又碰到墻壁一圈圈的回蕩。他繞過竇澤,就著他剛剛用過的水龍頭,洗了洗手,一邊洗一邊抬頭看著鏡子,沒什么表情地說:“你若不想吃,扔掉就是了,我那里還有很多,萬一有一天你想吃了呢?” “……”竇澤舔了舔嘴唇,連唇瓣上都是酸甜的糖果味兒……好似在嘲笑他——偷吃了還想賴賬嗎? 回到病房的時候,竇愛國還在闔著眼休息。開膛破肚是受大罪的事,麻藥勁兒過了,那種被掏心掏肺的感覺便回來了,清晰地順著醫生留下的針腳疼痛著…… 霍司明扔完垃圾回來,湊到病床那邊去,輕聲說:“伯父,大罪受完了,以后就好了?!?/br> 竇愛國還疼著,想與他對答,卻只能發出短促的呻吟聲。霍司明止住他,道:“您好好休養,我先走了,晚點再來看您。” 劉青終于恢復了神智,有了些精神,對霍司明說:“今天麻煩你了,小霍。”這個稱呼上的變化不太惹人注意,但霍司明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略微露出笑顏,終于不像初次見面那樣拘謹,說:“您太客氣了,阿姨?!?/br> 謝小南今天的針已經打完了,她乖巧地坐在沙發上,戴著耳機,用霍司明昨天送得學習機讀拼音,兩片小小的唇瓣蠕動著,卻沒有發出聲響。在房間里,像一個會呼吸的玩偶,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給忙亂中的大人們添麻煩。 竇源見霍司明要走,趕忙招呼謝小南說:“南南,快來跟司明舅舅說再見?!?/br> 謝小南便摘了耳機,把學習機放到一邊,爬下沙發,對霍司明擺了擺手說:“舅舅再見。”時隔半個多月,她還記得竇源的叮囑,要對司明舅舅親近一些。 霍司明果然笑了笑,回復她道:“再見?!?/br> 竇澤將他送至樓下,說:“我明天還有一天假,估計也不能回去,你自己吃飯,不用管我?!?/br> 霍司明不理他,答非所問道:“我想摸摸孩子??梢詥??” “……在這里?醫生說四個月才有胎動,現在摸不到什么的。”竇澤有些慌亂,說:“萬一有人來……” “現在離四個月不過差幾天。”霍總指了指小花園的方向?!澳俏覀兊侥沁吶ァ!?/br> 秋風拂面,醫院的小花園里已經有些殘花敗葉,只有少數派還直挺挺地傲立在那里,大約用不了多久也會跟從大趨勢,在某場秋雨中悄沒聲息的頹敗…… 竇澤微仰著頭,解了皮帶扣,雙手提了褲子站在那里,隔著襯衣露出微微起伏的腹部,他的肚子要比同時期的正常孕婦小上許多。上面的肌rou已經不明顯,只是緊繃繃的,遏制了胎兒的成長似的,緊緊裹著它。 霍司明半蹲在他身前,眼睛盯著那里,看了一會兒。竇澤有些著急了,催促他:“你快一點,萬一有人來……”這對話內容似乎有些曖昧,叫他說了一半住口,又道:“大概之前都是我的錯覺,醫生說四個月以后才會……” 霍司明的手已然覆上了他的肚皮,這詭異的肢體接觸叫他馬上住了嘴,頹然垂下頭,不再開口。 那里果然沒什么異動,附耳上去也聽不見聲響,霍司明的大掌順著他肚皮的弧度游移撫摸了一會兒,竇澤的耳根已經冒出了汗,他的臉又紅了,催促道:“好了吧?” 霍司明見好就收,說:“好像又長大了一點?!庇謫蜗ス虻?,幫他理襯衣和褲子。 竇澤不自在的向后撤了一步,說:“我自己來?!?/br> 霍司明站起來,拍了拍膝上的灰塵,道:“我一會兒來給你們送飯,你到樓下來接,我就不上去了。”他果然還是體貼的,也怕出入過于頻繁引得竇家人懷疑,雷鋒一樣的犧牲,只叫一個人知道。 竇澤已經扣好了皮帶,說:“你別來了,我在醫院的食堂里買點就好了?!?/br> “外面的不干凈,我已經讓保姆做好了,不吃也是浪費。” 竇澤便不再反對,雙手順著褲縫擦了擦,抿了抿嘴,看了一眼霍司明說:“今天謝謝你了。”霍司明太溫柔、也太體貼了,沒人能抗拒這種溫柔,當然……除了某些出格的肢體接觸。 霍司明伸手握了握他的,竇澤強忍著沒抽開,便聽見他說:“你好好的就行了。” 竇澤送走了霍司明,上樓的時候擦了擦額上的汗,心虛地在樓梯間里轉了幾圈,才回病房,好像剛剛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竇愛國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能進食也不能喝水,處于痛苦的夢境,時夢時醒,一時看到床前的妻兒們,又露出滿足的神情……即便是茍延殘喘,也好啊…… 或許是受了驚嚇,手術前雖也聽了各種可能出現的后果,可只有當人真正推進去了,才有所覺悟似的。劉青這天下午一直坐在竇愛國床前,不知在想什么,兩眼直直盯著他,過一會兒,每見他睜眼,就要喚一遍他的名字。 竇澤姐弟兩個也在這房里,謝小南安靜慣了,獨自捧著學習機,倒不是不關心她姥爺,而是知道,即便自己湊上去也沒什么用,還有可能碰到插在姥爺身上的各種儀器管道。 傍晚的時候,小護士們不知從哪里抬來一架鋼絲床,架在了竇愛國病房外的小客廳里,雖稍顯擁擠,倒比睡沙發要好上許多。 護士們送完床沒多久,霍司明的電話就打來了,叫他下樓取飯,一大桶小米南瓜粥,加上rou末豆腐幾樣家常菜,足夠他們幾個人吃了。竇澤跟他站在小花園里,問:“你吃了沒?” “吃過了?!被羲久髡f謊。 竇澤看著他那樣子,也知道他沒吃,便說:“要是沒吃,回去一定吃飯?!?/br> 霍司明勾著唇角笑了笑,問:“你怎么知道我沒吃?” “吃過飯你嘴唇會比平常紅一點?!备]澤也沒在意自己觀察如此入微,只是拎過飯桶,說:“回去一定要吃飯?!?/br> 霍司明便笑了,又問:“床搬進去沒有?” “搬了,就在病房外面的客廳里。”竇澤看了他一眼,又催他:“趕緊回去吃飯吧?!?/br> 霍司明說:“你先上去。” 竇澤拎著飯桶上了樓,竇源見他手里拎得東西,問:“哪家飯館?怎么還帶保溫桶?” “……霍哥送來的,怕咱們忙得沒工夫吃飯?!备]澤把東西放下說。 竇源站在那兒,忽道:“小澤,或許是我多心。不過……霍先生對身邊人都這么好嗎?”她并非挑撥離間,而是很認真地看著竇澤說:“我總覺得不安?!?/br> “……”竇澤抿了抿嘴,已為女人的直覺喟嘆,卻要千方百計地搜刮借口,半晌才說:“他平常就體貼溫柔,對誰都這樣。因為我們倆關系好,看咱們家又是這樣,才出手幫忙的?!?/br> 竇源輕輕嘆了口氣,沒再開口。 竇澤在客廳里將飯盛出來,叫竇源去喊劉青過來吃飯。便聽見劉青在里面問:“先喂你爸吃點吧?” “媽,我爸吃不了飯,這幾天得禁食禁水。” “可他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了?!眲⑶嘈奶鄣?。 竇愛國正處于半夢半醒間,因為疼痛睡得不深,也虛弱得無法移動身體。竇源抿著嘴把劉青從病房里拉出來,小聲說:“媽,我爸把胃切了,沒法兒吃飯?!?/br> “那以后都不能吃了?”經此一役,劉青的頭腦有些混沌了似的。 “等長好了才能吃,現在要是忍不住吃了,這手術就白做了。” 劉青這才點點頭,坐下來,又問:“那他不吃不喝怎么行?” “他打針的藥水里頭有營養液,不會有事的。” 老太太糊糊涂涂的坐下來,端著碗喝干了米粥,卻沒吃多少菜,只有竇澤為她夾一筷子,才知道吃一點。 謝小南已在霍司明送飯之前吃了營養餐,現在正坐在病房里看著姥爺。竇愛國睜開眼,看見她坐在床頭,虛弱地笑了笑,謝小南便說:“姥爺,還疼嗎?” 竇愛國的腦袋輕輕地晃了晃,用氣聲說:“像你每次做透析那樣。” 謝小南便知道了,說:“那還是有點疼。” 一家人輪換著吃完晚飯,竇愛國又伴著疼痛慢慢闔上了眼。直至晚間,竇源領著謝小南回了隔壁病房,竇澤留下來幫忙照看父親。睡前他本說代替劉青躺在里面,怕夜里出事。劉青卻堅決要伴在竇愛國身邊,怕他半夜跑掉一樣?!拔业檬刂??!?/br> 夜里十點多鐘,病房里已經關了燈,竇澤的手機卻忽然亮了,是霍司明的短信,他還沒睡,便點開看了。上書:你睡了嗎? 竇澤回:沒有。你吃晚飯了沒? 霍總道:吃了。你快睡吧,晚安。后面還綴著個笑臉的表情。 竇澤忽然有種直覺似的,問:你現在在家嗎? 過了好一會兒,霍司明才回:我在醫院…… 第二十八章 竇澤跳下床,又怕病房里的父母察覺,躡手躡腳地走出病房,及至開門,發現霍司明已然在走廊那頭等他了,見他出來,笑了笑,轉身進了安全通道的樓梯間。那里的聲控燈沒亮,霍司明不出聲,那燈便一直熄著。 竇澤趿拉著拖鞋,身上穿著廉價的純棉背心,下著大褲衩,怎么看都是個一窮二白的rou絲,不知為何,到了霍司明的眼里就變成了寶。他跟過去,還未來得及開口,那人便湊過來,想要抱他似的,又借口:“我想摸摸孩子?!?/br> 竇澤回身,貼著墻角站好,不給機會:“下午不是已經摸過了?” “還想再摸摸。”說著便想上手過來,兩人靠得太近,呼吸糾纏著,霍司明的額頭幾乎要抵到竇澤臉上,雙臂虛抱著他,不敢用力,怕被推開。 竇澤雙手搭著霍司明的臂彎,稍稍用力不叫他真的靠過來,外人看在眼里卻像索要擁抱,兩人刻意壓低說話的聲音,造成更曖昧的氛圍,如夜半偷會的鴛鴦,在這昏暗的空間里一解相思。他問:“你怎么在這兒?不是說叫你回家睡?” 霍司明不做聲,竇澤借著月光看到他扇子一樣的睫毛,遮住一雙深情的眼,雙手不自覺便放松了?;羲久黜槃菘窟^來,不敢用力,輕輕擁他入懷里,說:“竇澤,我好想你……” 竇澤不做聲,默默地不忍心將他推開,若是一個人真的為另一個人付出這么多,哪怕是石頭做得心腸大概也要化了?;羲久鳚駸岬暮粑鼑姷剿念i間,叫他不由緊張的吞咽口水。 霍司明卻抱不夠似的,雙手撫著他的背,怕遭反感,不敢動,掌心緊緊貼著,胸膛隔著衣料摩擦在一起,交頸相纏。過了一會兒,樓梯間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竇澤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趕忙推開了霍司明,刻意地轉過身,面向樓梯間窗口,問:“那你晚上睡在哪兒?” “在這間病房。”霍司明指了指樓梯間正對著的一間病房,那里的門正開著,露出里面的一角沙發。 換班的護士走過樓梯口又拐了個彎,才叫竇澤稍稍松了口氣,那邊霍司明又要靠過來,他便伸手阻了,道:“你別再來,我會忍不住揍你?!?/br> 霍總這才抄起手,唇角忍不住笑,道:“那我叫你揍,你再給我抱一抱,好不好?” “……”竇澤不接他的話茬兒,岔開道:“你怎么把醫院當賓館了似的?” “你擔心伯父,我擔心你?!被羲久骼氖郑f:“我們屋里去說吧,這里有蚊子?!?/br> “霍哥……”竇澤將手抽出來,插進褲衩的兜里,斟酌半晌,也沒忍心說出口,嘆了口氣道:“都快十一點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霍司明垂下頭,轉過身,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說:“你去睡吧,我抽支煙……” “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竇澤問。 霍司明不答,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機,動作嫻熟,顯然是已經有些煙齡。 竇澤見他不答,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說:“你以前不是不抽煙嗎?” “近幾年才戒掉,年少時留下的壞習慣?!彼f到這里,又捻斷了手里的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連著煙盒一起,道:“算了,不抽了,你去睡吧。” 竇澤的好奇心卻上來,問:“當初怎么學得抽煙?” 霍司明回過身來:“上學的時候,初中,自然而然就會了。你當時沒有過嗎?” 竇澤撇了撇嘴,道:“當時跟著同學一起玩兒的時候試過,嗆得要死,還裝著耍帥。后來被我姐發現了,罵了一頓,就沒再碰過?!?/br> 霍司明自喉嚨里發出低笑,也不答話,只顧著笑。竇澤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問:“我是不是有點兒沒出息?” 霍司明搖頭,說:“沒有,很有出息,就是有點可愛。”說著又笑起來。 竇澤不理他,問:“那后來為什么戒了?” 霍司明收斂了笑,過了一會兒,才看著竇澤說:“因為我的哥哥們說我,看著就是下九流里爬出的野種……所以,我就戒了身上所有可能被稱為下九流的毛病?!?/br> 他的語調平常,卻沒來由叫竇澤打了個寒噤,一時有些懦懦的,不知該說什么好,半天,才安慰似的用手背碰了碰霍司明的胳膊,道:“你……怎么會是下九流呢?你看起來像外國那些皇室貴族一樣,我爸就經常夸你有涵養,坐臥行止都有章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