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知道是你關心他,還能不好嗎?”白若安飛了個眼,調笑著。“指不定財務部那幫人也能因禍得福了呢。” 竇澤愣了一下,說:“你等我一會兒。” “不忙,你慢慢兒的。”他長著一張光風霽月的臉,偏愛做一些很猥瑣的表情。 竇澤上樓去找藥,偏偏正巧有吃了一半的白加黑,還有半瓶川貝枇杷膏,看了看沒過期,便在同事那里隨便找了個塑料袋裝進去。下樓的時候,便瞧見白若安正雙手插兜在跟前臺的張怡熱聊,不知說了句什么,把張怡逗得花枝亂顫前仰后合。 待白若安走后,張怡還問他:“這帥哥是誰啊?天天來給你送飯?” “一個朋友。”竇澤說。 “你朋友都挺闊氣的,不是穿愛馬仕就是開賓利。”張怡笑著說。 這話沒什么意思,竇澤也不搭話,笑了笑,上樓吃飯去了。 因為從宿舍搬出去的事沒跟劉洋說,今天上班時便挨他好一頓盤問。吃飯時劉洋又說:“看看你這整天山珍海味的,臉都吃胖了一圈兒。” 竇澤正猶豫著要不要給霍司明打電話叮囑他吃藥,便沒心情敷衍劉洋,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給霍司明發個短信,上書:我叫白先生拿了一些藥給你,你記得吃。ps:最好還是去看醫生。 短信發過去,不過兩秒鐘就回了,刻意生疏似的,說:謝謝,他剛回來,我問他拿。 這飛鴿傳書沒有一個曖昧字眼,卻每個字都帶了鉤子似的,叫霍司明看了又看。 白若安提著破破爛爛的塑料袋走過來,把藥放他桌上,一手撐著霍司明的辦公桌,只靠著一條腿,嘚瑟地直抖,什么風度翩翩、鐘靈毓秀全碎成渣渣,他敲了敲桌,晃著腦袋得意洋洋地說:“怎么樣?我這紅娘當得夠到位吧?” 霍司明稍稍牽了牽唇角,點點頭。“嗯。”然后從塑料袋里取出藥,像拿著什么古董寶貝似的細細賞玩。 “獎金!我上回申請那個車補你還沒給我批呢。”白若安腆著臉說。 “車都是公司給你配得,還要什么補貼?連油錢也已經報銷了。” “你沒給我配司機啊。” “是你自己不要。” “那不行,反正我把老板娘給你搞定了,你得給我發獎金,否則我下回就說你整夜眠花宿柳不務正業公司上下不論男女都給你睡了個遍!” 這廂白若安與霍司明兩個嘴貧,那邊竇澤已經結束了午飯。準備下午出門跑業務,站起來的時候,劉洋笑他:“你是不是真在地主家吃上好的了?才幾天啊,這腰都胖了一圈兒,給我瞅瞅腹肌還在沒在?” 第二十三章 竇澤沒理劉洋,腦子里亂糟糟的,這肚子越來越大,將來能瞞到幾時? 傍晚又下起小雨。 下班的時候,公司門口停得卻不是賓利,而是一輛白色的小寶馬——白若安的車。竇澤以手作傘疾步走下臺階,拉開車門坐上去,不自覺便問:“他怎么沒來?” 白若安聽到那個‘他’字,心底發笑,故意裝傻問:“誰?霍總?” “嗯。”竇澤抬起屁股理了理底下的坐墊。 “不是生病了嗎?吃了藥犯困,就先回家了,讓我來接你。”他一手打著方向盤,一邊說:“今天財務部那幫孫子差點兒給你燒香。” 竇澤沒理會他的調侃,問:“那他好點兒沒?他自己開車回家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再說就他那個爛體質,且得抗幾天呢,今天下午吃完藥開會,眼睛都睜不開了,我真怕他開車出什么意外。”白若安在竇澤面前說起霍司明來口無遮攔,顯然是很親近的關系。 竇澤有些好奇,便問:“你跟霍總是……親戚嗎?感覺還挺親近的。” 白若安不防他會問起,臉上的笑容滯了一瞬,很快又銜接上,笑道:“我們倆認識比較早,所以關系比較好。”他又想到什么,特意玩笑道:“不過你放心,我跟他可沒什么,我是直男。” 竇澤本來也不介意這事,笑了笑,聽出白若安不太想提過去的事,便沒有再問,而是岔開話題,說道:“這天像被誰捅漏了似的,沒完沒了的下雨。” “是啊。”白若安那張小白臉上難得露出些穩重嚴肅的表情,提點道:“霍總每到雨天就心情不好,你這幾天讓讓他,別跟他一般見識。” 待竇澤回到家中,發現客廳和玄關的燈是亮著的,但房子里寂靜無人,他喊了兩聲,也沒人應。餐桌上擺著碗筷飯菜,都溫熱著,但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他換了鞋,想了想走上樓去,把公文包扔在房門口,敲了敲書房的門,里面的人應了一聲,聲音虛弱沙啞。 竇澤推門進去,與客廳和臥室不同,書房的裝修稍顯古典,有些民國時期的影子。他入目先看到一臺老式的花梨木書桌,爾后才在遠處一排書架盡頭找到霍司明,那人正躺在一張沙發床上。 竇澤沒進過這個房間,一直不知道霍司明睡得是一張長度不到兩米的沙發床,與他的身形比起來,這張床稍顯逼仄。 霍總嘴唇發白,看起來像個重癥患者,半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瞼上,讓整張臉的輪廓看起來愈發深邃,他真的是個很美的人,連生病也很美。 竇澤站在門口,沒有再往前去,他站在那里問:“你是不是特別難受?吃過藥了嗎?” “中午吃了,晚上還沒吃。”霍司明說著咳嗽了兩聲,聲音聽起來喑啞干澀。 竇澤不自覺朝前走了兩步,窗外陰雨連綿,屋子里沒開燈,便顯得陰暗。他把頂燈打開,走到霍司明床前,仔細看了看窩在沙發里露出半個腳丫子的霍總,問:“那……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身上還穿著工裝,顯然是一進門就上來找他了,這個發現叫霍司明心里非常愉悅,但他不敢表現出來,還是一臉虛弱,說:“算了,我一會兒自己下去吃,你不要管我了,站得遠一點,別傳染給你。” 竇澤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聽他這樣說,心中的義氣反而發作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說:“幸好沒發燒,無論如何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好歹墊一墊。”又想,剛剛竟然忘了問白若安,他中午吃飯沒有,此時想來,只怕夠懸,還是開口道:“你中午吃飯沒有?” 霍司明果然搖搖頭:“沒什么胃口。” “空腹吃得藥?那怎么行?”他皺著眉,終于找到數落霍總的機會:“你說我不注意身體,你自己還不是不在意?”又說:“你等著,先吃點東西再睡。” 霍司明便笑笑,也不在意他的數落,心中反而很甜。他嘴皮上還有昨天竇澤咬爛的痕跡,殷紅的一點,看起來有些妖嬈的嫵媚,比女人還要嫵媚。 竇澤轉身出了書房,他先回臥室換了睡衣,又下樓去盛飯,把盤子里的菜各撥了一點到一個碟子里,加上一碗粥,半張餅,給霍司明送到樓上去。 霍司明見他去而復返,還換上了輕薄的睡衣,心里更熨帖了,嘴上還要假意推辭:“我自己下樓吃就可以了。” “你不是不舒服嗎?”何況這病到底因何而起實在是讓竇澤心有不安,昨夜兩人剛吵完架,霍司明就病了,說是被他氣病的也不一定。竇澤性情剛烈倔強,屬于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見到霍司明這副病歪歪的樣子,心中已然十分愧疚,更何況兩人孽緣深重,情來利往,已經分不清誰對誰錯。單憑他是肚子里這小怪物的爹,也得喂他兩口飯吃。 竇澤把餐盤放到沙發旁的小圓幾上,扶霍司明從床上坐起來。霍總不知是因為生病了還是怎么的,身上軟得不像話,一直靠著竇澤,才坐起來。 竇澤將他扶起來坐好,又回身去拿碗,霍司明伸手來接,可兩只手卻軟得像面條似的,險些將碗撒了,竇澤連忙接住,說:“你剛剛一個人怎么開車回來的?沒出車禍實在是萬幸。” 霍司明隨口道:“讓司機去接了。” “你明天還是別去上班了,要是沒什么要緊事兒,就在家休息幾天吧。我聽白先生說,你體質也不太好,每次生病都要很久才能好。”竇澤捧起了粥碗,拿勺子盛起一口粥,送到霍司明嘴邊。 他是沒什么喂飯的經驗的,竇愛國還沒老到那個地步,南南一般有劉青和竇源在,也輪不到他,此時給霍司明喂飯,竟連吹也忘記吹一口,直接就塞進人嘴里,把霍司明燙得哎喲一聲。竇澤嚇一跳,連忙用手去接,說:“吐出來快吐出來!” 霍司明哈著氣,并不準備吐到他手里,竇澤沒頭蒼蠅一樣,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終于還是叫他吐了出來。一路跌跌撞撞下樓,端了杯冰水上來,叫霍司明含到嘴里,愧疚地說對不起。 霍司明含了一會兒,咽下去,說:“沒事,其實不是特別燙。” 幸好不是剛出鍋的粥,一直溫著,也還好,倒不會把人燙壞。竇澤這次長了記性,用勺子攪了好一會兒,用手背確認了溫度正合適,才喂霍司明。 霍司明不錯眼盯著他的動作,嘴角不自覺牽起淺淺的笑,好似忘了昨晚竇澤說過的絕情的話。 竇澤心無旖旎,一口粥一口菜的喂霍司明吃飯,霍總卻非正人君子,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暗暗繞著竇澤轉,忽而伸手摸他微微隆起的腹部,將人嚇了一跳,險些撒了粥,呵斥他:“你干嘛?” “……”霍司明一臉無辜望著他,說:“我就是想摸摸孩子。” 竇澤也覺出自己反應過于激烈,又垂下眼,斂了怒氣說:“你下回跟我說一聲,嚇我一跳。” 霍總乖巧地點點頭,又喝了一口粥,問:“寶寶最近踢你沒有?” “沒有。”竇澤將碗里最后一勺粥送到他嘴里,將碗收起來,說:“你先坐在這兒消消食,看會兒電視什么的,過會兒吃了藥再躺下,不然消化不良。” 霍司明點點頭:“你快去吃飯吧。” 不消他說,工作一下午,中間又出去跑業務,肚子里還揣著這么個小怪物,竇澤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足足吃了兩張餅才飽。給霍司明倒了水,又從包里拿出晚上回來時順路新買的藥,上樓給他吃。 “怎么又買了新藥?我看今天中午那藥就挺好,我拿回來了,在包里。” “那藥都放了半年了,怕藥效過了,你趕緊吃了躺下睡覺。”竇澤催著他,把藥從包裝盒里按劑量取出來,放到他手里,又倒了一瓶蓋的枇杷膏,看著他吃下去,說:“睡吧。” 窗外雨聲連綿,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霍司明的床恰好擺在窗邊,萬里無云時是看風景的好去處,此時卻是折磨了。 霍司明依言躺下,卻不睡,側著頭看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竇澤手里端著藥和水,回頭看了他一眼,問:“你是不是害怕?睡不著?” 霍司明扭過頭,看到他的表情,露出個笑容,說:“沒關系,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竇澤不再說話,把托盤放回樓下,又回主臥洗了個澡,才抱著電腦進了霍司明的書房,進去的時候,霍總正半坐在那里,捧著一本書在看。見他進來,問:“今天下雨,就不去醫院了吧?” “不去了。” 他這才想起還沒給家人打電話,便拿起手機給竇源撥過去,那邊很快接起,也說:“今天下這么大雨,晚上你別過來了。” “嗯,我明天再去。姐,還有個事兒……”這話說起來不太好啟齒,畢竟此事是他先提起的,猶豫半天,到底還是開了口,竇澤道:“我昨天跟你說擺夜市的事,晚上回去又想了想,還是算了……” “怎么了?” “你好不容易有時間陪陪爸媽和南南,再去擺地攤,孩子一天也見不到你一面,不是本末倒置了嗎?而且……而且我最近就要升職了,公司也有點忙。”竇澤說到后半句有些結結巴巴。 竇源聽到,說:“你做銷售確實比較忙,而且每天跑來跑去也累,我坐辦公室倒還好,讓我再想想。” “好吧……”竇澤掛掉電話,發現霍司明正在看他,便說:“怎么還不睡?” 霍司明放下書,慢慢鉆進被窩里,床尾便露出半個腳丫子,他問:“你要在這里陪我?” “是啊,你不是怕雨嗎?”竇澤坐下來,打開電腦,里面還有沒有歸檔的材料。 霍司明說:“你到書桌那里做吧,那里舒服一點。” “你睡你的,別管了。”竇澤怕碰了他的文件,不太想到書桌那邊去,他打算等霍司明睡了就回主臥去。又說:“你這床這么短怎么行?每次睡覺腳都露出來,沒有長一點的嗎?” 霍司明本不打算在這里常駐,打算攻克竇澤的堡壘之后便搬回主臥去,哪里會在意這點小事,便說:“沒事。” “那好吧,你快睡。”竇澤的眼睛還盯著電腦,語氣不自覺放軟,像哄南南睡覺時那樣。 第二十四章 房間里很安靜,燈光昏暗,只有細微的雨聲,和竇澤輕輕敲擊鍵盤的聲音。空調的出風口正對著霍司明,竇澤抬頭看見霍總被風吹動的發梢,站起來把空調的風頁往上推了推。 霍司明看見,不自覺含笑,半垂著眼,聽著敲擊鍵盤的聲音,舍不得睡。工作間隙,竇澤抬頭看他,發現他還睜著眼,便問:“你怎么還不睡?” 霍總立刻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樣子,竇澤說:“感冒就是得睡覺才好得快。” 霍司明擠著一只眼睛笑著點頭,像頑皮的小孩兒似的。竇澤也笑笑,繼續打他的電腦。 等霍司明帶著笑窩在被子里睡著,竇澤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認他睡熟,才抱著自己的電腦悄悄離開。 夏末秋初的雨勢纏綿,霍司明拖了幾天的病終于好了。 這天早上送竇澤上班的時候,突然問起:“伯父的手術是不是安排在下周三?” “是。”竇澤手里正拿著一盒切好的水果往包里裝。“我爸這幾天緊張的不行,天天都要念叨。” 霍司明便問:“他知不知道確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