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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深宮諜影(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51節(jié)

第51節(jié)

    三人剛坐定,就有家丁通報錦衣衛(wèi)校尉葉耕求見。陸炳便讓將人帶進來。

    葉耕奉陸炳之命暗中調(diào)查王貴妃、盧靖妃、杜康妃和趙榮妃四人的底細,特來復命。

    “大人,四位娘娘無論年齡還是出身來歷,都無懈可擊。她們的家族與當年的‘大禮儀事件’也毫無關(guān)系”,葉耕顯然一無所獲。

    陸炳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他端起桌上的蓋碗茶,悠然品茶。

    葉耕話鋒一轉(zhuǎn),又接道:“但是屬下在調(diào)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事情……”他望著陸炳,欲言又止。

    陸炳看了葉耕一眼,“都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葉耕于是說道:“當年‘大禮儀事件’中,禮部員外郎崔爾琢被杖斃,其十六歲的女兒崔薔淪為教坊司官妓,受盡凌辱后生下一女,取名崔可茵。崔薔生下女兒不久后就含恨而死。萬花樓的林麗娘也是落難富家女,與崔薔有些交情,見這女娃可憐,就收養(yǎng)了她。那女娃就是……”葉耕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就是……萬花樓里的……可兒……”

    “哐當”一聲震響,陸炳手中的茶碗墜地粉碎,茶水四濺。他臉色發(fā)白,“可兒……是崔爾琢的外孫女?”如今因著白槿教的事情,嘉靖對那些罪臣的后人都極為忌憚,即便可兒不是白槿教的人,有這樣的出身,陸炳也不可能再將她留在身邊了。

    向擎蒼和朱嵐岫也面面相覷,雖然他們對可兒都產(chǎn)生過懷疑,但是可兒竟是罪臣之后,這實在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陸炳究竟是定力深厚之人,雖在極度的激動之中,仍可勉強保持著鎮(zhèn)靜。一面暗中運氣調(diào)息,使神情逐漸復常。“你先退下吧”,他對葉耕揮了揮手。

    葉耕剛出門,董慧芬就闖了進來,她來到陸炳面前,語氣焦慮又怯弱,“相公,剛才我在外頭都聽見了。你不會趕可兒走吧,她孤苦伶仃的,現(xiàn)在又懷著身孕,若是你不要她了,還讓她怎么活下去”。

    陸炳的心臟一陣緊縮,卻平靜勸慰夫人:“不用擔心,可兒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先別告訴她,以免滋生事端,明白了嗎?”

    董慧芬嘆息著離去。陸炳沉默良久,他疲憊至極,語氣里充滿苦澀的自嘲,“看來可兒接近我,是別有目的的。原來一切都是做戲,我居然信以為真,實在可笑至極”。

    向擎蒼和朱嵐岫都覷著陸炳的神色,誰都不敢開口。

    陸炳手撫胸口,大口喘氣,努力減輕窒息的疼痛,再開口時,聲調(diào)已很平緩,“說說你們的來意吧。”他不再提及可兒。

    朱嵐岫略一定神,從懷中掏出了藏書圖,遞給陸炳,并說明了皇上的用意。

    “這幾句偈語,一定是暗示了藏兵書的地點”,陸炳道。

    蟲入鳳窩不見鳥,

    七人頭上長青草,

    細雨下在橫山上,

    半個朋友不見了。

    三人研究了老半天,始終猜不透謎底。

    門外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陸炳迅速將藏書圖藏入懷中,故意提高了音量,“這份藏書圖,我會小心保管。相信藏兵書的地點,很快就能破解”。

    可兒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她端著一盤點心走了進來。

    陸炳急迎上前,接過盤子,又心疼又憐惜地“埋怨”:“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干這些活兒,就罰你再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可兒柔柔的、羞澀地笑著,“都是些輕活,夫君就不要難為妾身了”。

    陸炳留向擎蒼和朱嵐岫在府中用晚膳。席間陸炳不斷給可兒夾菜,二人不時咬耳朵,柔言細語。他們親密恩愛的舉動令向擎蒼和朱嵐岫目瞪口呆,如果可兒是在做戲,陸炳的演技也絲毫不遜色。

    美好的氣氛很快被無情擊碎,可兒突然雙手捂住腹部,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滾落下來,體內(nèi)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使她再也忍不住,發(fā)出慘厲的哀叫:“疼——好疼——”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發(fā)的一幕嚇呆了,只有陸炳鎮(zhèn)定自若地喝令:“快去找大夫!”他抱起可兒大步離去。

    朱嵐岫一瞥可兒剛才坐過的圓凳,上面全是鮮血。再看桌上的那碗湯,是剛才陸炳親手端給可兒的。她心下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側(cè)頭與擎蒼的目光相抵,他的目光里也有洞悉真相的無奈。

    可兒小產(chǎn)了,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只是痛,無盡止的痛,一直痛到失去了知覺,昏迷中的她蜷縮著身子,慘白如紙的小臉上淚痕滿布。

    陸炳注視著可兒,他想起可兒剛來到陸府的情景,也是這樣痙攣成一團躺在床上,緊閉的雙眼,毫無血色的嘴唇,比被單還白的臉色。錯亂的情節(jié)讓他恍惚不能言語。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或許當初,根本就是可兒設(shè)下的苦rou計。剜心刻骨的痛,一波又一波席卷著陸炳,他渾身都在微微發(fā)抖,是他讓董慧芬去抓了一副打胎藥,加入了專門為可兒熬燉的湯內(nèi),是他扼殺了自己的親骨rou。陸炳心中苦澀難當,他別無選擇,不能給自己留下后患。難道這就是宿命嗎?上天注定,他要再一次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

    董慧芬一直倚靠在綺紅身上,哭得雙眼紅腫。綺紅也淚流滿臉,悲嘆可兒實在命苦,好不容易才過上了好日子,卻又遭遇了這樣的不幸。

    向擎蒼和朱嵐岫悄然離開了陸府,他們知道陸府現(xiàn)在亂成一團,留下只會添亂。

    風雪彌漫的夜晚,二人躑躅在街頭。向擎蒼瞥見路邊有一家小酒館,“進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店小二熱了一壺酒端上桌,又切了兩斤牛rou。二人對飲了一杯,憶起當日在小竹林中,一壇陳年女兒紅,把酒言歡,又借酒澆愁,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可兒,真的會是白槿教的人嗎?”朱嵐岫心存疑惑。

    向擎蒼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酒杯,“難道只是巧合嗎?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

    “可是,白槿教的人做事向來不留痕跡,從羅剎的背景未露半點破綻便可見一斑。可兒這樣的出身,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他們?yōu)槭裁匆粝码[患?”朱嵐岫黛眉深鎖,“我總有一種感覺,閻王,就在指揮使的身邊,但是可兒的年齡完全不符。若說閻王今年三十二歲左右,指揮使身邊,倒是有一個年齡相符的人”。

    “陸夫人?”向擎蒼一驚,手中的酒杯差點掉落,“這不可能,陸夫人是蔣太后做主許配給大人的,他們夫妻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你忘了,白槿教的人精通改容術(shù)。那改容大法是天竺國的邪術(shù),對艾瑪來說自然不在話下”,朱嵐岫提醒他。

    向擎蒼心頭一凜,沉默下來。

    徹查香肌丸一事有了結(jié)果,那是王貴妃讓心腹太醫(yī)偷偷配制的,目的就是讓應(yīng)曉蕙終身不孕。嘉靖立即下令將太醫(yī)斬首。王貴妃因著是太子的生母,而太子又特別得嘉靖的疼愛,只是被幽禁于景仁宮,但這已經(jīng)意味著,她永遠失去了競爭后位的資格。嘉靖也聽從了朱秀貞的建議,派太醫(yī)前去為方皇后治病,先維持后宮的穩(wěn)定。

    后宮的風波漸漸平息。陸府的事端也有了進展,昏迷了整整兩日的可兒在綺紅和董慧芬的悉心照料下,終于能吃得下東西,也有力氣開口說話了。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淚水沿著可兒蒼白消瘦的面頰漫流,憔悴的面容,自責的眼神,讓陸炳無法不為之心痛,他幾乎要相信,可兒是無辜的,她的身世只是巧合,與白槿教毫無瓜葛。可是殘存的一點理智又告訴他,可兒擁有高超的演技,不可輕信。他的心里有萬馬奔騰,踩踏著,撕扯著他。咬緊牙關(guān),他緊緊抱住可兒嬌弱的身軀,將頭深埋入她的秀發(fā)里,無力移動,也無力思想了。

    凄冷的寒夜,柳鳴鳳坐在花園的枯樹下,仰望稀稀落落的幾點繁星。

    “小姐”,桂花將一件青色披風披在柳鳴鳳的肩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小姐,你每天晚上都在這兒看星星,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嘛”。

    柳鳴鳳一臉悲戚,“總覺得爹在天上看著我,每一顆星星,都像是他的眼睛”。

    桂花拉住她的手,“小姐,星星看得再多,老爺也回不來了。你還是趕緊想法子對付那個嚴世蕃吧,自從老爺去世后,他三天兩頭上門糾纏,小姐總不能躲他一輩子啊!”

    柳鳴鳳凄然嘆息,桂花雖然傻氣,說的卻是大實話。柳王旬在世時,嚴嵩父子提親遭拒雖懷恨在心,卻也不敢有什么明目張膽的舉動。現(xiàn)在柳王旬一過世,嚴世蕃就三番五次以祭拜安遠侯為借口上門,柳鳴鳳沒有心情與他多做糾纏,都讓家奴回復稱小姐因悲傷過度閉門謝客,不愿見外人。嚴世蕃倒也沒有硬闖,但今日他留下了一句讓柳鳴鳳心驚膽戰(zhàn)的話,他對侯府家奴說:“告訴你們家小姐,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早晚要成為嚴家的媳婦!”

    想到嚴世蕃的話,一股寒氣直侵柳鳴鳳心底,眼下嚴嵩父子得勢便猖狂,柳王旬生前的赫赫戰(zhàn)功,也抵不過父子二人的阿諛奉承,何況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眼下柳王旬尸骨未寒,嘉靖還不至于逼他的遺女立即出嫁,但將來就很難說了。

    “小姐,你說話呀”,桂花

    柳鳴鳳木然搖頭,“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想。向大哥不愿意娶我,他的心里只有云錦公主。嚴世蕃又步步緊逼,看來我只有離開京城,去投靠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叔父了。那里雖然條件艱苦,好歹身邊還有個親人,有叔父撐腰,嚴世蕃也不敢太過放肆”。

    桂花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叔老爺,還是很疼愛小姐的”。

    柳鳴鳳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咬牙道:“明日你去請向大哥到府上來一趟,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他說。”

    桂花不樂意了,“他那樣對小姐,小姐又何苦……”

    柳鳴鳳哀哀長嘆,“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他的,合該我為了他,丟掉矜持,放下自尊,毀掉自己的全部原則”。

    第二日,桂花找到了向擎蒼,粗聲粗氣,“我家小姐要見你,說有要緊事對你說”。

    向擎蒼知道桂花對他不滿,只是禮貌地笑笑,跟著她去了。

    柳鳴鳳見到向擎蒼時顯得很激動,喘息不定,恨不能撲到他的懷中,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悲痛和委屈一股腦兒向她傾訴。但她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感情,心底流淌著苦楚的淚,嘴角卻撐起酸澀的笑,“我請你來,是要向你道別”。

    “道別?”向擎蒼頗感意外。

    柳鳴鳳凝望著他,幽幽開口:“等爹爹亡故滿七七四十九日,我就要去投靠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叔父了,一個人無依無靠,總要尋求個依靠。”

    向擎蒼心中傷感,卻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深嘆了口氣,“這樣也好,至少有個親人在身邊照顧”。

    柳鳴鳳投向他的目光滿含哀怨,“你不是說,會保護我,照顧我?”

    向擎蒼一時語塞,“我……”

    “我明白,你是想將我當成meimei一樣保護和照顧”,柳鳴鳳凄凄而笑,“好啦,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戲了,既然不情愿只當你的meimei,又何必成為你的累贅。你放心,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柳鳴鳳說了很長的一句話,“文字游戲”這四個字卻牢牢刻進了向擎蒼的腦子里,以至于其余內(nèi)容被他忽略。

    柳鳴鳳見向擎蒼怔怔出神,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說,一股無名火騰的竄上心頭,她語氣生硬:“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向擎蒼一直在思索著“文字游戲”,沒有留意到柳鳴鳳的表情,只說了句“我會再來看你的”,就徑直走開了。

    柳鳴鳳默默無言的目送向擎蒼離去,她的臉上有種令人震撼的悲痛和愁苦,眼神中混合著絕望和沉痛。

    桂花沖了過來,她從沒見過小姐這樣徹底的悲哀,她怒道:“小姐,犯不著為這種薄情郎傷心!”

    柳鳴鳳苦嘆:“他不是薄情,而是太過專情。”

    “小姐,事到如今,你還幫著他說話”,桂花氣沖沖地大嚷。

    柳鳴鳳伏倒在地,痛哭失聲,“都是我自己犯賤,我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向擎蒼走出侯府大門時行色匆匆,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嚴世蕃正躲在暗處,惡狠狠地盯著他看。嚴世蕃又打算登門sao擾時,正見到桂花帶著向擎蒼進府,他簡直要氣炸了,柳鳴鳳以各種借口打發(fā)他,卻邀請向擎蒼上門,妒火在他的胸中燃燒,燒得他雙目赤紅,像一頭嗜血的野獸。此時他陰狠毒辣的目光似冷箭直刺向擎蒼的背部,又投向了侯府緊閉的大門。他的嘴角抽動著,扭曲成了陰險的yin笑。

    第78章 巧張網(wǎng)閻王現(xiàn)形

    向擎蒼火急火燎地感到了陸府,聽說陸炳在可兒房中,他也顧不上別的,直接就推門進入。

    “擎蒼?”陸炳吃了一驚,第一次見他如此魯莽。

    “大人,我知道謎底了”,向擎蒼難抑興奮。

    陸炳眼睛一亮,他看了沉睡中的可兒一眼,壓低嗓音,“走,到書房去”。

    兩人進了書房,陸炳一探頭,見四下無人,才將房門關(guān)上,“快說吧,謎底是什么?”

    向擎蒼道:“這是一個文字游戲,也就是字謎。蟲入鳳窩不見鳥, 是風(風)字。七人頭上長青草,是花字。細雨下在橫山上,是雪字。半個朋友不見了,是月字。將四個字連起來,就是風、花、雪、月。”

    “風、花、雪、月”,陸炳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兵書藏匿的地點,就在云南大理。大理有最著名的四景:下關(guān)風、上關(guān)花、蒼山雪、洱海月,簡稱就是風、花、雪、月。藏書圖上所畫的,應(yīng)該就是大理的山峰。”

    向擎蒼連連點頭,“這樣看來,白木槿曾經(jīng)去過大理,并將兵書藏在了那里。神鴆教的總壇在云南,白木槿去云南,應(yīng)該是與司馬南相見。她藏書的地點,說不定就在神鴆教總壇附近”。

    忽聞門外有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飛聲響。“誰?”向擎蒼迅即將門打開,只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能看清是什么人嗎?”陸炳面色沉沉。

    向擎蒼搖頭,“只看到青白色裙擺飄動,是個女人”。

    陸炳冷笑一聲,“我身邊果然有白槿教的jian細”。

    家奴匆匆前來通報,“大人,門外有位老婆婆求見”。

    “老婆婆?”陸炳愣了一下。

    “那老婆婆長什么樣?”向擎蒼問道。

    家奴撓撓頭,“她有一張很古怪的臉,就像蠟做的一樣”。

    向擎蒼急道:“是我?guī)煾冈乒茫欢ㄊ怯惺裁匆隆!?/br>
    陸炳忙吩咐:“請她進來。”

    云姑拄著拐杖蹣跚而來。向擎蒼注視著她手里的拐杖,想起斷情山莊來福管家的死,他已明白張滟承認殺害來福管家,完全是為了他,如果云姑的身份暴露,勢必會波及他。向擎蒼徒然嘆息,張滟情深至此,他卻無以回報。

    云姑見向擎蒼也在陸府,并不覺得意外,她對陸炳微微頷首,“我有一個重要的情況,要告訴指揮使大人”。

    “什么情況?”陸炳奇問。云姑銳利的目光掃射四周,好一會兒,才靠近陸炳耳邊,竊竊低語。

    陸炳挽留云姑共進晚膳,她婉拒后離開了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