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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深宮諜影(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37節

第37節

    “啪”的一聲巨響,窗戶像是被風撞開了,凜冽的寒風灌了進來,嗆得方皇后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從暖炕上“呼”的翻身而起,大發雷霆:“狗奴才,連門窗都關不好,干什么吃的!”

    方皇后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滿室回蕩,卻并無宮女太監的半點回應。正氣得面色鐵青,準備發威,目光觸及洞開的窗戶,她駭得魂飛魄散。窗戶外出現了一個通身雪白,披頭散發的女人。正面披垂的長發遮蓋住大半張臉,一直垂到了膝蓋上。

    “啊——”方皇后發出了凄厲的慘叫,“鬼,鬼啊,快來人哪——”

    芙蓉嚇得抱頭在地上縮成一團,簌簌發抖。

    白衣女鬼從窗口飄了進來,聲音空洞、虛無,伴隨著幽怨哀絕的哭泣聲:“皇后jiejie,你害得我好慘啊——”

    “你……你是誰?”方皇后因驚悸而身體拘攣,雙目暴突。

    “我是曹洛瑩,遭你誣陷,凌遲處死的端妃……”白衣女鬼嗚嗚涕泣,聲似鬼魅。

    方皇后已臨界崩潰的邊緣:“端妃……你……居然陰魂不散,你……你是來……是來向本宮索命的嗎?”

    “狠毒的女人,我要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受盡地獄酷刑,方能解我心頭之恨……”白衣女鬼伸出雙手,十個尖利的灰白指甲抵著方皇后的脖頸,驟然收緊,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吐出怨毒的咒語:“納命來,納命來,納命來……”

    “救命啊,快來人哪”,方皇后在耗盡全身最后一絲氣力,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呼聲后,兩眼一抹黑,昏死過去。

    坤寧宮的宮女太監們夜里不知為什么都睡得特別死,直到清晨才發現方皇后口吐白沫,倒在床榻前,一旁的芙蓉也昏厥不醒。方皇后被太醫急救醒后,一直神智不清,口中不停呼號“有鬼”。芙蓉也被嚇昏了,不過清醒過來后勉強還能將事情的經過敘述出來。

    嘉靖雖說身在西苑,對紫禁城內的事情卻是了如指掌。他聽了陸炳的匯報后,嘴角隱約有嘲弄的笑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吧”。

    陸炳也有幾分幸災樂禍,“陳芙蓉說她親眼看見曹端妃的鬼魂從窗口飄了進來,哭聲凄厲,口中說著要向皇后索命,還要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嘉靖道:“陳芙蓉的說法僅為一家之言,不足采信,等皇后腦子清楚了再問問是怎么回事吧。”

    說話間一位須眉皓白的老者走了過來,他的兩手指甲各長五六寸,著實駭人,此人便是被嘉靖封為“通妙散人”的年逾八十的南陽方士梁高輔。

    “老神仙來了”,嘉靖滿臉堆笑,立即用眼神示意陸炳退下。

    陸炳對這些術士向來不屑,他冷冷的看了梁高輔一眼,轉身出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聽得嘉靖歡喜笑言:“朕明日便下詔,選十歲左右的童女一百六十人,養在西苑,待她們第一次天癸一至,即取作藥引,合入‘丹鉛’中。”

    梁高輔道:“皇上圣明。這‘丹鉛’,能導引服食,吐故納新,并能制做一種神奇的藥丸,比之前的‘先天丹’效果更加。服用后夜間御女久戰不疲,還可長生不死,與地仙無異。貧道新近又得了彭祖采陰補陽的玉房秘術,屆時一并傳與皇上。”

    陸炳聽著二人的談話,猛打了個哆嗦,所謂的仙丹,竟是這樣煉制出來的,難怪那群宮女要反。他腳步沉重地離開了,一路上發出了同樣沉重的嘆息聲。

    欽安殿內正設醮壇之事,由陶仲文主持。嘉靖認為自己大難不死,全靠天上的神仙相助,便讓陶仲文在欽安殿設醮壇,禱神求仙,順便驅除欽安殿內的晦氣。陶仲文還帶來了他的兒子陶世恩協助,陶仲文受寵不忘提攜兒子,陶世恩也學會了父親的那套把戲,杜撰仙方,采煉藥品進御。那些藥品烏七八糟,無一是神農本草中所載,也從不為醫家所用,全是他憑空想象,胡亂采來,因此燥烈穢惡,怪味刺鼻,難以入口。可是嘉靖求仙心切,見了仙藥就興高采烈地吞食,對陶世恩也青眼有加。

    陶世恩人到中年,寬額、濃眉,有一對銳利的眼睛,帶著股陰郁的神情。他和父親一樣,表面上一幅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樣,背地里干的卻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丑事。而且他畢竟年歲不高,遠不及父親沉穩,肚子里的壞水一不留神就流到了臉上。此時他正用猥褻的目光打量著欽安殿外步步生蓮花的惠嬪。

    惠嬪是來欽安殿燒香拜神的,閻貴妃臨死前的話令她寢食難安,她想到玄天上帝跟前懺悔自己出賣閻貴妃的罪孽。

    陶仲文見兒子已經垂涎三尺了,邪邪笑道:“這個應曉蕙還欠我一份人情,如果你喜歡的話,爹就讓給你吧。”

    陶世恩喜出望外,陶仲文附在他耳邊說了一通悄悄話。剛說完,惠嬪就走了進來,見到陶仲文,她柳眉兒一顰,冷眼相對。

    “你們都到外頭守著,不許在這兒打擾惠嬪娘娘”,陶仲文喝退了正殿內的一干道士,陰陽怪氣地笑道:“惠嬪真是貴人多忘事,當時向在下索要催情粉時,還說自會好好報答,如今當了娘娘,就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惠嬪冷冷一嗤,“陶真人還有膽子提催情粉的事,若是被皇上聽了去,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陶仲文打了個哈哈,對陶世恩道:“還不快給惠嬪娘娘奉茶。”

    惠嬪不再理會二人,徑直走到供案前,跪在蒲團上叩頭。

    陳芙蓉匆匆自門外進來,“陶真人”,她的語氣顯得很急促。

    陶仲文急對著芙蓉努嘴,芙蓉一低頭發現惠嬪也在,立即住了口。

    惠嬪跪拜完畢,起身款款而來。芙蓉忙向她行禮。

    惠嬪淡淡道:“聽說皇后受了驚嚇,可好些了?”

    芙蓉道:“服了些藥后,清醒了許多。娘娘說坤寧宮里有不干凈的東西,派奴婢來請陶真人前去做法事驅邪。”

    陶世恩端了一杯茶進來,雙手奉上,“請惠嬪娘娘用茶”。

    惠嬪看也不看陶世恩一眼,卻對芙蓉微笑道:“我不渴。你服侍皇后辛勞,這杯茶,就賞給你吧。”

    芙蓉像是十分口渴,道聲謝后,立即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一旁陶仲文和陶世恩都變了臉色,卻未敢吱聲。

    惠嬪又調轉身回去拈香行禮了,芙蓉與陶仲文父子到外頭商量如何在坤寧宮內做法事。陶世恩做賊心虛,與芙蓉說話時慌里慌張的,不過芙蓉自己也因坤寧宮鬧鬼而神魂不寧,并未察覺。相較之下,陶仲文倒是鎮定自若。

    芙蓉走后,陶世恩哭喪著臉,“爹,這……這該如何是好”。

    “不打緊的”,陶仲文伸手輕捋胡子,“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此事與我們有關”。

    “可是……”陶世恩伸手指了指殿內的惠嬪。

    陶仲文輕蔑一笑,“放心吧,咱們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她不會不知道個中厲害,哪敢與我們為敵”。

    陳芙蓉走出欽安殿不遠,忽感渾身燥熱難當,一股熱力在身體內四處流竄,她幾乎忍不住要呻吟出聲。陳芙蓉今年三十出頭,是宮女中較年長的,雖未被皇上寵幸過,也通曉人事,她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她瘋狂向坤寧宮逃奔,從乾清宮穿過兩盡間的穿堂,可以直接向北繞過交泰殿直達坤寧宮,中間并沒有門和宮墻。一口氣跑到乾清宮外時,陳芙蓉已被沖動的yuhuo燒得神智昏亂,她癱軟在地上,竟開始動手撕扯自己的衣裳。

    向擎蒼和張涵正好從乾清宮走出來,見到****半露的陳芙蓉都傻眼了。

    “哪里來的瘋女人,如此不知廉恥!”張涵目瞪口呆。

    向擎蒼走近芙蓉,見她雙頰泛起一層極重的桃紅之色,嬌艷欲滴,看上去十分迷人,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她像是服了一種厲害的****”。

    “****?”張涵怔愣了一下,忽然沖上前去,彎腰抱起了地上的陳芙蓉。向擎蒼還未反應過來,張涵已經抱著陳芙蓉飛奔幾步后,跳入了附近的荷花池中。

    寒冬的池水冰冷刺骨,張涵凍得面色烏青。陳芙蓉也在冷凍的刺激下,神智漸漸清醒過來,卻忍受不住侵入骨髓的寒冷而不斷厲聲哀號。

    乾清宮內的幾名宮女太監聽到喊叫聲都跑了出來,圍在荷花池邊議論紛紛,“那不是皇后身邊的芙蓉姑姑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那個是咱們乾清宮新來的小太監,怎的和芙蓉姑姑一起掉到水里去了”。

    向擎蒼忙解釋道:“芙蓉姑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落水,幸虧小涵子及時發現,下水救她”。

    話音剛落,張涵已經將芙蓉拖了上來。二人渾身濕漉漉的,寒風吹來,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幾名宮女趕緊扶著芙蓉到乾清宮西暖閣內更換衣裳。

    向擎蒼也帶著張涵進了西暖閣。一名宮女捧著一套干凈的太監服遞給張涵,“快換上吧”。

    張涵口中稱謝,接過了衣服,卻見宮女并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凍得一面跺腳,一面顫抖著聲音道:“宮女jiejie,你在這兒,我不方便換衣服吧。”

    那宮女吃吃笑了起來,“還不好意思呢,我又不把你當作男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張涵怔了一怔,才猛的想起,他和向擎蒼是喬裝混入乾清宮的,里面的宮女太監并不知他二人的真實身份,以為他們真是新來的太監。

    “到房間內換吧”,向擎蒼立即出聲,轉向那宮女道,“小涵子天生害羞,你別介意”。

    那宮女捂嘴偷笑,又看了向擎蒼一眼,“小涵子瞧著挺順眼的,公公你更是英姿煥發,進宮來當太監,真是可惜了”。說罷仍笑著轉身走了。

    向擎蒼簡直哭笑不得,忽聽房間內傳來了“砰”的一聲響。“張涵,怎么回事?”他高聲問。

    張涵略微緊張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換衣服時不小心,把燈給碰落了。已經撿起來掛好,沒事了。”

    “真是個冒失鬼”,向擎蒼暗自搖頭。

    第58章 陰差陽錯釣大魚

    又過了一會兒,向擎蒼估摸著張涵已經換好衣服了,他踱步進了房間,見張涵已穿戴齊整,正貓腰打量著燈架上的銅掐絲琺瑯滿堂紅戳燈。

    “幸虧沒有將這燈摔壞,嚇死我了”,張涵心有余悸。

    向擎蒼訓道:“你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在宮里不比外頭,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大人教訓得是”,張涵點頭哈腰。

    向擎蒼沒好氣道:“這婢膝奴顏,你倒是學得挺快。”

    張涵嘿嘿干笑兩聲。向擎蒼盯著他,嘴角漸漸上揚,“剛才你撲向那個陳芙蓉,我還以為你想要趁機占她便宜呢”。

    “占她便宜?”張涵夸張地瞪大了眼睛,“就算要占便宜,也要挑個年輕漂亮的,那陳芙蓉又老又丑……”

    “嗯?”向擎蒼拋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張涵很自覺地閉嘴,“開玩笑的,大人別當真”。

    向擎蒼揚眉輕笑,“說正經的,張涵,你今年有十七了吧,也是時候談一門親事了”。

    張涵慌忙擺手道:“別呀,大人,屬下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再說了,大人您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屬下哪敢搶了先。”

    “你就會耍嘴皮子”,向擎蒼一整神色,“為什么沒有這個心思?”

    張涵搖頭晃腦道:“多情自古空余恨,萬一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短暫的沉默后,話鋒一轉,“大人,屬下真的沒想過娶妻。屬下自幼父母雙亡,現在就想著待生活安定下來后,將老家的meimei接過來,兄妹倆好好過日子”。

    “你還有個meimei,怎么從未聽你說起?”向擎蒼問道。

    張涵道:“尋常家事,沒什么好說的。屬下有個孿生meimei,叫張滟,她也是屬下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你meimei在老家怎么生活的?”向擎蒼關心詢問。

    張涵道:“她懂一些三腳貓功夫,整日混在雜耍班子里面,不成體統,所以屬下一直想把她接到京城來。”

    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二人及時終止了對話。

    陳芙蓉出現在了門外,她雖換上了干凈的衣裳,但仍鬢發散亂,面色青紫。她見到張涵立即“撲通”跪下,連連磕頭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磨齒難忘!”

    向擎蒼冷冷注視著陳芙蓉,“既知感恩,你打算如何報答?”

    陳芙蓉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向擎蒼。張涵也詫異地偏頭看他,不知向擎蒼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向擎蒼亮出了身上的腰牌,“我們其實是皇上派來秘密監視乾清宮的錦衣衛。皇上擔心他搬出乾清宮后,里頭的人少了約束,會生出亂子來。沒想到我們才剛來,就撞見了你這個服食****,****宮廷的宮女。我們若將此事如實稟告皇上,你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陳芙蓉一聽“錦衣衛”三個字,已經嚇得面色愈發黑青,待向擎蒼說完話,她已是手顫頭搖,“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奴婢沒有服食****,奴婢冤枉啊!”

    “那你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不堪的舉動?”向擎蒼厲聲責問。

    “奴婢……奴婢……”陳芙蓉百口莫辯,急得涕淚橫流,“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難不成,你是遭人陷害?”向擎蒼步步緊逼,“你仔細回想一下,是不是吃喝過什么東西后,才有了這等反常的舉動?”

    陳芙蓉眸光一凝,“難道……難道是那杯茶?”她喃喃低語著,“不可能,陶世恩怎么會將下了藥的茶給惠嬪,膽敢對皇上的女人動歪心思,他不要命了嗎?”

    “陶世恩是誰?”向擎蒼追問。

    陳芙蓉道:“是陶仲文陶真人的兒子。奴婢剛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到欽安殿與陶真人商討要在坤寧宮做法事。當時惠嬪也到欽安殿燒香,陶世恩給惠嬪端來了一杯茶,惠嬪說她不渴,將那杯茶賞給奴婢。奴婢正好口渴難忍,就喝了。離開欽安殿不久后,奴婢就開始感到渾身燥熱……”

    向擎蒼目光一轉,不露痕跡地問道:“皇后是因為坤寧宮鬧鬼,才要請陶真人做法事嗎?”

    陳芙蓉的臉色由青紫轉灰白,嗓子發干,啞聲應“是”。

    向擎蒼心中有了主意,“據我所知。曹端妃對宮女作亂根本不知情,是被皇后和你,還有張金蓮聯手陷害的。遭受了這么大的冤屈,她死后怨氣太重,所以陰魂不散,來向你們索命”。

    陳芙蓉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響,卻還硬撐著道:“大人說的什么話,奴婢怎么聽不明白。”

    “我說的是實話!錦衣衛早就掌握了證據,容不得你們抵賴!” 向擎蒼聲色俱厲,“我知道你并非主謀,只是奉命行事。如果從實招來,我可以放你一馬。否則的話,就等著嘗嘗被千刀萬剮的滋味吧!”

    “求大人高抬貴手,放過奴婢”,陳芙蓉已如驚弓之鳥,“奴婢在翊坤宮中多年,端妃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也不愿害她。可是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皇后手中,奴婢也是不得已……”

    “你和張金蓮,都是皇后的人吧。那王寧嬪呢,她和你們也是一伙的嗎?”向擎蒼目光如炬。

    “不不,不是的”,陳芙蓉連聲辯解,“皇后雖然早就通過張金蓮知道了王寧嬪的計劃,可是絕對沒有參與其中。皇后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除掉王寧嬪和曹端妃,同時為自己邀功,鞏固后位”。

    “張金蓮是什么時候得知王寧嬪的計劃?”向擎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