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掌柜的搖搖頭,“這次比以往都來的厲害,我看啊還得持續幾天呢。若不是今天眾位英雄下山去了,怕是挨不過明天了。” 蘇錦棉在一邊看著,火光照得他整張臉都印在光圈里,閃閃發亮。 “那依棉兒看,這困境何時能解?”他突然扭頭看向她,黑亮的眸子多了一抹暗淡,嘴角邪氣的揚起,卻是笑得沒心沒肺的。 蘇錦棉歪頭想了想,他們困在這里也有兩天之久了,如果這是個局,那么結局依然捏在了掌控者的手里。 八皇子出京的時候獨自一人低調的很,怕是到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也是寥寥數人。倒是讓他把這局捏得更加順手了,排除了一切的威脅,只等一個人的答復。 她頓了頓,實在是對他精于打算的心思贊不絕口,這一步一步算得如此到位,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呢。 當下,只是不確定的問道:“明早?” 聞言,八皇子微微抬了抬下巴,和蘇錦棉的眼神相互對望定睛了許久,才轉過頭去,看著這“霹靂扒拉”燒得正歡的火堆,淡淡地道:“希望如此。” 蘇錦棉卻被他突然啞聲下來的低沉嚇了一跳,再去細看,卻已然不見他眸底剛剛那一閃即逝的失望。 如果被自己的父皇這樣算計,他并非無情無血,自然是要覺得失望的吧。 蘇錦棉幼時在給八皇子當陪讀的時候,有一日才下學,他卻等也不等她,直接把她送回了韶華殿,自己就出去了。 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那時正是秋末冬初,那時冷時熱的天氣詭異地就像皇帝的心思,深如鴻溝。 蘇錦棉那日因為惦記著他還沒回宮,便一直睡不安穩。后來他一個人進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去了池塘泡了很久,渾身都散發著寒氣。 他一聲不吭地換了衣服便上了床,蘇錦棉睡在另一頭,貼著他的身體只覺得透徹心涼,直冷得她渾身發顫,卻只能咬著牙不出聲,默默地受著。 隔日,蘇錦棉才知道那日是皇后的祭日,八皇子一下學就偷偷地去了冷宮,曾經皇后自殺的地方。 皇上多少都是對皇后有情的,這冷宮,其實就是一個位置偏僻從未有人居住過的地方罷了。 蘇錦棉雖然沒有去過,但是總歸是在后來聽他說過——那個地方是他去過的皇宮里最清靜的地方。 那里是他母后離去的地方,是他一朝從權貴里掉下地獄的地方,也是他慢慢開始成長的地方。 *************************皇宮是渣渣的分割線************************ 那狼群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那踩在雪地上的“簌簌”聲音雖然輕,卻在這風漸漸變小的寂靜夜晚里聽得一清二楚。 想必是這里的燈火通明還是讓它們有所忌憚,只是盤旋在不遠處,始終都沒有多踏進一步。 八皇子見時間差不多了,掃了眼堆在一邊的火把,“大家都找個火把點燃了出去吧。” 狼是怕光的動物,有光亮的地方都是它有所懼怕的。 此話一出,眾人都紛紛附和,各自拿了火把便出門了。 那一直伺機而動的狼群似乎是被驚了一跳,紛紛后退了些,停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蘇錦棉雖然沒出去,但是透過人群的間隙看見那些綠幽幽的眼睛時,還是有些膽顫的。 “怕什么。”人群里,響起他的聲音,只聽他的聲音堅定有力,說道:“狼是能嗅出人對它的懼怕的,你不怕它,自然是它怕你。” 蘇錦棉看了一會,見大堂里此刻留下的就那么幾個人,只覺得那火燒著都有些灼人。好在這時的風勢小了,否則這些火把,哪里能點燃的了呢。 “撐過黎明,狼群都會散了的。”八皇子身后的小廝垂手立在一旁,此刻卻是看著天色道出這一句來。 那一群狼似乎是知道這里正有人要對付它們,那看似是狼群首領的狼跳上山邊的那塊大巖石,“嗚嗚——”幾聲長鳴,只看見那一直虎視眈眈的狼群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蘇錦棉只看見外面的火把晃動了下,就看見已經有人嚇得昏過去了,當下一驚,走過去一看,竟然只是個婦人。 她的眉色一凝,還未有什么動作,就看見旁邊那個漢子轉過頭來,一看見自家的娘子昏了過去,怕是從來沒有遇見過那么兇險的環境,只覺得窩囊。當下舉起火把,舉起大刀就要往狼群里跑。 “砍死這狼群就安全了,爺還沒有這么狼狽的時候,我呸,這群狼崽子。” 八皇子的臉色卻是一變,快如閃電也依然沒有攔住他,只看見他飛快地往狼群跑去,驚得那一群餓極了的狼猛然發動了攻擊。 “該死。”八皇子一聲低咒,臉色也在瞬間變了。 狼的首領見此便是一陣一陣低低的嗚嗚聲,只看見那站在左側的狼猛然沖了出來,飛快的掠了過來。 那一抹幽綠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照明燈。 只聽見風聲掠過,就見八皇子身后的那個小廝,飛快的沖了上去,輕功的速度一下子就趕上了那個沖動的漢子,一把拉住他的衣領,這番力道都還是堪堪被他拖離了一番距離,在雪地上踩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回來,別傷了它們。” “魂淡,它們現在只有十只,怕什么,我們那么多人還搞不定這一小小的狼群嗎!” 就在這時,那從左側跑來的狼已經快要到跟前了,只見那小廝飛快地一個翻身拿著火把一晃,嚇得那狼慌忙止了腳步竟狼狽的摔了一個跟頭。 趁著這時間,小廝飛快的扯了漢子回來,一邊冷聲道:“這只是探路的狼群,你一旦殺了其中的一只,那么剩下的都會過來尋仇。你是希望我們都為你陪葬么,蠢貨。” 蘇錦棉也被這畫面驚出了一身冷汗,站在門邊只覺得那風一陣一陣的緩緩又大了起來。 “進去,把門關好。”蘇錦棉正出神之際,八皇子回過頭來就看見她站在風口,當下眉頭一皺,命令道。 蘇錦棉自知幫不上忙,只是點點頭,和屋里的那幾個婦人一起把昏倒的那個女人移回了屋里,并按照他說的,把門關好。 沒有了冷風灌進來,屋里的溫度似乎也高了起來,蘇錦棉在門口站了一會,還是回到了火堆邊上坐下。 怕是黎明之前,這里必然會有一場血腥拼斗了。 又等了兩個時辰,天色才微微地有點亮,偶爾有些動靜的屋外此刻終于悉悉索索地又響起了聲音,蘇錦棉一夜沒睡,此刻聽聞了動靜,強制自己打起精神來。 似是終于打算在黎明前屠殺這狼群,這天色一亮,那刀劍的聲響便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 蘇錦棉站起身,正想透過門縫看看外面如何了,站起身子卻是一陣頭暈,險些站不住。扶著桌腳頓了頓,她挑了挑那已經快燃盡的火堆,又緩緩地坐了下去。 “再過一會,人就該來了,若不來……”她一頓,看了看窗外透出來的那微細的光芒,眸色微微一沉,“那便我們走。” 她的話一落,就聽見外面一陣刀劍的聲響,伴隨著這些的,還有漸漸亮起的天色。 外面的風聲開始越來越大,門未關緊,被風扇的忽忽作響。她透過門扉,就看見那一片雪地里,已然染了血紅,那一個人卻只是站在原地,渾身肅殺。 馬蹄聲響起的時候,這一場醞釀了很久的屠殺已然落下了帷幕。 只聽見為首的那人看著這觸目驚心的雪地,一手狠命地拉了韁繩,扯得那飛奔的馬兒急急地立起了身子,險些把人給甩了下去。 那人還未等馬兒停止躁動,就一臉灰敗之色地跪了下去,“末將來晚了,還請八皇子殿下恕罪。” 那一聲聲響過后,他身后那一小隊的騎兵都下了馬,直直跪下。 驚得那一批剛才才和八皇子一起浴血奮戰的人紛紛下跪,低垂著頭一聲也不言語。 蘇錦棉卻是一聲冷笑,看著那火光漸漸熄滅下去,緩緩地閉上眼。 真累,算計得一步都不差。 棋逢對手? 呵。 蘇錦棉沉睡在夢里都能想起那一刻,風吹開門扉時,她看見的那一幕。他垂手立在前方,天地融為一色,她看不見他眼底什么情緒,卻是從那一股子殺氣畢露的背影里也能猜出他此刻一定是微微勾著唇角笑得嘲諷邪佞又不可一世。 然后緩緩邁開腳步,還未見他有什么動作,那指揮作戰的群狼首領就摔下了巖石。蘇錦棉定神才看清了,那是木棍,他僅僅用了一根木棍隔了那么遠的距離都能一點也不偏差的攻擊到孤狼。 明明是早就可以下手的,卻平白無故地拖了那么多的人陪他在外面那片風雪中等一個完全掌控在他手心的答案。 其實自己,也是在他的掌控中的吧。 難怪,他那么胸有成竹,怕是他的指尖,已然捏著整個江山了。 不自知的,只有她。 第二十七章 久病良藥 蘇錦棉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顛簸中,她皺了皺眉,只聞到一股子藥味。然后她開未睜開眼,就感覺嘴被撬開,那苦澀的藥便順著湯勺流進她的嘴里。 那從舌尖蔓延開去的苦澀只讓她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別開臉,捂著嘴把那剛喂進去的湯汁都吐了出來。 那一身錦緞做的衣服瞬間暈開了一圈一圈的花紋,像極了被潑上的墨,一朵一朵。 那喂藥的人卻是一喜,垂放在她唇邊的手移上去摸了摸她的臉,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一顫,縮了縮。 他倒是不在意,見她縮了縮,反而打蛇隨棍上,又揉著她的臉摸了摸,伏低身子側頭看她,“棉兒總算是醒了,再不醒,為夫的可就要把你丟出去了。” 蘇錦棉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了般,都提不上勁,當下只是偏了偏頭看了他一眼,捂著唇又咳嗽起來。 “可是要水?”他見她皺著眉,眼睛在找著些什么,便捏著茶杯遞到她的面前。 蘇錦棉這才發現自己是靠在他的懷里的,當下掙扎著就要起來。 他卻一把按住她,手臂一圈,把她困的牢牢的。 “別動。” 見此,她也不動了,只是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啞著聲音問道:“還有多久到江南?” 見她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樣子,八皇子的眸色沉了沉,卻也只是淡了聲音道:“晚上才走水路,你在客棧昏過去之后就帶著你去了小鎮,在那里上留了兩天。” “兩天?”蘇錦棉驚了一驚。 他卻是低低地嘆了口氣,“是啊嗎,棉兒的身子原來已經是這般的弱了。身子太弱沒辦法趕車,便在鎮上停留了兩日,今天一早見你好些了,才上的路。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下個鎮馬上便到了,尋了大夫去看看罷。” 蘇錦棉卻是搖搖頭,握著自己的手把了把脈,見并沒有什么大礙,當下只閉了眼不再說話。 他卻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樣,冷笑了一聲,嘲諷道:“可是又堵著一口氣呢?” 蘇錦棉聽著他的語氣,只覺得心底一陣一陣地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當下睜開眼,直截了當的問:“哪一天,我要是成了你棋盤中該立馬棄掉的廢子,你會怎么做?” 他卻是一窒,似乎是沒想到她敢直接把這個問題擺上臺面來,當下愣了愣,便理所當然的反問,“棉兒何以見得自己就有這番能耐?” 蘇錦棉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只是可有可無的人罷了,自己何必討個沒趣,去相信他之前的那些話。 沒有這番能耐,還要去奢求些什么呢? 想到這一點,她終于釋然,抬眼看了看他,彎起唇角笑了笑,“如此棉兒便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她這番話說得倒是天外飛仙,沒頭沒腦的,八皇子卻是聽得分明,卻也不解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移到她的發間,一下一下地梳理著。 “棉兒聽著本皇子的這話可是松了一口氣呢?” 蘇錦棉只覺得心中一股子氣悶得難受,偏偏沒有他說的那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覺得郁悶難平,懶得搭理他,只生生的說了句:“殿下想怎么樣那就怎么樣。” 他卻在聽聞這話音一落的時候,低低地笑了起來,“還是這番小脾氣。” 蘇錦棉卻只覺得心中那股子沉郁著的氣翻涌著,隱隱地冒著火氣,趕緊閉緊了眼逼自己再睡過去。 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