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地址我會發(fā)你。”薛焱轉(zhuǎn)過臉,看著他說道,“定個時間,我派人幫你搬。” “不用麻煩的。”沈放擺擺手,意思著客氣客氣,“我少帶點東西,自己搬就行。” 薛焱突然面無表情把一串鑰匙甩過來,語氣十分冷酷:“那明天晚上之前,出現(xiàn)在新家。” 沈放坐直身體,轉(zhuǎn)過臉,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薛焱。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薛焱。” 薛焱不看他:“干什么?” 喲,還肯搭理人,看來問題還不是很嚴重。 “不干什么。”沈放笑起來,“隨便喊喊。” 有那么幾秒鐘,他覺得薛焱剛才甩他鑰匙是又雙叒叕生氣了。然而仔細想想,又覺得很沒有道理。 從理論上來講,薛焱既然錄用了跟他自己共同面對一年份的朝夕相處,至少心中對自己應(yīng)該不是那么討厭的。而自己又沒做錯什么,他有什么理由生氣? 至于會有那個反應(yīng),說不定是有什么“情緒表達障礙”之類的毛病呢。 ……反正不會是自己的鍋! ——于是,結(jié)婚第一天,沈放便對debuff“薛焱的憤怒”產(chǎn)生了自動免疫效果。 “哼。”薛焱哼了一聲,不打算跟他探討這個話題,把屏幕轉(zhuǎn)正,最大化excel表格,繼續(xù)念道,“第二條,周末跟我回薛家見家長。” 沈放點點頭,對這條沒什么意見:“好的。” 說話間他的視線被表格上紅的綠的黃的五顏六色的底色吸引了,歪過頭去看。 薛焱又把筆記本屏幕往他自己的方向轉(zhuǎn)了一點。 “第三條,婚禮會在四月之前舉辦。”薛焱冷冷說道,“籌備工作由我來。你的客人名單和人數(shù)告訴我。” “啊。”沈放想了想,說,“我就自己。” 薛焱:“你覺得我見不得人?” “哈哈哈哈。”不知怎的,沈放覺得這種問法特別逗,笑了半天,說,“不是。我家就我媽跟我哥,都在醫(yī)院。你知道的吧。” “……你沒有朋友嗎?” “我朋友太多,很多不在本地趕不來。我不能厚此薄彼嘛。” 薛焱冷著臉瞪他:“不行,必須要請。別給我丟臉。” 哼,什么厚此薄彼,百分之百是借口。真實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不想讓自己見他的朋友。 “那行吧。”沈放起初只是覺得,反正也不是真結(jié)婚,叫不叫人來都無所謂了,來了還要浪費一個紅包。 不過既然薛焱堅持,他也不太介意就是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薛焱這才繼續(xù)往下拉了一下表格右側(cè)的進度條:“第四條,蜜月旅行安排在四月初,為期半個月。” “啊,等一下。”聽到這沈放提出了反對意見,“婚假只有三天。三月底到四月中是我們組一個重要項目的沖刺時期,年假肯定也批不下來。” 薛焱看了看他,確定他不是在撒謊,才用鼠標選中那一行:“那這一項再議。” 沈放眼看著他把那一行的底色從紅色換成了黃色,又將表格數(shù)據(jù)按照單元格顏色重新排序,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薛焱,你有強迫癥嗎?” 薛焱:“……你走。” 沈放:“哈哈哈哈。” …… 雖然薛焱的態(tài)度自始至終都不是很溫和,對沈放的工作安排也整整列了表格幾十行,但逐項分析的話,工作內(nèi)容倒也并沒有很苛刻,基本都還在沈放可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而且最重要的是,工資給的實在很痛快。 不過,盡管如此,等沈放一一聽完這幾十項計劃,也已經(jīng)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 結(jié)束談話之后,沈放下意識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頓時心中一個激靈。 他顧不上多解釋,匆匆跟新老板告別,便飛快地跑出總裁辦公室,將薛焱那句“叫司機送你”遠遠拋在了身后。 第5章 xx醫(yī)院的探視時間只到晚上八點半。 沈放發(fā)足狂奔,連帶著接他的出租車司機情緒都被他感染,跟著風(fēng)馳電掣,總算在八點前后趕到了病房。 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看報紙,聞言轉(zhuǎn)頭過來,露出一個溫婉柔和的笑容:“放放你來了啊。” “抱歉有點工作來晚了。”沈放一只手扶著門大喘氣,一邊喘還一邊沖她笑,“姐你去吃飯吧,這里我來就好。” 中年婦女輕輕點了下頭:“你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吃飯?我?guī)湍銕б环葸^來?” “不用了。謝謝姐。我回家再去吃夜宵。”也許是過了平常飯點,沈放反而感覺不到餓了。 女人沖他擺了擺手,拎著個小包出門了。沈放在她坐過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轉(zhuǎn)向病床上的人。 純白色的床單被褥里,靜靜躺著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原本有著跟沈放七分相似的英俊面孔和同樣挺拔出色的身材,還有著沈放沒有的沉穩(wěn)內(nèi)斂和殺伐決斷。此時此刻他卻只能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一動不動,無知無覺。 那是沈放最崇拜的哥哥,沈潛。 一個半月前,沈潛開車帶著母親去山里散心,在盤山道拐彎的時候,與迎面而來車輛相撞。 沒人再說的清當(dāng)時的情形到底如何。那里沒有監(jiān)控,又人煙稀少,肇事司機逃逸,沈潛腦部受創(chuàng),至今昏迷不醒。他們的母親雖然不知為何只受到一些不太嚴重的外傷,卻在醒來時因為受刺激精神出了問題,恍恍惚惚,言語混亂。 車禍最初那些日子,沈潛一直住在特護病房,院方也不允許家屬探視。直到最近半個月,他才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 然而,雖說已經(jīng)脫離危險期,沈潛卻仍處于昏迷狀態(tài)。換而言之,他成了植物人。 好在他現(xiàn)在病情基本穩(wěn)定,不在需要專門的醫(y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陪護,也允許親友探視了。平常沈放要工作要賺錢,就請了一位護工專門照顧他,也就是剛剛的那位中年婦女。沈潛的朋友們也時常來探望,他們偶爾會代替護工,換那位阿姨回家去吃飯或者休息。 沈放坐在椅子上喘了幾口氣,稍微平定了一下心跳,便起身走到床邊,為哥哥做按摩——前些日子他特意跟護工學(xué)了按摩手法來著,還被夸很有悟性。 “哥,跟你說啊。”沈放一邊按著,一邊跟他哥說話,“我今天賺了很多錢!你猜怎么來的?……嘿嘿,當(dāng)然是做兼職。沒有做壞事啦。我也是年入七位數(shù)的人了,我棒不棒?兼職給的比我工資都多,哈哈。” “哥啊,我要結(jié)婚了。是跟個男人,沒想到吧?人長的很帥,就是有點兒小脾氣,哈哈哈。你趕緊醒啊,不然親弟弟的婚禮都參加不上你怕不怕?” “對了哥,我今天早上在路上看到一只大金毛,好萌好萌,而且超級聰明。你想不想養(yǎng)一只啊?養(yǎng)一只吧,放在你店里,肯定很吸引人。” “……” 隔天還是工作日。 不過既然老板說了要他晚上之前搬過去,沈放還是隨便收拾了幾樣?xùn)|西,上班時帶到單位,下班便拎著箱子直接找了過去。 好在那地方也不遠,而且是出了名的別墅區(qū),位置比較顯著,路癡沈放開著手機地圖導(dǎo)航,再隨便打聽打聽,就找到了。 房子里的人聽到動靜出來迎接他,沿路站了兩排。 沈放驚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這種臨時才決定搬過來的房子會比較冷清。沒想到薛焱這套房里人非常多,雖然沒有他的家人在,但保姆傭人什么的一大堆。尤其是他們還穿著同款工作服,除了能分清男女和老少,年齡身高相仿的在臉盲的沈放眼里簡直像一堆一堆的多胞胎。 可怕,難道薛焱喜歡兵馬俑嗎? 并沒有很喜歡兵馬俑的薛總站在自家樓底下,下巴微抬,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大門口的人群。 一位上了年紀的、總是笑瞇瞇的老人,緩緩而來,自稱是管家,將沈放眼里的多胞胎們一一介紹給他。 沈放就納了悶了,這里就薛焱一個人,哦不,算上他,現(xiàn)在兩個人在這里住,為什么需要這么多人伺候?還管家? 你們城里人真會玩! 精明強干的管家先生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著道:“薛董不放心焱焱一個人住,這些人都是來照顧他的。” 哦,監(jiān)視。沈放自動這樣理解。這些復(fù)雜的豪門恩怨啊。 雖然并不能很快分清誰是誰,但沈放其實很擅長和人交流,也非常容易討人喜歡。更何況,他還有意跟這些來監(jiān)視的“間諜”套近乎,幾句話間便跟眾人談笑風(fēng)生起來。獨自遠離人群的薛焱,看上去反而成了被排斥的一個。 等到管家先生介紹完這些人,叫他們各自散去該干嘛干嘛,沈放主動走到薛焱身邊,把他往房子里拉。 薛焱:“……?” 沈放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我有事問你。” 一旁還未離開的管家先生意味深長地笑,仿佛在說“果然是年輕人,這才幾點就忍不住了喲。” “你昨天說的工作內(nèi)容我差不多懂了。就是要扮演好你的伴侶對吧。”沈放拉著薛焱在一個空屋子里停下,低聲說,“但是我想問一下,我都在什么場合可以不演戲啊?” 薛焱看他一眼,淡淡道:“除了這種場合。” “什么意思?”沈放四顧一看,“哦我懂了,除了咱倆獨處的時候?qū)Π伞!?/br> “對。”薛焱面無表情,“怎么?難度太高做不到?” “不是,我就問問。”七位數(shù)呢,再難也得上! 薛焱難得多說了一句:“像正常的伴侶相處就行……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走吧?” 沈放:“我吃過豬rou!” “那就好。” 薛焱坐在客廳里,開著電視看新聞。保姆洗了水果泡了茶送上來就出去了,就剩下管家先生,還是笑瞇瞇的模樣,坐在一旁的搖椅上看報紙。 看來管家先生是那個“主監(jiān)視器”。 沈放坐在薛焱身邊,跟著盯著電視。可他一點兒也沒看進去,一直在琢磨應(yīng)該怎么做。 他對薛焱回答的很肯定,還很理直氣壯地在內(nèi)心為自己辯解:我又不是回民,吃個豬rou有什么稀奇。 可他其實還真不太清楚正常的伴侶私下是怎么相處的。 他不僅沒有給人做老公的經(jīng)驗,也沒有給人做男朋友的經(jīng)驗,甚至連一般人比較熟悉的父母親和諧相處的模式都沒有見過。 在沈放跟父親有關(guān)的所剩不多的記憶里,對父親的印象是從母親懷疑他出軌跟他吵架開始的,后來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事情比出軌還嚴重——父親在跟母親結(jié)婚之前,已經(jīng)有了一個老婆和一個兒子,并且一直都沒離婚,兩頭哄著騙著。 母親性子很烈,知道了真相之后徑直去找父親的原配說了個清楚。兩個被騙的女人同病相憐,成了非常要好的閨蜜。 后來他母親病逝,父親的原配——也就是他現(xiàn)在叫的媽、沈潛的親媽——還想了個計策拿到了沈放的撫養(yǎng)權(quán),成了他的合法監(jiān)護人。 所以在沈放眼里,父親和丈夫這個角色,一直是很空白和模糊的概念。 要做點什么給大間諜管家先生證明他倆是正常的伴侶呢? 電視節(jié)目中某個畫面一閃而過。沈放突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