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秦霜見他這么掐,陸以恒卻仿佛未覺痛感,她吸了一口涼氣,還是保持冷靜,她看著地板低聲說:“陸以恒,你抓疼我了,放手。” 不知觸動了他的那條神經,陸以恒的臉色驟沉,隨后他的手松了松,卻依舊還是抓著她沒肯放手。 陸以恒顯然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他站在她面前,她要仰頭看他,他從身高開始就已極具壓迫,她已占了下風。他眸色沉沉地看著她,秦霜只是接觸到那個視線一秒,便轉過頭不再看他。 可他沉浸商場多年,接觸的人不計其數,他幾乎是瞬間就明晰——秦霜這是在拒絕他。 他的心一緊。 空氣里沉默彌漫,就這樣僵持著,他最終開口了:“我們談談。” 陸以恒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可他的呼吸卻有一絲不穩,泄露了他并不平靜的內心,秦霜向來敏感,這已被她準確的捕捉。 “好,我們談,”秦霜晃了晃手腕,“但你先松手,你進都進來了,我還跑得了么?” 聽到這段話,陸以恒才松了手。 手腕上的禁錮一松,秦霜毫不遲疑地越過他,徑直推開了他身后的門。 “你說了你不跑的。”他的聲音帶上了被毀約的不可置信和……乞求? 果不其然又被他拉住,秦霜的神色毫無變化,眼眸里染上了絲絲漠然,她轉頭看他,唇角微揚, “陸先生,你出現在我面前之前,我是打算去吃早餐的……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慣,”頓了頓,秦霜又說,“我餓著肚子怎么跟你談?” 陸以恒一怔,顯然沒有預料她會這么說。他被她堵的無言以對,漆黑的眸盯著她:“我跟你一起去。” “別了,”她果斷拒絕,“我怎么跟同事解釋你?” 陸以恒的薄唇抿起,滿腔的話憋得不行卻又只能妥協:“好,那我在這等你回來。” “嗯。” …… 頂著陸以恒灼熱的目光合上門,秦霜輕輕靠著門邊的墻壁,捂著心口,她表面鎮定,內里實則慌到不行。 這著實是場驚嚇。 她其實一點也不餓,只是她知道自己強裝的鎮定保持不了多久,才慌亂出逃。 秦霜好不容易平復了內心,忽然聽身側的門咔嚓一聲,她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房門,身后卻傳來另一道男聲。 “霜霜?”梁梓唐站在她身后,“怎么起這么早。” 是學長…… 雖然秦霜覺得略有些尷尬,但她卻還是松了口氣,回道:“習慣這么早起床了,正準備去吃早餐呢。” 可她這口氣松的太早了,房間里的人好像聽到了外面的對話,她的房門輕輕動了動,在心虛的她聽來是顯得格外明顯,秦霜瞳孔驀地睜大。 別…… “好巧,我也正打算下去,要不一起?”梁梓唐沒注意到,他友好的提議。 “行啊,”秦霜一邊上前拉著門把柄用力往后扯,立刻感到一股阻力,“學長你等等,我房門好像沒關緊。” 她咬牙一扯,里面的人仿佛喪氣一般松了手。 “好了。” 關上了門,秦霜才發現她手心都是冷汗。 二人一起結伴下了樓,這家仿古的客棧設計十分方便,一層便是用餐地。 秦霜沒什么胃口,早餐本來只吃了半個鐘,可秦霜卻故意拖沓,足足坐滿了一個鐘才上樓。 “今天打算怎么過?”上樓前,梁梓唐問。 “她們不是昨天玩累了么,”秦霜說,“估計還要睡到十點多,到時候再說吧。” “行。”梁梓唐說,“那十點見?” “好。” 沒有秦霜預料中的尷尬,梁梓唐仿佛忘了昨天說的話一樣,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也讓秦霜放心不少。 沒受影響就好…… 兩個人都是能很快調節自己情緒,定位的人,很快關系就恢復到以往,最舒服的方式。一路有說有笑的上了樓。 見梁梓唐進了自己的房間,秦霜看向自己的房門,心悄然提起。 深呼吸一口,她的手還放在門柄上,屋內的人好像有預知能力,不待她開門,門就從里面拉開。 他早已等候多時。 “……怎么這么久?”陸以恒問。 “我習慣細嚼慢咽。”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他目光灼灼。 “學長,”她冷靜地答,甚至挑釁的反問,“怎么了?” “還一起吃飯?” “嗯。”她抬眸看他,“恰巧碰到了,順路就一起吃飯,這很奇怪嗎?” 她的態度不溫不火,卻隱隱帶刺,她成了一只豎起全部防備的刺猬,意識到這點的陸以恒默了又默。 他這么沖動的來并不是毫無理由的,一張并不清晰的照片在他腦中反復浮現,他忍耐力向來絕佳,可他在家等她回來,想著好好解釋,她要聽什么他全部一一和她講清楚,卻……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強忍著某些情緒,語氣放緩:“是沒有問題,但是其他方面呢,就沒有問題嗎?” 其他方面?秦霜眉間蹙起:“你說什么?” “和你的學長。” “……你懷疑我跟他有什么?”秦霜覺得這簡直是荒謬,下一秒她便笑了,“你說我不信任你,到頭來你不是也一樣?” 他頃刻語塞。 “你真的是來找我好好談談的嗎?還是來興師問罪的?”秦霜淡淡反問,“你呢,難道你就沒有什么問題嗎?” “……我有什么問題?”他的眉毛緊緊皺起。 秦霜真是被氣笑了,“你和沈語知就沒問題嗎?你苦心積慮的隱瞞,避而不談,甚至最開始還裝作陌生人,難道沒問題嗎?陸以恒,你好手段,讓我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卻不自知。” 不該出現在她口中的名字被她篤定的說出,陸以恒愣住了。 仿佛當頭一棒。 所有的不解仿佛被一條線串聯在一起,線索扣在一起,他終于知道她的別扭不安,她的失態,終于知道一切的緣由。 他原來只是簡單的以為她是埋怨他別的事情,例如那條短信,他有查,卻成了空號。他原來不說關于沈語知的事,是真的覺得,沒必要。 陳年往事,說出來還有可能破壞婚姻和諧,他不做麻煩事,又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沒有理由。 更何況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除去他的幾個朋友,就只剩沈語知本人。 陸以恒臉色緩和,他的思緒有些許的混亂,卻依舊不忘將自己語調放的極其溫和:“霜霜,你冷靜,我們重新談談,我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都跟你說清楚。” “讓我冷靜?”秦霜嗤笑一聲,“原來我想聽你說的時候你寧死不說,我苦苦等著的,你現在終于想說了,可我已經不想聽了。” “陸以恒,”她一字一頓的念著他的名字,生疏而冰冷,“機會不是每一次都有的,很多事也不是重新就可以清零的,你把我當傻子,你覺得我好欺負,好糊弄,我為什么還要聽你再一次的……蒙騙。” “而且你知道我會在這,”她直視他的眼眸,用肯定的語氣,“你派人查我了吧?” …… 他長久的沉默。 她的情緒近乎失控,可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其中的刻薄冷淡都被他盡數悉知,可真實的字字誅心,直擊他近乎自信到膨脹的內心。 可怕的是她的每一句他都無法反駁。 她的話,將他所有的,他的自以為是,他的驕傲自大,他的冷靜,他偽裝的無懈可擊的防線,連同他自己,都血淋淋的撕開。像臺風過境,海嘯侵襲,毀滅崩塌,然后潰爛成灰。 他的本能催促他做些什么,說些什么,可目光觸及到她冷淡卻悲傷的眸,他突然失去力氣,從心底,身體僵住,他的雙腿像是被藤蔓禁錮在原地,像深陷在沼澤里,他挪不動,更邁不動。 秦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喘息,她想冷靜下來,想讓自己不要在為他在她看來的可笑挑撥情緒,她看著他俊俏如故的臉,他漆黑如墨的眸,乃至他緊抿的唇,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啊,就短短半年而已,能做什么呢?可她偏偏就自亂陣腳,預先舉了白旗,卻依舊沒有參透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心。 良久良久,久到她覺得他不會再做什么,她必須說些什么的時候,秦霜的聲音放的很輕很輕:“我還有約,就先走了,你自己……隨便吧。” 他用盡所有力氣倏地抓住她的手。 不能走。 秦霜的腳步頓了一下,神色有些許的驚愕,但隨后她便回過頭,垂眸盯著和他相握的手,一秒,兩秒…… 她用另一只手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的掰開。 她沒有回頭,就這樣走了,干脆利落。 陸以恒站在原地,他的雙臂無力的垂下。 空蕩蕩的,隨著她的腳步,他的時間仿佛禁止。 一種前所未有的疼蔓延上來,直至滿滿當當地充斥著他的胸腔,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 ………… ………… 秦霜故作灑脫的走了。 她出了客棧就開始跑,她為了討好自己穿的漂亮裙子被風刮的飛揚,她無視街道上行人詫異的眼光,只想跑的遠遠,帶著她的狼狽一起。 最終她累了,雙腿疲憊,她踉蹌地走到無人小巷,靠著磚石砌的墻,硌的慌,可她真的累了,只想隨便找個地方,靠著好好休息。 秦霜出來前沒忘拿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她坐下來,手機丟到一邊屈著膝,臉埋在膝間,一點一點的喘息。 又不是第一次失戀,秦霜,你慌什么呀。 ……其實她知道,那不一樣。 她的冷暖,她所有的情緒,她自己知道。 四周空蕩,只余下她一個人,秦霜平復了好久的情緒,她從膝間抬頭,抹了抹臉。 手機鈴聲像掐了點的響起,她拾起來看,是學長的電話。 她一看時間已經十點,約定的時間,秦霜這才想起她不顧一切跑出來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