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男人過分了。葉清珂蹙眉,沒有耐心和他糾結下去,瞄準他的腳尖用力跺腳,惡意地轉了兩下,面無表情道:“曹大人,我們不熟。” 腳趾上鉆心的疼痛不是蓋的,曹方一個大男人,剎時丟臉地彎腰捂腳,顧不上葉清珂,“嘶嘶”倒吸氣。 葉清珂無視跳腳的曹方,走到王茹寶旁邊,牽起王茹寶,朝趙彬點點頭:“趙夫子好,我找寶姐兒有事兒,你要一塊兒來嗎?” “自然。”趙彬毫不猶豫地跟上葉清珂,拜訪山長有很多機會,此時此刻,還是佳人更重要。 馮娟、莫晟和欺負王茹寶的事情當然不會簡簡單單地算了,為了替王茹寶出氣,葉清珂把徐錦超都叫來了。一行人圍坐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王茹寶,討伐莫晟和跟馮娟等人。 末了,說到要如何幫王茹寶出氣這件事,葉清珂和李飛薇雙雙冷笑著不知從哪里分別取出一只麻袋和一只木棍。 李飛薇陰測測地道:“別的說法都先放一邊,馮娟是姑娘家難找,莫晟和經常在大街上來去的,咱們把人拖黑巷子里揍一頓解了大氣再說。” 任何方法,也比不上拳拳到rou來的令人爽快啊。 要動手揍莫晟和的可不只在場的幾個人,商會里頭,和葉清珂李飛薇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人,一只手都數不過來。他們接到李飛薇說要幫忙的消息,立刻就掌握了莫晟和的動態,只等著王茹寶來了以后動手。 徐錦超極盡溫柔地幫葉清珂折好寬大的麻袋,張口就贊助了一個小隊的家丁,眉心的朱砂痣血紅血紅的,十分耀眼:“他們下手有分寸,能保證莫晟和不死。”只要不出人命,莫家就只能把莫晟和莫名其妙受的悶虧一口氣咽下去。 “別啊,這種事情,得自己動手才有感覺。”李飛薇扯了扯手里的麻繩,當成鞭子用力在空氣中揮了兩下,“走了走了,徐郎君你的家丁只能在旁邊望風,不給動手啊。” 接下來就簡單了。商會里的小子經常互套麻袋打鬧,這個活計他們實在太熟悉了,莫晟和背著手哼著歌路過一個巷子,猝不及防就被他們套了麻袋,緊接著就給拖了進去。 速度之快,莫晟和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正茫然著呢,亂七八糟、沒有章法的拳打腳踢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有個陰損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誰,專門往他的臉招呼。 這個陰損的家伙還能是誰呀,當然是李飛薇了。她和葉清珂,一個專攻門面,一個專攻菊花,怎么用力怎么來,并徐錦超、徐華蕊、趙彬一塊兒,直把莫晟和揍得聲都出不來。 “茹寶兒,你別干站著,來來來,打這兒,這兒疼。”李飛薇拉過束手束腳地站在一旁的王茹寶,在莫晟和身上尋了一個rou少皮薄又不致命的地方,把棍子塞到王茹寶手里,示意她上。“讓他嘴賤,成日里把自己弄得跟正義使者似的,那么厲害怎么不去出家,救苦救難呢。” 有那么多人想要幫著她出氣,王茹寶最初無人相助的茫然無措消失殆盡,一雙含笑的柳葉眼水光盈盈,感動得幾近落淚。她不會不識好歹拒絕李飛薇的好意,握緊手里的棍子,咬緊了牙關,用盡吃奶的力氣狠捶下去。 一棍之后,她沒有滿足,蹲下身子在麻袋中找到大概是莫晟和的臉的位置,一邊賞了一個耳光。 趙彬適時補充:“以后嘴巴給我放干凈點,否則……小子,小心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莫晟和欺軟怕硬的本性擺在那兒,被人揍了之后更是直接軟成了龜|孫子,他大約知道是誰因為什么找他麻煩,但他被揍破了膽兒,只剩下跪地求饒的份兒:“是是是,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嘿嘿。”打完了莫晟和,眾人正準備離開,李飛薇忽然又想到了一個餿主意,她拉住徐錦超帶來的其中一個家丁,努了努嘴嘀咕道:“誒,你,你去把他衣服扒了,給……給他留條褻褲,然后用繩子綁住他。” 那家丁挺識趣兒,接過麻繩,笑得特別猥瑣,轉身回巷子給莫晟和更衣去了,完了還把莫晟和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在余下的麻繩上,掛到墻頭,任由其迎風招展。 “現在好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們要替寶姐兒出氣的就出氣吧。”將莫晟和拖到小巷子里打是李飛薇的想的主意,葉清珂心疼自己的表妹,才不會輕易就算了。古有圣人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她不僅是女人,還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女人。 趙彬搖著扇子,第一個出言:“姓莫的和那位叫馮娟的學子之所以囂張,仗的無非是莫家的勢,恰好我手里有莫族長犯事的罪證……待我交給當今,奪了他們囂張的本錢。” 虎落平陽被犬欺,屆時,不需要他們動手,自然有無數人上去猜莫家一腳。 徐華蕊道:“莫晟和受了懲戒,馮娟也不能放到一邊。恰好,說到她囂張的本錢……她水性楊花的性子傳遍夫人圈子以后,也很不必囂張了,莫晟和再喜歡她,莫夫人也不會同意他娶她的。” 甲學堂誰不知道,馮娟和莫晟和在一起的同時,還吊著好幾個郎君啊,不需要徐華蕊惡意捏造,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馮娟是什么品質的姑娘了。 “世間能毀掉郎君的手段無數,最容易也最快的,無非黃和賭……”徐錦超的未盡之意,在場的人都能夠意會。 葉清珂踮起腳尖,附在徐錦超的耳邊,笑道:“咦……超超你好壞的,不過我喜歡!嘻嘻。” 徐錦超摸了摸葉清珂發頂,一點兒也不嫌黏膩:“珂珂壞笑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咳咳!”李飛薇用力咳嗽,打斷兩人旁若無人的甜蜜氣氛。 葉清珂瞄了眼李飛薇,從善如流的回到正事上來,瞇著眼危險道:“我比較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怎么說?”徐華蕊側目。 “你們就等著瞧吧。”葉清珂咧出一口小白牙,尖尖的虎牙在幽暗的陽光下閃出攝人的寒光。 誰讓事情那么巧,馮娟恰好分在和她一組。 葉清珂甩甩手,抓準馮娟好攬功的性子,把一部分布置舞臺的差事扔給她負責——馮娟的斤兩在去年郊游事件上曝露得一干二凈,葉清珂一點兒也不擔心她能把事情辦好。 不過,雖然一切在葉清珂的意料之中,但同時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猜到了馮娟沒辦法把事情辦好,卻萬萬沒想到,馮娟居然能辦到一塌糊涂的程度。 “你……”葉清珂起初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在看清馮娟給的報告以后,火氣蹭地一下沖到頭頂,真真正正的起了火氣,語氣不免比她自己想象的更惡劣幾分:“做成這樣的玩意兒你也好意思讓我去交給羅女官?” 生氣歸生氣,葉清珂還是有理智的,深吸一口氣忍下把紙張砸到馮娟臉上的沖動,一字一句地嘲諷道:“你還有沒有廉恥心啊?什么臉皮居然敢把舞臺布置成這個樣子!你以為整個甲學堂只有你一個人嗎?” 所有的,馮娟對王茹寶說過的傷人的話,她要一一還回給馮娟:“你以為這個舞臺只是你用來跳鼓上舞?別搞笑了,沒能力做事就別冒頭,還是你以為你有多大的人格魅力,甲學堂的學子們都要無私地為你貢獻?甲學堂里多的是真正有能力有責任心的學子,你不做沒人求著你做,做了就給我把事情辦好,做不好就滾遠點,甲學堂多你一個人不多,少你一個人不少,沒了你甲學堂只會更好!” 葉清珂刻意提高了音量,整個甲學堂都聽見了這番無比耳熟的話。路凝凝從葉清珂手里拿過馮娟做的舞臺設計圖,只一眼,便冷笑著扔到地上,道:“這是多大臉啊,能不能別自私自利光想著自己的利益。” 馮娟的鼓上舞要擺上大大小小數十個鼓,舞時需用一雙玉足踏響鼓聲,自成鼓曲。馮娟直接用鼓來組成舞臺,保證鼓聲嘹亮,她自個兒是好了,可那些舞蹈要求輕盈無聲的學子便苦了。再有能耐,她們也不能保證跳舞的時候鼓不響啊。 ☆、第65章 城 “葉學子,我知道我得罪過王學子,惹了你的不快,可是你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放到學堂層面上來,有什么事,即使是我的疏忽,我們放到私下解決不好嗎?”馮娟盯著葉清珂,近乎譴責地說道,“而且,你覺得你說的那些話,用在我身上真的合適嗎?” 馮娟曾經說過的話,別人都沒有忘記,她自己當然也記得一清二楚。之前用在王茹寶身上,她只覺得快意,現在被葉清珂當著眾多學子的面用一模一樣的字眼指責她,她才知道,這樣的話語,會讓人像被千百把鋒利的刀割過般疼痛,又宛如臉面被踩入泥里般抬不起頭來。 葉清珂歪了歪頭,指著地上的圖紙,無辜地問:“舞臺的問題,難道不是關乎整個學堂的學子的問題嗎?你好自私啊,做錯事了只顧自己的面子,還想要我幫你瞞著其他學子。你是想剝奪了學子們的知情權。你辦不好便是辦不好,告訴我,我自然會協助你辦妥帖,為何要自作主張呢?” “……”馮娟緊咬下唇,求助般掃視了一圈甲學堂的其他學子,然而,莫晟和不在,余下的所有人都無動于衷,眼神里盛滿了厭惡。 一向順風順水的馮娟如何受的住,出塵的氣質一瞬間被擊垮,露出最深處的卑微,她再不與葉清珂爭辯,垂著頭跑出甲學堂。 李飛薇“嘿嘿”笑著跟出去,不一會兒就蹦跳著回來了,滿是幸災樂禍地道:“馮娟直接跑出書院了,我猜她肯定好幾天不敢來,她剛剛多丟人啊……還以為有誰會幫她,想得太美了。” 一直不太開心的王茹寶難得露了笑顏,葉清珂見了拉過她的手問她:“寶姐兒感覺怎么樣?” “自然是再解氣沒有了。”心里壓著的石頭徹底消失,曾經化成尖刀插在她心口的話語仿佛真的隨著葉清珂的舉動歸還給了馮娟,再也傷害不了她。 葉清珂輕笑,一點兒也不掩蓋自己是在公報私仇,道:“我也覺得很解氣,誰給了她天大的膽子,讓她欺負咱們家寶姐兒啊。” 三班的林玉嵐咋舌,湊到葉清珂身邊小聲道:“你們膽子真大,馮娟的情郎可是莫晟和。莫晟和家里有權有勢的……”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以表達自己的未盡之意。 路凝凝嗤笑:“那葉學子的爹還是當今跟前的大紅人呢。” “哈哈,我才不怕她的靠山,我的同窗可是路學子。”葉清珂托著下巴,跟路凝凝笑鬧:“路學子的爹爹管著莫晟和的爹爹吶!” “是,珂珂的同窗還有太師府的姑娘。”徐華蕊附和。 “還有禮部尚書家的姑娘。”同是二班的一位女學子捧著書籍悠悠地道。 緊接著,還有一班幾個家世較好的男學子應和。 “你們……你們可真團結啊。”林玉嵐感嘆,她羨慕之中又有些失落:“哪像我們,只有嘴上說團結,實際上一直都是一盤散沙。” “當然啦。”葉清珂驕傲而矜持地點頭,在麗正學子來之前,她們學堂一直很和睦。 馮娟如李飛薇說的那般,許久沒有在書院露面,她跟羅女官請了假,一直到太學考試那日才出現在書院里邊,考完以后不等結果出來,便又悄然離開了。 她起初是想去找莫晟和給她撐腰的。可是莫晟和最近迷上了賭博,她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賭場里玩的起勁,任她百般言語,莫晟和始終沒有給她一個正眼。及至莫晟和輸光了身上的錢從賭場里出來,莫府的人又不許她跟進去,也不許她和莫晟和繼續接觸,說是莫夫人的命令…… 在不久之前,莫夫人明明很滿意她這個未來兒媳婦的,主動說過要去她家里提親,為何忽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馮娟苦于沒有門路,不得而知。 后來,過了兩天的時間,馮娟多方打聽,盡管依然沒有弄明白莫家態度的改變,卻得知莫家惹上了大事兒,自身難保,繼續貼著也許會被牽連,聞此,她果斷抽身,只是,免了沾染莫家的麻煩,而書院里的矛盾,以她一人之力,終究是不好解決了。 于是,才有了馮娟只在考試那日露了會兒面,很快又離開的事情。 葉清珂不關心馮娟如何,馮娟和莫晟和不好了,她只有開心的份兒。比起關心馮娟和莫晟和如何不好,她更在意自己升太學的考試。 磨刀千日,終有用兵之時,在白鹿書院的最后一次考試中,她必須要好好表現,爭取在考試中取得前三的好成績。并非她功利心強,之時她進入太學的名次會直接影響她與徐錦超姻緣的順利程度。 “珠表姐,你不要緊張,舅舅官職雖然不高,但是有當今看重,也差不得哪兒去,考得好是錦上添花,考得平常也足夠了。”王茹寶出言安慰如臨大敵的葉清珂,話語之中一片篤定。 葉清珂深吸一口氣,力求讓從早上就一直緊繃著的心放松一些,她露出笑容,堅定地看著前方,輕聲道:“不管如何,還是要全力以赴。” 像徐府這樣的人家,徐錦超又是有著天家血脈的宗室子弟,葉承恩在當今跟前得臉壓根當不了什么,太后娘娘和當今給徐錦超選媳婦,要么家世了得,要么自身了得,更有甚者,兩者都要兼顧。 徐錦超愿意為了她去求賜婚的圣旨,她也要拿出一定的資本,莫要讓徐錦超太為難才好。 不多時,唱名的女官點到了葉清珂的名字。葉清珂抱起自己的古琴,上到舞臺的第一時間便看見了臺下觀看的徐錦超。 不知為何,許是從徐錦超全心全意地望著她的眼神中獲取了力量,她的飄浮不定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心底升起一股破釜沉舟的決心,比以往更加容易地進入了狀態—— 她奏了一曲鳳求凰。 鳳求凰該是什么樣子的呢?按照夫子的統一解讀,鳳求凰該是包含了熱烈的求偶,象征著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等豐富的意蘊。言淺意深,音節流亮,感情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 她原來想的鳳求凰也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今天……撥動第一根琴弦的時候,她遠遠與徐錦超對視,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她和他上輩子的故事。 對于她和徐錦超來說,鳳求凰,互通心意卻求而不得,歷盡苦難,浴火重生之后,才是夫子所言。而他們,絕不會像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他們會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想著想著,她彈奏的鳳求凰悄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變得更加真實和生動,也更加引人入勝。彈者不覺,聽者卻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除去美妙的樂曲,她們好似還聆聽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徐錦超緊抿著唇,聽到曲子的開頭部分時,他整個人的心都慌了,幾乎坐不住要沖上去拉住葉清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好像他不那么做,葉清珂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幸而,在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沖動的那一瞬間,樂曲陡然一變,在他眼里身影有些兒虛無的葉清珂重新凝實起來,變回了令他安心的模樣。 徐錦超緩緩坐回位置上,捂著心口有些迷茫,不明白方才的慌亂從何而來,就著耳畔甜蜜活潑的樂聲,他安慰自己只是一時被樂曲感染罷了。 一曲奏罷,葉清珂下臺準備下一場考試,徐錦超無聲地跟了過去。 葉清珂彎腰小心放置好古琴,還未直起身子,就被人從后邊抱住了:“珂珂彈琴又進步了。” 不必回頭,只聽這溫柔低沉的嗓音,葉清珂便知道來人是誰了。她放松身體靠在熟悉的懷抱當中,呢喃道:“超超,你怎么來了?” “嗯,來看看你。”獨自經歷了一顆心的兵荒馬亂的徐錦超始終想要親手擁抱葉清珂,唯有這樣,他的心方能真正安穩下來。 “你先別夸我呀。還不知道夫子們會給我打多少分呢。”葉清珂彈琴的過程中一心回想自己和徐錦超的過去了,說是迷迷糊糊彈完的也不為過。 徐錦超親昵地摸了摸葉清珂的耳垂,出于私心,悄聲透露了自己來前隱約看到的打分:“夫子們和我一樣看好珂珂。” 葉清珂沒有當真,以為徐錦超是說來哄她的,掐著徐錦超腰后的皮和他笑鬧:“誒誒誒,你這句話得放后邊說,等我展示了我的女紅作品,你再跟我說這個,我一準兒高興地親親你了。” 字畫、舞蹈、唱曲兒乃至更后邊的跑馬,葉清珂都不怕,她在這些上面厲害著呢!唯獨女紅,這萬一得了倒數,她不僅丟人,還得被擠出前三。 單二班來說,就有四個人是她的有力競爭對手。 “珂珂想聽的話,一會兒說更好聽的。”徐錦超多日沒有見葉清珂,有些心癢難耐地親了一下葉清珂的臉頰。 葉清珂用食指抵著他的額頭推開,“你看,你嘴上都是水粉了。” “沒關系。”徐錦超不甚在意,低頭親了葉清珂另一邊粉頰,才不緊不慢地掏出帕子擦干凈嘴。 ☆、第66章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