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哥哥……”葉清珂意圖撒嬌,然而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葉清琭一個眼神殺了回去,乖乖地閉上嘴,不情不愿地蠕動著下馬車。 葉清琭瞧她委委屈屈的樣子,心軟道:“你乖乖聽話,我改天帶你去玩兒。” “那我要去騎馬!”葉清珂聞言頓時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活力百倍地要求道。她都多少年沒正經騎過馬了,這回可算逮著機會了。 “好。二月二那天我們一家一道騎馬踏青。””二月二日龍抬頭,是傳統的踏青節日。距離現在半個月左右,不算很遠。葉清琭應該是早早打算好了的,現在提前拿出來哄葉清珂。 “我先回房了,下午記得去給奶奶請安啊。”葉清珂不知道她哥如今隨便切一塊露出來都是黑的。從葉清琭嘴里得了具體的出去玩的時間,便好心情地哼著小曲兒回房準備好好兒睡一覺,把趕路消耗的精神全都補回來。 葉清琭失笑,擺擺手往前院走:“知道了。” 此時恰恰好是午休的時間,葉承恩未特地通知府里其他人,故而,葉老夫人和王葉氏是不知道他們四人回來的。葉清珂的如意算盤打得好,想要給葉老夫人一個驚喜。卻不想,被來訪的客人打亂了腳步。 她將將洗過澡,頭發還半濕不干的,就見葉夫人的貼身丫環琳瑯急匆匆來找她了:“姑娘,府里來客人了,夫人讓你過去一道幫忙招待。” “琳瑯jiejie,勞請娘親稍等一會兒,我梳好頭就來。”葉清珂遺憾地看了一眼注定與她無緣的柔軟大床,從妝匣中取出一個淡藍的華盛壓好頭發,轉一圈確定自己的儀表沒有問題便提著裙擺去葉夫人的院子。 “來的是什么人?”葉清珂抽空問來客的身份,一會兒好作出應對。 去葉夫人院子打探完情況回來的湘語低聲快語道:“是司郎中夫人并她的女兒程燕陽。” 葉清珂的腦海隨即浮現出程燕陽的資料——十五歲,性格柔和沉默,喜棋。于是吩咐:“去庫房里挑兩套棋子,一套送到正院的花廳,一套包好,送予程姑娘作禮物。” “哎。”湘語頓了頓腳,與葉清珂錯開方向,去了庫房。 “奶娘,你讓人到廚房看看,取兩樣偏甜的糕點。”程燕陽口味偏甜。葉清珂來不及尋小丫環吩咐,只能勞煩程奶娘了。說完這句話,她露出親善的笑意入了正院的門。 “清珂見過娘親,見過程夫人,程姑娘安好。”葉清珂目不斜視,一一與長輩請安、與同輩見禮。 端坐在程夫人身邊的程燕陽也起身和葉清珂見禮:“葉姑娘安好。” 程夫人滿面笑意地跟葉夫人說話:“葉姑娘真真是鐘靈毓秀,叫我看了好生羨慕。” “哪里的話,令媛嫻靜優雅,豈是小女拍馬能追上的。”葉夫人笑瞇了眼,不遺余力地夸回去。 葉清珂大大方方地做到葉夫人的身側,熟稔地對程燕陽說:“你瞧咱倆的娘親,也不怕咱們臉紅,只顧著自己怎么歡喜怎么夸。” 然后又對葉夫人說:“娘你那么喜歡程姑娘,不如同程夫人討了做干女兒?” “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葉夫人嗔了一眼葉清珂,卻不見生氣,點著葉清珂的額頭說:“你怎么不說讓我把你送給程夫人當女兒?人程姑娘可是程夫人的心頭寶。” 葉清珂多厚的臉皮,當真順著葉夫人的話問起來:“成吧。娘,程夫人那么歡喜我,你把我送程夫人當幾天女兒唄?” “……”葉夫人想必是極無語的,木著一張臉看葉清珂,仿佛第一天認識自家女兒似的。 程夫人拍著手直笑:“葉姑娘,趕緊叫你娘親點頭,一會兒我就要把你帶回家哩。” “不著調。”葉夫人當然也不舍得葉清珂。趕她帶程燕陽去頑,回頭與程夫人道:“小女被我寵壞了,竟然貧嘴到長輩面前來了。” 葉清珂便拉著程燕陽,邀請她一道下棋:“早聽聞程jiejie棋藝一絕,今日可算有機會見識一番了。程jiejie可得好好兒指教指教我。” “我讓你三子。”程燕陽對自己的棋藝十分有信心,并不故作謙虛。她跟隨葉清珂來到花廳,第一眼就看見了擺在矮桌上的棋盤,頓時驚喜道:“好棋!這是用高山玉石做的棋子吧?入手微涼,觸感溫潤,成色透亮……” 程燕陽是真的特別喜愛棋,不論是棋子還是棋盤,她都說得頭頭是道,完全是癡迷于其中的模樣,全然沒有平常的寡言。好一會兒,她才從上好的棋盤、棋子中抽回心神,歉意道:“葉meimei,實在對不住,我忘形了。” 葉清珂自然不介意,佩服道:“程jiejie果然是愛棋之人,只一眼就能認出來棋子和棋盤的材質,我還差得遠呢。話不多說,我們開始下棋吧。” 程燕陽的棋藝好,葉清珂的棋藝也不逞多讓。兩人分執黑子和白子,你來我往間,棋盤上的氣勢漸漸帶到了身上,偶爾交錯的眼神宛若有殺氣在碰撞。一旁觀棋的湘語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顯然是被棋局的氣氛給渲染了。 最終,是葉清珂落了下乘,輸了三子。再看最初程燕陽讓了葉清珂三子,因此,實際上葉清珂是輸了三子。 “下棋還是要與旗鼓相當的人一塊兒下才有意思。”葉清珂托著下巴感嘆。她跟葉承恩和徐錦超下棋從來都是一面倒的局勢,除去在丙學堂內,她第一次下得這么痛快。當然,她也沒忘了一開始的說辭:“程jiejie,你覺得我下棋還有哪兒可以改進的?” 程燕陽不是扭捏的人,葉清珂問了,她便直言指出葉清珂棋路的不足:“棋路單一,心慈手軟。好幾次明明能將我的棋子置于死地,你卻下不了手。”下棋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在棋局之中,少有人能帶著偽裝的面具。一局棋下來,程燕陽自覺葉清珂是個好人,雖然還是寡言,但已然和葉清珂親近了很多。 “唔……”葉清珂用食指壓著一顆棋子陷入沉思。 程燕陽放緩了呼吸不打擾她,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本棋譜讀起來。 好半晌,葉清珂終于回過神,卻來不及跟程燕陽有更多的交流——程夫人和葉夫人聊的差不多,準備打道回府了。 “程jiejie,回頭我給你下帖子,你記得來玩。”葉清珂站在程府的馬車下,依依不舍地道,恨不能拉著程燕陽住下。 “難得你我投緣,放心吧,我一定會來的。”程燕陽微微點頭。馬車輪子動起來,她的臉隨著馬車漸漸消失,最后再看不見。 湘語奇怪葉清珂對程燕陽與眾不同,問道:“姑娘,你怎么對程姑娘那么熱情?”從前也有同齡的客人來,可從來未見葉清珂又是挽留又是送禮。 “大概……是因為她是我上輩子的嫂子吧……”葉清珂望著街道的盡頭,低喃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 這輩子有太多的事情與上輩子不一樣了,程燕陽不一定還會成為她的嫂子,但她忍不住對她好上幾分。萬一,程燕陽還是她嫂子呢?那她多能為葉清琭拉好感度啊。 “什么?”湘語沒有聽清。 “沒什么,回去吧。”葉清珂轉身進了門。 司郎中一家的拜訪并不是個別現象。自打葉承恩升官以來,他就從皇上身邊的紅人進化成了皇上身邊紅的發紫的紅人了。不僅僅同級和下級爭相巴結交好,上級官員也常下帖子或邀請葉承恩或邀請葉夫人到家中做客。就連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面對太傅都能擺譜子的那位,見著葉承恩,也開始笑臉相迎起來。 葉清珂從遲陽奔波回京城之后好好休息的想法徹底變成了奢望,連帶王茹寶也不得閑,每日跟在葉夫人身后奔波,要么在家招待來客,要么去別人府上參加宴會。忙得腳不沾地的,要不是徐錦超來了信,葉清珂都要忘了元宵節與徐錦超有約的事情了。 ☆、第40章 元宵節這日一早,葉清珂被徐華蕊神秘兮兮地帶到了一處她從未去過的莊子,在下馬車之前,徐華蕊非讓她把眼睛蒙起來。 葉清珂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徐華蕊,用眼神示意徐華蕊說理由。盡管她和徐華蕊的情誼足以讓她無條件相信徐華蕊,但她實在好奇徐華蕊為什么忽然要她蒙眼睛。 莫非……是超超準備了什么驚喜? 為了讓葉清珂把懷疑的目光收回去,徐華蕊舉著白布條強調:“這是我哥要求的,我覺得吧,他肯定是想要給驚喜給你。” “什么驚喜呀,不能讓我直接下去就看到嗎?”嗯……英雄所見略同。葉清珂嘴上說拒絕,身體卻很配合,十分順從地讓徐華蕊在她眼睛處綁上白布。 “你下了馬車就知道了。”徐華蕊也是第一次來這里,除去徐錦超的交代,她和葉清珂一樣不知情。 徐華蕊親自牽著蒙住了眼睛的葉清珂下馬車。葉清珂剛在地上站穩,就發現徐華蕊的聲音離得遠了,再然后,一只熟悉的大手接替了徐華蕊牽住了她。 “超超。”葉清珂勾起嘴角,露出兩個酒窩,十分肯定地叫道。 “嗯。”徐錦超應了一聲,帶著葉清珂往前走了三步,他站在葉清珂的身后,動作輕柔地將葉清珂眼前的白布解下“喜歡嗎?” 映入葉清珂眼眸的,是四宜園敞開的大門,頂上是皇帝親筆提的牌匾,里邊各色擁簇的花團,它們被精心修建成了拱門的形狀,溫柔地等待著客人,然而,在第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它們又保存了野性,自由自在地伸展出去,覆蓋了鎖住它們的高墻,又從上面垂下來,枝葉濃密得糾纏在了一起。 四墻之內,一切都顯得那么精巧,幾乎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工匠們的杰作。在這里,陽光變得更加明媚,藍天更加亮麗。 她仿佛受到了蠱惑,慢慢、慢慢地——走了進去。蝴蝶們成群結隊地在花朵的周圍舞動,時而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有一只蝴蝶落下來,停在她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這個新來的陌生人。她回頭看它,它頃刻拍著翅膀飛走了,藏在花叢里一副繁忙的模樣。 “現在……不是冬天嗎?”葉清珂把聲音放得極輕,仿佛害怕驚擾了這個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她想,她大概知道為什么這個莊子要稱之為園了。 “現在是冬天。”徐錦超緊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往更深處走,他們在四周走了一陣,經過一個暖亭,停下來。“這是今年年宴上圣人新賜給我的莊子,據進獻的人說,四宜園四季如春,不受外邊氣候的干擾。” “好神奇……”葉清珂坐到石凳上,腳下踩著略微濕潤的苔蘚,她沒有感受到臆想中的滑膩,這些綠色的小點點牢牢地抓在地上,只給人以野趣十足的體驗。 “我昨日四處瞧了瞧,這里三面環山,又有一處熱泉,想必是這個原因,才有了莊子的神奇之處。”徐錦超伸出手,示意葉清珂站起身“我想帶你去一處地方。” 徐錦超說的地方,是一座建在水榭畔的畫樓。葉清珂在前,他在后,兩人一道進去—— 剛踏進去,葉清珂只一眼,便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這份震撼,絕對比她第一次看到四宜園的時候來得多。 她徒勞地捂著嘴,瞪大了眼睛回頭看徐錦超。 畫樓是圓形的,墻上面從左到右掛了十二幅畫,有尚未結發的小姑娘,也有漸漸長成的女子。再過去,便又是留白的墻壁了。 重點是,這幾幅畫,畫的都是她。 “你的生日是明天,我考慮了很久要送你一份怎么樣的生辰禮物,我覺得,我想讓你看到這個。”徐錦超慢慢地說,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之內,他牽著她看完了十二幅畫:“這一幅畫,是十三歲的你,你在船上釣魚的模樣很吸引人。這一幅是十二歲,你拿著策論來請教我,抱著書的樣子就像小鹿一樣可愛。這個是十一歲的時候,你冒著雨給我送來了生日禮物。” 葉清珂目光盈盈,接過徐錦超的話,一塊兒辯認、回憶:“我記得,這是十歲的我,我們一道兒去看桃花,我穿的就是這身粉色的裙子,你給我摘了一枝桃花插在頭上。” “九歲,你和我一塊兒采蓮子。八歲這幅畫……是陪我一起過生日,我們一起吃長壽面。”徐錦超懷念地撫過畫卷,手指最終停在最后一幅畫上:“七歲,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你坐在椅子上,把糕點盤子推給我。” 他忘記了他是如何愛上的她,好像他和她的每一個回憶的瞬間都是悸動,讓他一輩子也不愿意放開她。 深沉的感動在葉清珂的眸子深處打了個轉兒滿溢出來,她把手放到同一張畫上,緊密地靠著徐錦超的手:“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畫的?” “我十歲的時候,爺爺教我畫人物,我畫了你。”徐錦超記得很清楚“后來,我每一年都會畫一張你的畫像。最后這幅是前年補上的。” 確實,每一幅畫都rou眼可見地比前一幅畫好,不論是技巧、意境、還是感情。 他低聲說:“以后,我每一年都給你畫一幅,一直到我們倆白發蒼蒼,再也動不了,好不好?” “好。”葉清珂仰頭和徐錦超對視,她想,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現在你給我畫一幅嗎?我馬上要十四歲了。” 徐錦超有些羞澀,他少見地拒絕了葉清珂,動了動手掌與她十指相扣:“等你真正到了十四歲再畫。” “也行呀。”葉清珂踮腳親吻徐錦超眉心的紅痣“不能只有我,你也要有畫才行,我們倆的畫一塊兒掛在這里,一塊兒長大,一塊兒白頭。” “你給我畫?”徐錦超問。 “我給你畫。” ☆、第41章 葉清珂畫畫的功底比不上徐錦超,但畫一個傳神的人物還是不成問題的。她花費了兩個時辰的時間畫了徐錦超距今年齡最近的三幅畫,分別與徐錦超畫的畫相對應。 她放下毛筆,笑嘻嘻地說:“超超,改天你把它們裱起來,放到你為我畫的畫旁邊。這樣,我們在畫里也可以成雙成對啦。” 徐錦超站在她身邊觀看,輕易就把畫中的自己與記憶中的場景對應起來,心里頓時暖暖的,彎了一雙眼睛道:“你都還記得啊。” “當然啦,我記得每一個你。要不是時間不夠,我能一口氣把十二幅畫都畫出來呢。”葉清珂背著手,得意地揚起小鼻尖,嬌俏的模樣令人心頭酥麻。她掃視一圈墻上的話,輕聲說:“你不也記得每一個我嘛。” 畫中的墨干了,徐錦超滿目溫柔地將三幅畫一一卷起,珍而又重地收到裝畫的瓷瓶中,準備明日親自裝裱。 他轉過身,正面面向葉清珂,話語間隱含期待:“八皇子約我到鳳仙閣用晚膳,珂珂,你愿意陪我去嗎?” 這是徐錦超第二次想要帶葉清珂進入他的另一個圈子。上回葉清珂因為葉老夫人身體不適拒絕了,這一次,她如何也不忍心拒絕他,更何況,京城最上層的圈子,她早晚都是要接觸的,早一點總比遲一點好。 她回視徐錦超,帶著一點點兒笑意:“我愿意的。” 徐錦超將葉清珂擁入懷中,親親她的額頭,攬著她的要帶她走出畫樓:“現在里晚膳還有很久,趁這段時間,我們去泡熱泉。” 葉清珂身子弱,常常到了季節變換的時候就會患風寒,徐錦超得了四宜園以后,便打定了注意要讓葉清珂多到四宜園泡熱泉。 熱泉分別引到兩個池子,中間以長勢密實的碧玉竹隔成兩個露天的房間,既沒有濃墨重彩的人工痕跡,又巧妙地隔開了兩方的視線和通路,顯然是考慮到了男客和女客的需求。 “我在左邊的池子,你在右邊的池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就使喚里頭伺候的丫環。”徐錦超停在分岔路口,明明只是分開泡熱泉,卻被他和葉清珂二人的依依惜別弄出了離別的氣氛。 “好。”葉清珂捏了下徐錦超的手心,眨眨眼走上右邊的小道。徐錦超目送她進了竹子做的門,大步沿著左邊的小道進去左邊的熱泉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