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只不過,嘉宜躺下去還是沒睡著,畢竟心里有事兒。 她可以在自己的丫鬟面前表現(xiàn)得對嘉琴去嫡母跟前告自己的狀并不著急,可是心里是不可能不想對策的。迷迷糊糊的,倒真給她想出來一個辦法,這然她心里一喜,接著一松,倒還真睡著了。 山茶等人來把她給叫醒換好衣裳后,她自覺神清氣爽,于是領(lǐng)著山茶和小柳兒去聽?wèi)蛄耍粝戮G萍和向菱守院子。 侯府壽康堂旁的大花廳里面搭了戲臺,以顧老太太為首的人在偌大的廳中間坐著看戲。 一開始照舊是熱鬧的戲,什么孫悟空盜蟠桃,目連救母之類的戲,后面才是只有笙簫伴奏清唱的昆曲,比如說《牡丹亭》《西廂記》之類的。 熱鬧戲完了,顧老太讓人抬了一籮筐銅錢出來賞給那些唱戲的小孩兒們,對于那些大些的角兒則是賞銀子。 當(dāng)然這些人要謝賞還要向顧老太太拜壽。 熱鬧戲完了,中間有個半個時辰的休息,看戲的人可以去登東,稍微休息一下,或者彼此說個話什么的。 顧老太太在花廳一角有個圍屏圍起來的臨時宴息間,里面有給她坐或者躺的紫檀羅漢榻,榻下擺著腳爐,榻上鋪著熊皮墊子。 在聽了熱鬧戲放了賞之后,顧老太太就被艾菊等人攙扶著進去稍微休息,嘉宜見狀,趕忙狗腿地也去扶著老太太,跟著她一起進去了。 顧老太太倚靠在羅漢榻的一邊,背后塞著一個綠閃緞的大靠枕,艾菊在替她按揉肩膀,嘉宜卻是主動去拿起了美人捶,給顧老太太敲打腿部。 閉著眼享受了一會兒,顧老太太問嘉宜:“宜丫兒,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呀?” 嘉宜手里拿著的美人捶一頓,接著便見她抬起頭望向顧老太太,嘻嘻一笑,道:“老祖宗,您是不是跟孫大圣一樣有火眼金睛呀,一下子就看穿了我?” 顧老太太微微睜開眼,瞟了嘉宜一眼,道:“猴兒,有什么就快說,再有一刻鐘就又要開戲了,那個時候就沒法說了?!?/br> 嘉宜“哦”了一聲,接著看了艾菊一眼,顧老太太見到了,就說:“不妨事,艾菊嘴緊,有什么你盡管說,她一定不會說出去的?!?/br> “哦,那好,我就說了,老祖宗,是這么起的,今日晌午吃罷飯后……” 她把在今日晌午在侯府梅園里遇到三皇子后發(fā)生的事情,還有三皇子說過的話,以及后面嘉琴來指責(zé)自己說的那些話也對顧老太太說了,最后道:“老祖宗,孫女兒自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去肖想沾惹三皇子,二jiejie她的確是誤會了,孫女兒覺得好委屈……” 顧老太太在嘉宜說起三皇子的事情的時候也睜大了眼認(rèn)真地聽著。 聽到嘉宜表露心聲后,不由得坐直了身體,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她肩膀贊賞道:“好個有主見的丫頭,放心吧,既是你這么說了,你母親若是要罰你,我會幫你說話的。也不知是誰,竟然如此中傷你,明明是跟三皇子偶遇,再說了,你才多大點兒,哪里能夠做出那種沒皮沒臉的事情。” 默了默,又肅聲道:“一定要查出來是誰竟然用那種話來中傷宜丫頭,須知,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不但有損宜丫頭的聲譽,就是我們府里的其她姑娘也摘不清…… 聽到老太太這么說,嘉宜總算松了口氣,忙再次狗腿地給老太太捶起腿來。 顧老太太拉她起來坐在自己身邊,讓她別捶了,兩個人說會兒話。 不一會兒,外面又開鑼了,顧老太太就挽著嘉宜的手,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出去聽?wèi)颉?/br> 文戲唱了兩出,夜也深了,主人和客人散了各自回去歇息,老太太特意吩咐,今兒晚睡,明日唐氏等人不用一早就到自己跟前來請安,晌午大家再在一起吃飯就行。 眾人應(yīng)了,各自散了。 次日嘉宜睡到自然醒,醒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了,外頭是個大晴天兒,朝陽照得院子里的積雪發(fā)出的白光刺人眼目,庭院里有清脆的鳥鳴,此景此聲,讓嘉宜覺得心情愉快。 吃罷了早飯,她到庭院里去走動,見到小柳兒和向菱把積雪掃到一起,一時興起,她讓人去拿了一把鐵鍬來,挽起袖子上前去鏟雪堆雪人兒。 一會兒功夫就堆起了一個大雪人兒,再在雪人兒頭上扣上一個桶做帽子,身上插上兩把小柳兒和向菱掃雪的笤帚做手,再拿了幾塊鵝卵石來給大雪人兒做眼睛鼻子嘴,恍眼一看,還真像個人兒。 山茶等人圍在那大雪人兒身邊直笑,夸獎嘉宜好手藝,這個雪人兒真稀奇。 “哎,這會兒要是再啃上兩串冰糖葫蘆就美了!”嘉宜在一邊搓著手道。 她想起了小時候她爸爸給她堆雪人兒,她一手拿一串冰糖葫蘆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她爸爸忙碌的幸福時光。 “三jiejie要是想吃,我一會兒叫我哥出去買上幾串進來?!鄙砗蠛鋈豁懫鹆思握鋷Φ穆曇?。 嘉宜回頭去看她,見她手里抱著黃銅手爐,身上披著一件灰鼠披風(fēng)站在身后不遠(yuǎn)處說話。 咂咂嘴,嘉宜走過去道:“那敢情好,要買就買多點兒,給我院子里面的丫鬟也分點兒?!?/br> 又說,“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我沒聽到呢!” 嘉珍笑著指著嘉宜堆那個大雪人兒道:“你院子里的人都在看三jiejie堆的雪人兒呢,哪顧得上我?!?/br> 嘉宜:“早起飯后無事,就做了個這玩兒……四meimei,進屋去說話吧,這出太陽化雪,外頭冷?!?/br> 嘉珍應(yīng)了,兩個人進屋去東次間的炕上坐下,嘉珍解了披風(fēng),跟嘉宜說起了昨兒個見的客還有昨晚的戲。她說見到了陶卓鵬,小胖子問她醬香豬蹄好吃不,還有吃完沒。 嘉宜問:“你怎么回答他的?” 嘉珍答:“我說好吃是好吃,太油膩了,讓他也少吃,這年紀(jì)不大,長那么胖做什么。然后陶卓鵬說我瞧不起胖子,瞧不起他。你看,我好心好意為他著想,卻沒討著好?!?/br> 說完一攤手,頗覺無奈的樣子。 嘉宜正要跟她說小胖子愛吃是天生的吃貨,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減肥了,你就少管閑事吧。 外頭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了她嫡母跟前的丫鬟金葵,說她嫡母讓她去榮樂堂一趟。 嘉宜聽了,臉色平常,站起來對嘉珍道:“四meimei你看你是在這里等我回來,一會兒我們一起去老太太那里,還是先回挽月居去?” 嘉珍雖然好奇她大伯母叫嘉宜去做什么,都沒有叫她這個四姑娘去,但還是說她就在這里等嘉宜回來。 嘉宜點點頭:“行,那就在這里等著我回來吧?!?/br> 說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接過綠萍遞過來的披風(fēng)穿上,又換了羊皮靴子,抱著小柳兒遞過來的黃銅手爐,領(lǐng)著山茶和小柳兒兩個丫鬟從清芷居出來,往嫡母唐氏所在的榮樂堂去。 一路上,山茶和小柳兒遠(yuǎn)比嘉宜緊張,小柳兒特意低聲提醒嘉宜:“怕是二小姐去向太太告了狀,所以太太叫姑娘過去問話。” 嘉宜“嗯”一聲,接著要求小柳兒一會兒太太要是招她問話,她只需要把昨日在梅園里見到的事情和聽到的話老老實實說出來就行。 “好的……姑娘……”小柳兒點頭答應(yīng),她的心里不免打鼓,怕一會兒面對太太,會害怕,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到了榮樂堂進了東次間,果然見到嫡母唐氏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在炕下頭鋪著錦墊的圈椅上坐著嘉書和嘉琴兩姐妹,在嫡母身邊不遠(yuǎn)處立著童嬤嬤。 “女兒給母親請安?!奔我藢⑹种械狞S銅手爐交給小柳兒捧著后,自己攏了攏灰鼠披風(fēng)屈膝向唐氏問安。 唐氏不叫起,讓嘉宜曲著膝好一會兒,艱難地保持這種姿勢,直到腳都發(fā)麻,膝蓋發(fā)酸輕輕抖動,好一會兒才冷聲開了口:“起吧?!?/br> 嘉宜直起身,這才把身上的灰鼠披風(fēng)解了遞給身后的山茶,然后回身過來問:“但不知道母親傳女兒來所為何事?” 唐氏還沒說話呢,坐在炕下不遠(yuǎn)處的嘉琴已經(jīng)譏諷出聲:“瞧瞧,多會裝,竟像個沒事兒人一般?!?/br> “嘉琴,別說話!”唐氏抬手制止道,接著看向嘉宜寒聲問,“想必你也曉得我叫你來是為了什么吧?我這個人不喜歡兜圈子,喜歡老實人。說說吧,你跟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嘉宜垂眸看著腳下,開始溫言細(xì)語道:“回母親的話,是這么回事……” 于是她把昨兒晌午在梅園碰到三皇子發(fā)生的事情和說的話都對唐氏說了一遍,就像是昨晚對老太太說的話一樣,末了,她同樣把自己自覺身份低微,從來不曾肖想過三皇子的話對嫡母說了,并說:“女兒覺著那造謠說女兒勾|引三皇子的話的人實在是其心可誅,她這樣不但有損我的聲譽,也未必不抹黑三皇子,招致三皇子的不快。而且,這樣難聽的話傳出去后,必定會影響家里其她的姑娘們,還有大哥,二哥……” “娘,您不要信她胡說!她這是在狡辯!”嘉琴沒好氣地尖聲道。 ☆、第79章 唐氏抬手示意嘉琴別說了,然后看向嘉宜道:“我記得年初的時候你在三皇子跟前就很失儀,那時候我想著你是初犯就沒有罰你,當(dāng)時你也說你錯了,以后不會再犯。這年末你跟三皇子遇到就該立即回避的,可你卻還跟三皇子說了那么多話,這是何意?有人說你這是勾|引三皇子,我看雖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至于你所擔(dān)心的別人胡說八道會有損顧家姑娘的聲譽,還有給三皇子抹黑,這就不用你來擔(dān)心了,我自會處置……” 嘉宜低著頭,兩只手不自禁地絞著,她不敢再回一句嘴,只能默默地聽著。 很顯然嫡母是站在了她親生的女兒那一邊,她已經(jīng)陳述了事實,可她的嫡母還是選擇了不完全相信她,甚至聽嫡母的話,自己一定會被她懲罰的。 果然,接下來嘉宜聽到了唐氏冷冷說:“自今日起禁你的足三年,凡是府里的請客宴請,以及跟我們侯府來往的人家的宴請聚會,不許你出席和參加??傊?,凡是有外客的場合,都不許你出現(xiàn)。我不能再放任不管,任由你敗壞我們侯府的名聲。行了,下去吧!” “……是,母親?!奔我穗m然覺得萬分委屈,可也只能逆來順受,低聲答應(yīng)。 說完,再次向著唐氏曲了曲膝,然后退出榮樂堂東次間,在外頭穿上灰鼠披風(fēng),抱著黃銅手爐,領(lǐng)著山茶和小柳兒走出了榮樂堂。 走到外面,她終于忍不住,眼里包著的淚撲簌簌滾落…… 天空彤云密布,又下起了細(xì)小的雪粒,寒風(fēng)撲面而來,讓嘉宜布滿淚痕的臉感覺到了冰冷和刺痛。 她在前面急急的走,山茶和小柳兒在后面匆匆跟隨,她們兩個并不知道嘉宜哭了,只是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兒。 直到將要走到清芷居時,嘉宜才用一只手抱著黃銅手爐,另一只手掏出手帕來擦眼淚,她記起嘉珍還在屋子里等著她呢,而她自然是不想讓嘉珍看到她的失態(tài)。 “三jiejie,你回來了?”嘉珍見到嘉宜后便笑著向她打招呼。 嘉宜勉強地朝著她笑一笑,解掉身上的披風(fēng)遞給了綠萍,然后走到嘉珍旁邊的炕上坐下,向菱捧來了熱熱的杏仁兒奶茶:“姑娘,快喝點兒暖和一下吧。” 結(jié)果杏仁奶茶喝了幾口,嘉宜放下了盅子對嘉珍道:“四meimei,看來一會兒我不能跟你一起過去,到壽康堂陪著老太太看戲了。” 嘉珍問:“為何?” 嘉宜不打算隱瞞嘉珍,便把自己方才去榮樂堂,嫡母問話,還有她的處罰對嘉珍說了。 “什么?禁足三年?這也太狠了吧?三jiejie,你也沒做什么呀,只不過是偶遇了一次三皇子而已,大伯母怎么能夠不分青紅皂白就罰你!”嘉珍頗為嘉宜打抱不平。 嘉宜淡淡道:“其實我對于禁足三年不出去會客倒不覺得有什么,只是我完全無法接受二jiejie那說的什么勾|引三皇子的話。我自知自己的身份,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攀上高枝兒?!?/br> 嘉珍:“三jiejie,什么叫禁足三年不出去會客沒什么?三年之后你都十三了,要是一直窩在內(nèi)宅之中,不出去走動,那以后你的親事就只能是大伯母替你做主定下來了?!?/br> 言下之意是要是嘉宜不出去會客,沒有讓更多的人看到,就失去了自主選擇婚事的可能性。 畢竟跟著嫡母出去見客,可以見到很多京城的官宦權(quán)貴之家的婦人和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性選擇到自己中意的人,又或者是有條件不錯的人家挑上嘉宜。京城里面的那些官宦權(quán)貴之家的公子和小姐們很多都是通過彼此家族的走動認(rèn)識,或者被挑上而婚嫁的。 要是嘉宜就這樣被禁足三年,她就失去了這樣的機會,滿了十三之后,再出去走動,便是白白失去了好幾年的機會,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絕對是損失。在那種沒有人家看中她提親的情況下,到時候,她的婚事不是就由嫡母來做主了嗎?從她嫡母偏袒自己的親生女兒,心眼又小來看,她能夠給她尋一門好親事那才奇怪了。 唐氏借著這一次的由頭要禁嘉宜三年足,其實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三年之后,嘉書和嘉琴估計也定下親事了,那個時候再把這個越長越美的庶出三姑娘放出去,也就不會對自己親生的兩個女兒的親事造成什么影響了。而且也還真有嘉珍想到的那一層意思,就是嘉宜被禁足了見不著人,到時候她的親事也就是完全由自己定了。雖不至于給她找個讓侯府丟臉的女婿,但是絕對可以給她找個說不上多好的人家,反正在唐氏的心里,所有的庶女都不能夠比她的兩個嫡出的女兒嫁得好。 這也就是她在聽了嘉琴告狀之后,又召來嘉宜問話之后,完全無視事實,反而認(rèn)定嘉宜就是勾|引了三皇子這種說法的原因。 在她做出了讓嘉宜被禁足三年的決定的處罰之后,嘉琴在嘉宜神色黯淡地退出后,笑出了聲,說唐氏這種處罰再合適不過,嘉書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淡淡的得意的笑。她想,一個越長越美的庶妹是不合適跟著母親還有姐妹們一起出去見客的,很顯然,從方才嘉宜的敘述里,她已經(jīng)聽出了那個三皇子貌似對嘉宜有點兒意思。 三皇子本身是多么出色的人,她也不是沒見過,就連三皇子那樣一個人都對嘉宜產(chǎn)生了好感,可想而知,其他的適齡的公子們在見到嘉宜后能不動心嗎? 不過,可惜了,嘉宜是個庶出,那些皇族或者公侯之家的公子們即便對嘉宜動了心思,也不能娶她回去做妻,只能讓她做妾了。 別說父親現(xiàn)如今是侯爺了,就算是以前的官銜,恐怕也不會愿意讓自己的庶出女兒去給人做妾的,丟不起那個臉。 禁她的足,其實對顧家也有好處,免得有些豪門公子要納嘉宜做妾,父親不答應(yīng),反倒得罪人。 至于那些不是皇族和公侯之家的公子們,在見到嘉宜之后,恐怕眼里也就不會有自己跟嘉琴了,母親不讓她跟著見客出門了,那么自己和嘉琴的選擇面就大多了。 一句話,嘉書覺得其母做出的禁止嘉宜在見客或者跟著出門去走動那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 嘉宜從榮樂堂出來的路上一直流淚,倒不是想到婚嫁這方面,更多的是想到嫡母偏心,指責(zé)自己做出什么勾|引三皇子的事情,“勾|引”這個詞兒她實在是受不起。 故而,她對嘉珍說了自己心中的委屈,最后道:“我傷心在于被中傷而已,至于禁足三年我倒無所謂?!?/br> 嘉珍問:“難不成你真不在意以后的親事?” 嘉宜:“三年之后我也才不過十三,那個時候惟愿大jiejie已經(jīng)出嫁了,二jiejie已經(jīng)定下了一門兒好親事,至于我……不是還有兩年才及笄嗎,不著急……” 嘉珍嘆氣:“哎,你想得太好了,三jiejie,我要是你,就要想法子讓大伯母收回成命。不然你不但被人潑了臟水,還影響了親事,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br> 嘉宜想一想道:“過陣子再說吧,總得等二jiejie和太太心中的氣消一些再說,這會兒我要是不懂事,不遵守太太說的話,無異于雞蛋碰石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