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一|夜無話,次日她還是被山茶給叫醒的,說到點了,該起來了,到了每日一早去向太太請安的時辰了。 嘉宜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問:“我姨娘起了沒?” 山茶答:“起了有一會子了,老爺走了都有半個時辰了。” “那你服侍我穿衣裳吧。一會兒我跟我娘一起去給太太請安。”嘉宜打了個哈欠道。 山茶和綠萍兩人上來服侍嘉宜穿衣,向菱負責打水進來擰了帕子給嘉宜擦臉,小柳兒拿了青鹽和柳條來給嘉宜擦牙。 收拾妥當了,嘉宜直接去她娘的屋子里,見到她娘早就收拾妥當了,頭上還插了一支新款式的牡丹花紋樣的金釵。 嘉宜指著那金釵問她,這支釵怎么從來沒有看到她插戴過。 章姨娘抿唇笑了笑,才說:“這是老爺昨兒過來送我的,還有手腕子上這一對兒玉鐲子。” 一邊說一邊伸出雙手來,給嘉宜看手腕上那一對兒羊脂白玉的鐲子。 嘉宜探頭一看,只覺那鐲子一絲雜色沒有,瑩潤潔白,顯然是好東西。 她悄悄問她娘:“娘,昨兒老爺都送你什么好東西了?還有沒有……” 章姨娘也低聲道:“除了這一對兒玉鐲,一支金釵,還有二百兩銀子的銀票。老爺說,這些年來苦了我跟你了,這些叫我先收著。” 嘉宜樂得點頭,連聲說好。 一面又想,她那個爹還真會哄女人,她娘被她爹肯定哄得都找不著北了吧。 想了想她又說:“娘,您還是把老爺給你的金釵以及鐲子都取下來,換上昨日戴的,還有衣裳也換個家常的。” 章姨娘不解地看向她問為什么。 “老爺賞賜給你的東西別戴出去給太太還有任姨娘看,免得她們見了吃醋,會給您使絆子。” “……對,對,對,半蓮,快幫我換了,都換了!” 章姨娘明白了嘉宜的話后趕忙讓半蓮給她換了。早起一高興,她就把老爺昨兒晚上給她的東西拿出來戴上了,忘記了這顧府后宅里還有許多女人盯著她呢。一個弄不好,把老爺給她的東西戴上去一炫,會給她招來禍事。 半蓮找了章姨娘穿了幾次的衣裙出來給她換了,又給她找了沒有什么花樣的金釵來給她插戴了,嘉宜這才挽著她娘的手去西院向太太唐氏請安。 這一次她們母女到的時候,任姨娘還有袁姨娘,以及五小姐,大小姐,二小姐都到了。 嘉宜和章姨娘一到,在場的人的眼光都刷的一下子朝著她們射過來。特別是看章姨娘的眼光更加多些。 章姨娘主動地向在場的所有人問好,身段兒放得特別低。 任姨娘和袁姨娘看到章姨娘還是尋常打扮,插戴的金釵也是平常至極的,揪起的心也不那么揪得緊了。昨兒晚上,老爺去章姨娘那里歇宿,她們兩人可是在床上滾了半宿,睡得一點兒也不踏實啊。特別是任姨娘,更是難捱,直到下半夜才睡著了,早起時眼下烏青一片,伺候她梳妝的丫頭瑞香又是替她那煮熟的雞蛋剝了皮給熱敷,又給她擦了厚厚的粉遮掩,才勉強遮掩住了。 有大丫鬟金橘出來掀開簾子,招呼她們進去給太太請安,伺候太太用早飯了。 嘉宜和其她幾個姐妹一起先進屋子,后面才是袁姨娘等人跟著進來。 丫鬟們是在東次間擺放的飯桌,一邊南窗下的炕上坐著唐氏。 顧家的幾個姑娘們進了東次間,依次上前向唐氏請安,唐氏讓她們起來,站到一邊去。 接著就是袁姨娘,章姨娘,任姨娘等幾個妾上前來向唐氏請安道福。 唐氏抬抬下巴,說起來吧,等到袁姨娘等人直起身,她就看向了章姨娘,見她臉色明麗,眉間春|色一片,心里不由得一陣發堵。只不過當她看到章姨娘穿著半舊衣裙,頭上插戴的也是平常的金釵時,心頭便沒覺得那么發堵了。 又轉臉去看任姨娘,見她臉上擦著厚厚的粉,精神萎靡的樣子,一下子竟然有了食欲。 “章姨娘,老爺是什么時辰走的?”吃飯之前,唐氏看向章姨娘問。 “大約卯時剛過,老爺就起身了,妾身服侍著老爺洗漱換了官服,又伺候老爺吃了茶并一些點心,老爺才走。”章姨娘小小聲地回答。 唐氏點點頭:“嗯,好生服侍老爺是你做妾室的本分,要知道感恩,老爺可是你的恩人啊。” “是,妾身記住了。連太太的恩典妾身也不敢忘記。”章姨娘弱弱地說。 唐氏笑著說:“很好。” 任姨娘卻在腹誹,別看章姨娘人看著老實懦弱,實際上卻是一個會拍馬屁的。看來自己是小瞧她了,她不但能哄得老爺開心,還能哄得太太放心。這樣下去,怎么能行? 萬一要是章姨娘再替老爺生下個兒子來,那自己這|寵|妾的地位那可就岌岌可危了。 不行,過兩日,自己要試一試老爺到底是更喜歡這個新來的章姨娘還是更喜歡自己。 任姨娘決定在章姨娘服侍老爺的最后一日,試著故技重施,用安哥兒病了的理由讓丫鬟去請在隔壁章姨娘那里的老爺過來,再順便使出手段纏住他,然后讓這府里的女人們看一看,老爺到底還是更喜歡自己多一點兒的,順便再打擊下新進府的章姨娘的氣焰。 說干就干,過了四日,在第五日章姨娘服侍老爺顧金梟的最后一晚時,顧金梟在上燈時分剛到了章姨娘屋子里,章姨娘才迎接著,顧金梟接了章姨娘捧上來的茶還沒喝兩口呢,果然,任姨娘那邊派人來了。 來的是任姨娘跟前得力的丫鬟瑞香,她眼中包淚,看來頗為驚慌地向顧金梟回稟說:“老爺不好了,安哥兒又病了,哭鬧不止,姨娘慌了神,求老爺過去瞧一瞧安哥兒,給拿個主意。” 顧金梟一愣,放下茶碗,看一眼跟前站著的嬌弱可人的章姨娘,不耐煩地對瑞香說:“安哥兒病了,讓她回了太太,請郎中進府來替安哥兒瞧一瞧,怎么老來找我?” 瑞香又道:“姨娘還說,安哥兒哭得可憐,直嚷著要找老爺這個爹爹呢,哄都哄不住。” 孩子病了哭鬧要找爹,大多數的爹聽到這樣的情況沒有不心軟,不去哄孩子的。顧金梟也是這樣,就算這有可能是任姨娘哄他過去的借口,他這個當爹的也不能當做沒聽見。 “老爺,您先過去瞧瞧安哥兒吧,妾身這里等一等無妨。”章姨娘善解人意道。 本來顧金梟還有點兒猶豫,擔心自己過去看小兒子安哥兒,這個新進府,這幾日很讓他稱心的章姨娘會生氣的,沒想到章姨娘卻是這樣大度,顧金梟意外之余,那是越加喜歡章姨娘了。 遂朝著章姨娘柔聲說:“那你等我一會兒,我過去瞧瞧安哥兒就過來。” ☆、第41章 “姨娘,您不該那么好心讓老爺過去任姨娘那邊的……”半蓮在老爺顧金梟出去后,聽腳步聲遠了,這才小小聲對章姨娘道。 章姨娘搖搖頭,又嘆口氣說:“我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孩子小的時候特別病的時候很需要爹娘抱一抱的。” “可……”半蓮猶豫了下,想說自打陪著章姨娘進了顧府,可沒少聽府里的人說任姨娘最近這小半年來常常拿安哥兒病了做借口,然后騙老爺去看安哥兒,接著就使出狐媚的手段把老爺留下來了。她用這招數不但從袁姨娘,還從太太那里搶過老爺好多次。沒想到自家服侍的姨娘才進府,她又搶到章姨娘頭上了。 “可老爺過去任姨娘那邊,很有可能今晚就不會回到姨娘這里來了。”常春口快,一下子把半蓮沒有說出來的話說給了章姨娘聽。 “……”章姨娘望向常春,眼睛里有疑惑。 常春在顧府里頭也做了七八年丫鬟了,她是在五六年前被人牙子賣入顧府,一開始做干粗活的小丫鬟,后來因為人勤快又機靈,才慢慢升上來了,做了二等的大丫鬟。再后來,她被江嬤嬤挑上送到了章姨娘這里來服侍章姨娘。 所以,她的資格可比新進府的半蓮老多了。 這幾天,她可看出來了,老爺其實挺喜歡章姨娘的,既然服侍了這么個老爺|寵|愛的姨娘,她也就開始打算,要好好服侍章姨娘,為這個主子多考慮下子了。 常春接下來就把半蓮聽說的沒有說出來的事情說給了章姨娘聽。 章姨娘聽了半響沒吭聲兒,末了她說:“你們兩個為我好的心意我心領了,這事情就這樣吧。若是有下一次,我還是不忍心拉住老爺不叫他去看安哥兒或者青姐兒。” 常春和半蓮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常春才嘟著嘴說:“姨娘,您也太好性兒了。以前咱們府里就數袁姨娘老實,如今,您來了,怕是要超過她了。這樣可不行阿,任姨娘那個人沒事兒也喜歡欺負人的,她要是看你這樣好性兒,以后老爺來您這里,她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搶走老爺,那您……您怎么辦?” 章姨娘一攤手:“我能怎么辦?涼拌……” 半蓮被逗樂了,笑起來道:“姨娘,您這心可真寬,或者就像是何老太太說過的,好人終有好報。這才進府,忍一下,退一步,不去爭才是好呢?” “好了,你們把我的針線笸籮拿來,這天兒涼了,我得給朵兒還有老爺做幾雙襪子和鞋子。”章姨娘吩咐常春和半蓮道。 “是,姨娘。”常春和半蓮答應了,自去替章姨娘那針線笸籮了,兩個人一邊走還一邊低聲交談,說她們服侍的這個主子倒是個心寬的人。還有就是任姨娘簡直無恥又可惡。 當晚,章姨娘做針線做到半夜,可是老爺卻是一去不返,果真如同常春和半蓮說的那樣,不會回來了。 章姨娘有點兒惘惘的,困意上來,也不等了,吩咐人端了水來,洗漱了上|床去睡了。 次日起來,去西院太太唐氏跟前請安時,碰到任姨娘,見她下巴抬得高高的,還說風涼話:“喲,jiejie,不好意思得很,昨兒晚上老爺過來瞧了安哥兒,不放心他的病,就在我那邊歇了。” 章姨娘面色平靜,道:“合該如此,安哥兒是老爺的兒子,病了,老爺該陪他。” “……”這下子不但是任姨娘,還有袁姨娘,都愣住了。 她們心里升起同樣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章姨娘難不成又犯傻了,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任姨娘撇一撇嘴,更加看不起章姨娘了。在她預想中,老爺昨兒晚上被留在了她那里,章姨娘今日見到自己應該像是看見仇人的,可章姨娘卻像沒事兒人一樣,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其實昨兒晚上顧金梟去看過了病歪歪的安哥兒之后,本來要回到章姨娘那里去的,結果卻被任姨娘纏住,讓他陪她喝幾杯酒再回去。顧金梟經不住纏,便坐下來陪著任姨娘喝了幾杯。不曾想,幾杯酒下肚卻是醉了,就沒能回到章姨娘院子里去。 只是他醉了,當然也就不能跟任姨娘親熱了,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看到自己睡在任姨娘身邊,心里實在是不痛快。可面對曾經的|寵|妾,而且是給他生了一兒一女的妾,他又不好發作出來。 郁悶地起床,他連茶都沒喝一口,洗漱了,直接就走了。 最近,他和次輔薛文魁加緊謀劃,就要對首輔周廷安動手了,所以他把這家事就先放到了一邊,加緊去辦自己的這件大事了。薛文魁可說了,要是他幫著自己扳倒了首輔周廷安,一定會幫他做上虎賁衛的指揮使,成為正三品的虎賁衛的一把手。既能報當初周廷安羞辱自己的一箭之仇,又能夠升官,這種事情他當然要做。 任姨娘哪曉得她這一次這么做,竟然惹得老爺不高興了呢,還以為自己的計劃得逞,掃了章姨娘的面子,也減少了她懷孕的機會呢。 唐氏早起就聽到江嬤嬤回稟了昨兒晚上東小院的一些情況,聽到任姨娘又故態復萌,用老招數從章姨娘那里騙走了老爺,不由得一下子就發火了,對江嬤嬤說:“那狐貍精還要不要臉,章姨娘剛進府還沒幾日,她就又開始搶老爺了,她到底有多沒見過男人!對了,你領了一百兩銀子去安排的事情如何了,我實在受不了這狐貍精再囂張跋扈下去!” 江嬤嬤低聲道:“正要跟太太說呢,奴婢去安排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太太正好可以借著這一回任姨娘又用老招數騙老爺過去,好好整治她。” 唐氏聞言一喜:“你與我好好說道說道。” 江嬤嬤于是就在唐氏耳邊如此如此一說,唐氏聽后喜笑顏開,顯然是非常滿意江嬤嬤的安排。 次日,恰逢慈航觀音成道日,燕京城里的乾元觀做法事,為信眾消災祈福。因為這乾元觀的香火鼎盛,而且是龍虎山張天師的嫡系弟子清心道長在此做主持,所以這一日京城的官宦巨富之家的內眷們多有來乾元觀燒香祈福的。 顧老太太半個月之前就跟唐氏說定了,要在這一日帶領顧家的內宅婦人還有姑娘們去乾元觀燒香祈福,故而唐氏早吩咐江嬤嬤準備好了這一日去乾元觀的諸事。 一早起來,顧府以顧老太太為首的內眷們就各自坐上了出行的馬車,馬車旁邊有許多小廝仆婦們跟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乾元觀去。 嘉宜和章姨娘坐在一輛馬車上,不時地掀開簾子往外看,這是她們到了京城,進了顧府之后第二次坐著馬車在燕京城里走。這回的心境又和上一次不同,興奮和忐忑減少了些,可還是一樣對燕京城里的市景感到新鮮和好奇。 前晚嘉宜的便宜爹去了任姨娘那里看“生病”的安哥兒,然后就沒有再回到她娘身邊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后來她和她娘說起這事兒時,是和半蓮她們一樣的說法,讓她娘下次可不能再讓任姨娘得逞了。 結果,章姨娘對嘉宜說的話跟半蓮等人一樣,說她也是當娘的人,不忍心不叫老爺去看安哥兒。 再說了,來日方長,她又何必一進府就跟風頭正勁的任姨娘杠上。 她幽幽道:“老爺連著來讓我服侍四晚,我也滿足了。” 嘉宜望著她娘長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爭和不爭可是個大學問,或者她娘這樣也有好處?只是一般人看不到而已。 不是有句話說,傻子有傻福嗎? 這句話可是在她娘身上應驗過,但愿這一次也這樣。 嘉宜跟她娘章姨娘坐在馬車上,一路掀起簾子走走看看,還沒到乾元觀呢,老遠就看到了在乾元觀上空的那些香火,煙霧騰騰,仿佛把整個道觀都給籠罩了。 章姨娘指著那些煙霧說:“可見這乾元觀是靈驗的,好盛的香火。” “但愿不要人山人海,否則可是要遭罪了。這天兒熱,人多,氣味就大。”嘉宜望著乾元觀上空的那些煙霧擔心道。 在窗外步行跟車的常春聽到了,就笑著說:“姑娘,咱們一會兒不會從乾元觀的大門兒進去,乾元觀還有個西門兒,是讓貴客們進的。那些百姓們只能到乾元觀第二進的三清大殿,后面主持施法祈福的殿他們是進不來的。而且,從西門進去的都是京城里各官宦巨富之家的內眷,并沒有外男。” “哦,原來是有特殊待遇,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