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總有逃不過的時候,你…已經是皇上了,不可能沒有子嗣。” 寧晉笑了笑:“能拖幾時是幾時,我會有辦法的,不用擔心。” 寧晉推著他的肩頭,將他翻過來按在桌子上,手已經不安分地撩開何湛的外袍。何湛驚得不行,叫道:“外面還有人!寧晉!你…唔…放開!” “那叔可要忍著聲了。” 等到下午,何湛才從御書房里出來,寢殿倒頭就睡,何湛再度醒來時,天已入傍晚。烏云涌動,勾鋒的云尾攜著風雨。寧晉處理朝政要很晚,何湛雖累,但腦子睡得糊涂,見窗外卷了涼風,他便要撐傘到外頭走走。 天還未轉暖,雨下得不大,卻很涼很涼,似乎再冷半分就能化成冰雪。 何湛在外頭裹了鶴毛大氅,身后低頭跟著兩個宮人。 腳步不知何時拐到竹林中去,本就下著雨,這片地方愈發幽靜起來,只能聞見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竹上,清脆得不像話。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見寧恪了。景昭帝還在時,寧恪已經被賜居東宮,寧晉登基后未曾過問此事,只由寧恪在東宮居住。寧晉的意思是想等寧恪成年后,就將他封出京去,讓他和淑妃一起到封地居住。這已經是何湛能預見的最好的結局。 想起寧恪,他就想到自己落在他宮里的那幾本書,那是他好不容易搜集來的珍本,實在不舍得直接就扔給了寧恪。他拐了道直接到東宮,并令一個太監回去跟寧晉稟報,說他晚些時候再回去。 入東宮的小門時正當風口,風急很多,何湛喉嚨有些癢,不禁咳了幾聲。正叫里頭練劍的寧恪聽見,他收劍皺眉,抬眼望向何湛的方向,喚道:“何湛。” 顯然寧恪的心情不好,他開心的時候,見著何湛會喊一聲師父;不開心的時候就直呼其名了。 何湛說:“這么個雨天,四殿下還在練劍嗎?”他走過去,讓宮人給寧恪打上傘。 他似乎練了很長一段時間,何湛一靠近他,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 “聽宮人說,今天他剛封了你做攝政王。恭喜你了,何湛。” 話中倒是聽不出恭喜的意味。何湛說:“上次落在殿下這里的書,今兒臣能取走了嗎?” “跟我過幾招?” 何湛搖搖頭:“臣都快拿不動劍了。” “罷了。何湛,你的確老了,比我三哥都要老。你活得還不如房岳秀,他都比你長壽。” 何湛說:“如果殿下是想叮囑臣好好照顧身體的話,臣感激不盡。” “…哼。”寧恪揮袖,又再度將木劍提起來,看上去是想再練一會兒,口上吩咐道,“去將攝政王的那幾本書取來給他。” 何湛拿到書便順遂了意,未曾多留,跟寧恪行禮告辭。 寧恪看著何湛,幾次欲言又止,到最后才問了句:“何湛,你認識的人當中有姓金的嗎?” 何湛叫他問得一愣,一時想不出自己認識的人中哪個是姓金的,反問道:“怎么了?” 寧恪卻也不說了:“沒什么。” 第122章 鹿州 選秀一事,何湛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花名冊開始一封一封地往忠國公府里送,何湛從前見都沒見過的官員都帶著自家的小女來忠國公府拜見。 何湛躲都躲不了,無奈地看著眼前這位張大人展開的畫像,上頭的女子風姿綽約,乃是人間難尋的佳人——倘若真人也是如此的話。 何湛捻動著手中的琉璃珠釧,說:“張大人,您帶了畫像來,本王也不好決斷是不是?” “王爺,您的意思,下官還不懂么?”張大人笑著拍了拍手,后頭跟進一個下人,手中托著個瓷盤,上臥一柄晶瑩剔透的玉如意。張大人說:“早就聽說王爺您對古玩感興趣,這柄玉如意乃是西疆傳過來的古物,便如這畫中的佳人,天下難得一見。王爺,您看…” 何湛吹了吹琉璃珠釧上的塵,看都沒看張大人一眼:“來本王這兒行賄的不少,張大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不過您倒是個最明目張膽的。” 張大人臉色未變,臉上堆著笑,似乎富貴油膏都能從褶子里頭流出來:“明人不說暗話,攝政王是個直爽的人,下官拐彎抹角,徒惹您厭煩不是?” “話是這樣說,您之前打聽過本王是個直爽的人,有沒有叫人去雍州問問,百姓都是如何評價本王的?” “自是盛贊王爺您兩袖清風,品貌端正。”不過是官場人糊弄老百姓的手段,張大人自不會當真,倒是京城傳何湛的那些話還有幾分可信。 “張大人既知道,本王就不相送了。” 張大人眉聚疑惑:“王爺…?” “莫不是大人是要本王喚了大理寺的人請你去喝茶,你才肯拿著你的東西離開忠國公府?” 張大人臉色可好看,風云變幻的,最后沉成青黑。他冷哼一聲,拂袖帶人離去。 何湛在琉璃珠釧上呵了口氣,拿袖子將它擦得透亮。 下人來給何湛奉茶,問道:“后頭還有幾個大人要見您,您看…?” “打發他們走吧,就說本王在金釵館約了姑娘,沒空跟他們瞎扯。送的禮照舊收下,新奇的送到宮中給皇上解悶,貴重的送到戶部李大人那里去,他是皇上的人,用著省心。” 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充國庫而利于民。何湛心滿意足地臭了自己的名聲,討了皇上的歡心。 “宮里來的人也在前頭等著,奴才提前問了問,聽說是皇上要宣你入宮商議朝事。” “……”商議個屁!在床上商議嗎? 何湛扯了扯臉皮,說:“一并回稟了吧,給宮里的太監說本王前幾日與皇上商議朝事的時候傷了神,精神疲乏,無力再理朝政,請皇上令請賢明。本王看內閣里的那幾個大學士挺適合的,叫皇上好好跟他們商議去吧!” 下人:“……”王爺您這樣叫奴才回稟,皇上真得不會砍了奴才的頭嗎? 下人梗著鐵脖子去回稟了。 何湛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氣,到南閣子換身衣裳就出了府。他一襲紫衫穿得極有味道,他模樣不顯老,俊俏中帶著些年輕公子沒有的韻味,扇子隨意搖了兩下,總能惹得女子輕呼,秋波一浪一浪地襲來。 偏他還極不正經,眉目間總存著情,叫人看得心馳神往,難以自持。進了金釵館,鳳娘迎上來,將一直與何湛調笑的姑娘趕走,斥道:“你呀你,怎么一來就不省心!想要藏著我這兒,可不許再逗這里的姑娘!” “姨,我就跟她說說話而已,看著面生。”何湛說,“又是新來的姑娘啊?” “剛買進來的。這一批姑娘也是可憐,聽說是從鹿州逃過來的,叫人販子誆著賣到金釵館來。本來我不想干這事兒,看著她們著實是走投無路了,到我這兒來總比到別處好,少受些苦。” 何湛說:“鹿州?為何要從鹿州逃過來?” 鳳娘嘆了口氣,將何湛引著到三樓的雅閣中去,一邊同他說著:“聽說是鹿州郡守的兒子患了怪病,請了很多大夫去看都束手無策,鹿州郡守不知道在哪兒遇見個大法師,法師說要拿九百九十九個雛兒的血做藥引,郡守為了保住自己兒子的命,暗中派人抓了不少姑娘,她們的爹娘不得已才趕她們離開家的。” “還有這等事?”何湛瞪了瞪眼,“這可是奇了,拿血做藥引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鳳娘點頭道:“可不是嗎?我看,哪兒是什么大法師,也不知哪里跑來的妖僧罷!沒臉沒皮的,凈會些歪門邪道。” 何湛聽鳳娘這嘴刀子,不禁笑道:“鳳姨的這張嘴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少拿我打趣兒!”鳳娘捶了一下何湛的肩,嗔道,“怎么著?又來我這兒避難,再來可是要拿錢的了!” 何湛張口就學上了:“您不知道那些個人是有多煩,沒臉沒皮的,凈會些歪門邪道,總想在我這兒走后門。” 鳳姨:“…拿錢來!養著姑娘們,她們回頭都供著我,敬著我;我養著你,倒凈惹我生氣。” “再也不敢了!”何湛舉手發誓,“我只在這待一會兒,不如,今天我給你吹個笛子聽?” “你倒是討好上了,肯定沒什么好事。” 何湛油嘴滑舌:“看來我是再混多少年,都逃不過鳳姨的這雙眼了。” “說吧。” 何湛說:“我想讓鳳姨替我去找找從鹿州逃過來的人,越多越好。” “怎么?靖國不能留著這些人嗎?” “倒也不是,本來鹿州就是靖國的領土,那里的子民自該是我大靖國的百姓,不過鹿州郡守算不得我們靖國的人。她們既在鹿州受了罪,堂堂攝政王沒有袖手旁觀的理。” “你呀,心里不知在打什么壞主意,卻將話說得這樣好聽。”鳳娘扶了扶頭上的釵,說,“行,你能幫則幫吧,鳳姨替你去找這些人。你去管鹿州的事,倘若要跟姓謝的打交道,你可別在這事上犯糊涂。皇上待你如何,鳳姨且不管,可你長這么大,大靖國的子民未曾虧欠過你,你娘雖然到最后過得不好,但她至少沒選錯路。” “我明白,鳳姨。” 鳳娘笑著替何湛撣了撣袖上的草痕,說:“你也這么大了,當真…不想著娶妻了么?” “我一心一意待他,很多年了,未曾變過,以后也不會。” “傻呀你,你現在可是在為他挑選妃子…” 何湛嘻嘻一笑:“了不得,這事兒交給我辦,我哪能讓一個妃子進去?!皇宮再大的門,都要給本王關緊實了!” “哎呀——”鳳娘再狠狠捶了何湛一下,叱道,“你怎么都不著急的!” 哪兒會著急啊?寧晉先喂給他一顆定心丸,化在心里了。 等金釵館熱鬧起來,何湛就離開了這里,外頭長街的風涼如水,天上繁星點點,卻要比人間的燈火要黯上許多。乘上馬車回到忠國公府,沒想到宮里派來的太監還在門口站著。 下人上前來扶何湛下馬車,太監也跟上給何湛行了個大禮,捏著尖細的聲音說:“可算叫奴才給等來了。王爺,皇上遣奴才回來等著您,請王爺務必到宮里一趟。” “……”這都什么時辰了!何湛轉念一想,這不是正好的時辰嗎!?寧晉打得全是壞主意。 他差點罵出聲,憋著火將府中的事交代給下人,就上了宮里派來的馬車,直往皇宮中去。 寧晉在御書房用膳。不過到晚間他還在看折子,近來到了融冰的時候,上次水患令好幾個州元氣大傷,寧晉尤為關注近來的水情,所幸上次治理水患所用到的措施一直在發揮效用,未曾出什么大亂子。 太監傳喚何湛覲見,他將折子放下,掃去臉上的疲倦,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向門口。 何湛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問:“還不吃?” “想等叔一起。叔用過膳了嗎?” “別看折子了,來。”何湛朝寧晉伸出手,寧晉果然放下折子走過來。 旁邊伺候的太監看著一臉郁悶,要早知道攝政王這么好使,他早該叫什么小李子小德子輪番去忠國公府請,一直請來為止。自家圣上一忙于朝事就不好好吃飯的毛病,就該讓攝政王給治治。 太監使眼色叫周圍的人退下,將御書房留給皇上和攝政王。 何湛為寧晉布菜,問道:“今兒急著召臣來可真有要事?” “真有。” “哦?說來聽聽。” “朕想叔了。” 何湛將筷子放下,淡淡地抬起眉眼看他:“很好。” 寧晉趕緊將筷子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喝了口玉白羹,帶著些些委屈:“這難道不算要事?” “算。皇上的事,都是要事。” 寧晉瞧他心里著實窩著火,哪兒敢再惹他生氣,故才老老實實地交代道:“…姜國送來了拜帖。” 何湛怔道:“姜國?…新皇登基,按例是要來賀的。這次使者是誰?” 寧晉小心翼翼的,生怕這個名字在何湛心里起什么波瀾:“謝驚鴻。” “哦。”何湛點點頭,“來就來吧,注意控制點場面,臣怕靖國的百姓看見他會扔臭雞蛋,攔都攔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