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聽到四福晉點了名,鈕鈷祿氏不等她說完,便疾向前走了一步,驀然插言:“福晉,奴婢愿進東小院服侍爺。” 被打斷話頭的四福晉看著垂目而立的鈕鈷祿氏,目光復雜,嘆了一口氣:“罷了,本欲著你協助我打理府內事務……” 鈕鈷祿氏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看向四福晉。 四福晉苦笑:“爺病了,李氏要照顧幾個孩子,茹佳氏閉院為爺侍疾,其余的人昏的昏,病的病,府內人手奇缺,我本欲找你幫把手,但你既一片誠心,我也不能阻著你,你就帶高氏一起,代替咱們照顧爺吧。” 鈕鈷祿氏深深低頭,深蹲一禮:“奴婢遵命。” 東小院的大門打開又合上,被高勿庸招來的四個勇悍的侍衛衣甲鮮明,腰掛鋼刀,負責守衛大門,不許人靠進,亦不許人出,另有八名侍衛同時被安排進倒座房,他們將與正值守的侍衛輪班守衛東小院。 東小院內,剛替四爺換過衣被,擦過身的茹蕙看著各領著一個丫頭進來的鈕鈷祿氏與高氏,什么也沒說,直接讓人住進了東廂。 “既進來了,就安心呆著吧,正好,有些事不好讓我的丫頭們,你們來了,便可替我搭把手。” 茹蕙指著從自己嫁妝里找出的一卷卷白色細棉布:“這是江南產的最軟最細的棉布,你們都給爺做過中衣,這一次,你們要做的中衣,一定要比以前縫得更仔細,不能有一個線頭擱著爺,因為對于他現在的身體來說,一點點不舒服,都會被放大無數倍,要讓他有足夠的精力對抗病魔,就需要把他所有的精力都儲存起來,一點也不浪費,這就需要我們把方方面面都照顧到。” 又看了一眼鈕鈷祿氏與高氏的衣著,茹蕙搖頭,指了指身畔那個領人進來一身藍色罩衣的丫頭:“你們再給自己縫一身吧,如果沒時間,就讓帶來的大丫頭縫也成,記住,這罩衣每天都要清洗,清洗的藥液,你們跟著我院子里的丫頭一起去找尋冬領,那有助于保持清潔。” “就這樣吧,有什么不懂,你們盡可找尋冬問,我現在要去看看爺有沒有嘔吐。”茹蕙急急說完,便起身欲走。 “茹佳jiejie。”眼見茹蕙要走,鈕鈷祿氏也顧不得了,急急開口:“奴婢想跟你一起服侍爺。” 看著眼神堅定的鈕鈷祿氏,茹蕙挑了挑眉:“既如此,你便跟在我身邊吧。”又轉頭看向高氏道:“爺的中衣,就交給你了。” 高氏重重點頭:“奴婢一定辦好。” 茹蕙再不做停留,領著鈕鈷祿氏進了平日起居的東次間,那里,已被她領著丫頭們快速布置成了四爺的病房。 鈕鈷祿氏跟著茹蕙走進東次間,迎面撞入眼簾的,便是正對著門的大幅工筆彩繪花開富貴,目光復雜地看著黃中一朵朵姿態妍美、占盡物華的牡丹,便如同看到了房間主人那讓撼人心魄的容顏。 妍美的牡丹圖下,放置著兩椅一幾,靠著兩側的隔花木門,兩盆綠植枝美葉肥,為整個會客區憑添了一份靈動之氣。 見茹蕙抬手推開了左邊的隔斷木門,鈕鈷祿氏掃了一眼會客區右側的緊閉的木門,也沒時間多想,便跟了上去。 那架曾經轟動京城貴婦圈的豪奢黃花梨千工手雕撥步床上,滿頭大汗、臉色虛黃的四爺躺在白衣白被白枕之中,呈現出讓人望之心驚的孱弱。 鈕鈷祿氏駭怕地捂著胸口靠在隔斷木門上,重重喘了一口氣。 興許是聽到了動靜,床上的男人睜開了眼。 “鈕鈷祿氏?”含糊的喃語,驚醒了腿軟身虛的鈕鈷祿氏,她身體一顫,踉蹌著往前跑了幾步,撲坐在撥步床前的腳踏上,“爺,爺您醒了?太好了。” 看著鈕鈷祿氏臉上似喜極而泣的淚珠,四爺尚算清明的眼神掃向已爬上床的茹蕙:“怎么回事?” 茹蕙將手搭在男人的額頭上,皺了皺眉:“溫度又高了一點,果然,體內積熱不發完,這事兒不算完。” 又將手伸入被中握住男人無力的手,“福晉遣鈕鈷祿meimei與高meimei來東小院為你侍疾,我本欲讓她二人為你制中衣,不過鈕鈷祿氏meimei更想貼身服侍你,我想著有時我會打個盹兒什么的,有個人幫我也不錯。” 說完,也不等四爺再問,茹蕙抬頭看向站在撥步床一側的尋冬道:“現在有鈕鈷祿氏格格為我換手,你以后就不必進這間房了,外面的事我都交給你,你把院子里的人都盯緊了,別讓她們偷懶。” 鈕鈷祿氏猛然轉頭,這才看見貼墻居然站著一個人。 看著那捂住了頭臉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的大丫頭,鈕鈷祿氏瞪大了雙眼:“jiejie,這……” 對于鈕鈷祿氏驚異,茹蕙也不以為意:“那就是我讓meimei制的罩衣,時疫為厲疾,有這罩衣,就有減少感染率,也是一種防護手段。” 鈕鈷祿氏看向床上一身棉布衣裙的茹蕙,“jiejie為什么沒穿?” 茹蕙一下樂了,低頭看著雖然疲累,卻仍強打精神睜著眼聽她們說話的四爺:“我怕嚇著咱們家的這位活祖宗,就沒穿。” 明知得了要人名的時疫,但是,在這一刻,在茹蕙輕松的調笑聲中,四爺仍然忍不住面上一霽:“活祖宗?” 茹蕙轉頭,自床四爺枕畔拖出一條白巾,輕輕覆在他臉上吸干那不停涌出的汗水。 “可不是活祖宗?不過多久沒盯著你,居然就能鬧出個時疫,”茹蕙撇嘴:“你是故意的是吧,知道我心疼你,所以,故意瞞著我,直到病情加重,才讓蘇培盛闖進來,是吧?” 茹蕙伏在男人身畔,咬牙切齒瞪著他:“我告訴你,胤禛,咱們的事兒沒完,等你一好,我立馬就會讓人將你自我的小院里攆出去,不等我哪天消了氣,你別再想進我的院子。” 四爺滿臉無奈:“你到底在生什么氣?” 茹蕙翻了個白眼:“你自己想去,反正你這病一時半會兒的也好不了,閑著也是閑著,就多想想吧,等你哪天想明白了,估計我就原諒你了。” 四爺尤要再問,只是,一陣目眩頭暈之感驟然襲來,他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中。 “嘔!” 一聲嘔吐。 茹蕙飛快伸手,幫助男人將身體側轉,黃色濃涎盡數嘔在潔白的被面上,背后堅定的支撐,讓身體虛軟的男人省了不少力氣,直到胸腹中的嘔意盡數褪去,男人這才身體一軟,完全放松下來。 再次拿出一條白布巾,擦拭過男人嘴角的黃涎,又從床頭的架子上端過水杯,服侍男人漱口,茹蕙這才將人再次放平,壓好被角。 看著床踏上看傻了眼的鈕鈷祿氏,茹蕙眉眼動都沒動一下,直接一旁擱置的小盂與水杯遞到她手中:“端好。” 說完,茹蕙并不休息,跪在床上,熟練地將四爺身上那床臟了的被子疊好,推到了床沿,直到這時,鈕鈷祿氏才發現,四爺身上蓋的卻是兩床薄被,一床貼身蓋著,另一床則是一污了就被茹蕙收拾了。 果然,茹蕙伸手自床頭柜中又取出一床薄被,輕輕放在四爺腳下,然后一點一點展開蓋在了四爺身上,沒揚起一點風,更不曾給四爺的身體帶去一點負擔。 看著茹蕙一番忙活,四爺唇角動了動,似要說什么,卻沒說,只是安然闔上了眼。 看了一眼闔目養神的男人,茹蕙翻身下床,抱著那污了被子,領著鈕鈷祿氏走出門,將被子交給守在門外的全幅武裝的尋蘭,轉身便再次進了門。 抱著薄被的尋蘭招呼一臉愣然的鈕鈷祿氏跟著她,領著人便進了第四進院子。 與第二進主院的安靜不同,第四進院子里極其忙碌,東小院的丫頭、嬤嬤一個個腳步翻飛,或搬臺物品,或清洗東西,更有專人在角落處焚燒著什么,這些人,每個人都穿著與尋蘭同樣的衣裳,全都只露出了眼睛,就連手上,都戴著特制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