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乾清宮。 看到跪倒在御案前的四阿哥,皇帝失態(tài)地伸出揉了揉眼睛。 睜睛再看。 沒眼花。 眼中血絲滿布、雙頰凹陷、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衣裳穿在身上卻像掛在木架子上……這個心喪若死的,確實是老四。 皇帝捂著胸口,閉目靠在龍椅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記得的,他記得很清楚,佟佳氏沒那年,這孩子也是這么一幅死樣子…… “啪!”皇帝狠狠將手中的不知什么摔在地上。 玉石的碎末四濺,乾清宮里所有侍候的奴才全都跪倒在地,深深埋著頭,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心疼過后,卻是無邊的氣惱,皇帝伸出手,指著跪在那里還一臉茫然的老四,憤怒咆哮:“你個不孝的東西,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就是這么對待父母賜予你的身體的?” 對著皇父那張因為怒火而脹紅的臉,四阿哥張了張嘴,卻發(fā)覺自己的嗓子完全不受控制,什么也說不出來……臉上,卻有什么東西滑落…… 對上四阿哥悲痛欲絕的眼,皇帝的手顫了顫,本已心生不忍,卻又轉(zhuǎn)瞬被四阿哥臉上滑落的眼淚逗樂了:“出息。” 又好氣又好笑的皇帝起身繞過御案走到四阿哥身前,抬起腳就給了四阿哥一下:“你以為自己還是十二歲呢?好意思哭!還跪著做什么,滾起來。” 他怎么會哭? 四阿哥愣然伸出手在臉上一抹。 噫,哪來的水? 不敢置信地看著掌心的濕痕,四阿哥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對上自家皇父戲謔的眼神,然后,“轟”一聲,整個人便如著火了一樣全紅了。 皇帝悶笑一聲,轉(zhuǎn)過身,給他成年了的四兒子留出整理儀容的時間。 手忙腳亂擦干凈臉上的淚,滿心羞憤的四阿哥吶吶難言。 興許是覺得乾清宮太熟悉,沒什么好看的,皇帝轉(zhuǎn)回身,哼了一聲四兒子:“弘暉沒了,你傷心朕知道,可是再傷心,也不該糟蹋身子骨兒,當年朕的承祜夭折的時候,如果朕像你一樣不節(jié)制悲情,早便為鰲拜所乘亂了朝綱,哪里還有如今的局面。” “兒子……兒子知錯了。” 四阿哥訥訥開口,低頭認借,說話時如同沙紙摩擦一樣的聲音卻聽得皇帝直皺眉。 “兒子沒了,就再多生幾個,烏喇那拉氏生不了,朕就多給你幾個女人,要多少兒子沒有?” “是。”四阿哥不敢抗辯。 嫌棄地看著四兒子那空落落的衣袍,皇帝撇嘴:“下月朕就下旨將茹氏賜給你,朕如了你心意,你也爭點兒氣給朕把你這瘦津津的破身子養(yǎng)好,別到時洞房了,你卻昏過去了。” 四阿哥臉上剛消下去的血色,一下又漫了上來,這一次,卻是羞恥的。 皇帝恥笑完兒子,覺得該給他點甜頭:“茹志山在成都站穩(wěn)了腳跟后,僅用了一年時間便奪回了他祖父的部族,前兩天送了一車玉石進宮,朕聽下面人說都是好玉,你什么時候養(yǎng)好了身子,什么時候就能去挑兩塊。” 四阿哥抿著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瑪愛護兒子的心,兒子知道了,兒子回去一定好好睡覺吃飯,再不敢縱情了。” 皇帝哼了一聲:“只要不是今兒記得明兒忘就好。” 四阿哥誠惶誠恐又羞愧不已:“兒子再不敢了,讓阿瑪憂心兒子的身體,都是兒子的不是,兒子回去后一定好好養(yǎng)身體,再不敢犯渾。” 說到最后一句時,四阿哥翻身跪倒在地,重重給自家阿瑪磕了幾個頭,“阿瑪只看著吧。” 看著四兒子確實明白過來了,皇帝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滿意地點點頭:“你明白就好,這世上,做父親的有幾個不心疼自己的兒女?你不舍弘暉朕知道,只是,你也該體諒朕這個父親的心,要好好的。” 四阿哥眼眶又濕了,他喉頭哽咽難言,卻重重點了點頭。 四兒子眼中盛滿的孺慕感激,看得皇帝心里很是欣慰,他伸手拍了拍四兒子,轉(zhuǎn)頭又給一顆甜棗:“茹志山奪回部族,便有了土司之實,朕再下旨給他正命,如此,茹氏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了……朕知道你寵她,便提早將幾年前許她的側(cè)福晉之位,趁著這一次都給了她吧。” 四阿哥這一下是真的樂了,他嘿嘿傻笑一聲,大聲謝恩:“謝阿瑪。” “精氣神兒是有了,可這聲音可實在不堪如耳……”皇帝嫌棄地伸出手掏了掏耳朵,“趕緊滾回去養(yǎng)身體,朕這里可還有不少差事等著交給你呢,可不許再讓朕鬧心了。” “嗻!” …… 看著四阿哥消失在乾清宮門外的身影,皇帝臉色一沉:“老四形銷骨立,烏喇那拉氏呢?” 中年暗衛(wèi)首領(lǐng)自陰影處走出,彎下腰:“回皇上,自弘暉阿哥沒了,四福晉便一直臥病在床。” “哦?”皇帝走回御案后,坐進龍椅:“她也像老四一樣瘦脫了形?” “這……”暗衛(wèi)首領(lǐng)頓時不知該怎么回話。 “說。”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刀劍懸在暗衛(wèi)首領(lǐng)頭頂,那逼人的殺氣駭?shù)冒敌l(wèi)首領(lǐng)當即濕了衣襟。 “弘暉阿哥逝去前三日,四福晉飲食失度昏了過去,此后,四福晉身邊的嬤嬤丫頭們一日不敢輕心,每日用餐時,必要苦勸,如此半月,四福晉身體好轉(zhuǎn),到現(xiàn)今,雖較此前清減了不少,但并不曾傷了底子。” “哼。”皇帝冷哼一聲,閉上眼。 逼人的殺氣雖褪去,暗衛(wèi)首領(lǐng)卻仍然一動不敢動。 “心性倒比老四強。”皇帝口中說著贊賞的話,眼底卻有一絲冷意滑過:“身為福晉要照管整個府坻,一時顧及不到老四也情有可原,她也便罷了,另外一個呢?老四請封的那個側(cè)室?” “弘昀病了,李側(cè)福晉一步不敢稍離。” “一個喪子,一個兒子病了,都是好額娘……”皇帝冷笑:“就是沒一個人心疼朕的兒子。” 暗衛(wèi)首領(lǐng)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