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四阿哥略微一頓,想了想措辭: “……端敏姑母身份尊貴,嗯,有我愛新覺羅氏的驕傲……班弟親王與姑母性情相差仿佛,兩人有些合不來,更鐘愛一個性情柔順的女奴,那個女奴生下了丹增后,死了……” 茹蕙看著四阿哥,“親王與王妃性情相似?” 四阿哥清了清嗓子,目光略有些躲閃,“對。” “因為心愛的女人早逝,班弟親王對小兒子便格外偏愛,常與人言道這個兒子最是肖父,為著親王的這偏愛,給丹增娶正妻也更加鄭重,好幾年來,終于在看中了喀爾喀土謝圖汗部親王的女兒凌珍縣主。” “敦多布多爾濟(jì)對女兒凌珍極是寵愛……” …… 在四阿哥給茹蕙普及蒙古各部與大清的聯(lián)姻普系時,端敏公主帶著一群氣勢驕悍的健婦氣勢光洶洶闖進(jìn)了班弟的大帳。 “……圣上處事不公,那小奴才居然敢放蛇咬我,阿父,兒子要那幾個賤奴的命……” “小奴才,你敢要誰的命?” 一腳踢翻了帳前欲要報信的奴才,身著一襲火紅精美蒙古袍、腳蹬高筒皮靴、高昂著下巴的端敏公主大步邁進(jìn)班弟的大帳,將丹增最后的話聽進(jìn)了耳中,她輕蔑地嗤笑了一聲,走到丹增身前,“你以為你是誰?便是承了皇恩得封輔國公,也遮掩不了你生母低賤的血脈,本宮倒要看你能如何打殺我侄兒的人……” 端敏公主手里甩著一根閃著點點銀光的鞭子,滿眼輕蔑地看著前一秒還一臉跋扈的丹增在自己的逼視下畏縮地低下頭,再不敢說話。 目光掃到丹增那張極似其母的臉,端敏公主厭惡地猛然轉(zhuǎn)過身,似乎多看丹增一眼都會臟了自己的眼睛一樣:“一個女奴生的下賤種子,居然有臉稱別人是賤奴,這世上還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 “端敏!”看著一臉懼怕的小兒子,班弟一臉憤怒低吼:“你給本王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端敏公主轉(zhuǎn)身,幾步逼近到坐在氈毯上班弟身邊,彎腰俯身,輕聲在班弟耳邊低語:“王爺,你與敦多布多爾濟(jì)都在密謀什么?可別忘了札薩克圖汗如今可是連祖先傳下來的領(lǐng)地都沒了,前車之鑒,后事之師,你要送死本宮不攔著,可若你敢?guī)Ю郾緦m的羅卜藏袞布,本宮一定會搶在那位精明的兄弟發(fā)現(xiàn)之前,送你去見騰格里。” 端敏公主的威脅,讓班弟的怒火如同被破的氣球,噗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挪了挪盤坐的雙腿,頂著一小啾頭發(fā)的腦袋下意識遠(yuǎn)離了氣勢逼人的端敏公主,目光閃爍,硬撐著用粗嘎的嗓子嗤笑:“什么密謀?本王不懂你在說什么。” 看著根本不敢與自己對視的班弟,端敏公主站直了身體,冷冷一笑,手中的鞭子敲了敲班弟的肩膀,“連承認(rèn)的勇氣都沒有,還敢背著我見沙俄人,班弟,本宮知道你素來昏饋,可也從來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女奴生的下賤種子,拉著整個科爾沁陪葬,真以為沙俄人比自己的表親還親?內(nèi)外不分到這個地步,也實在是古來罕有。” 端敏公主用看死人的目光掃了縮到帳角的丹增一眼,回頭沖班弟抬了抬既有紫禁城的尊貴、又不失蒙古女子獨有風(fēng)情的臉:“你平素寵著這個玩意兒,本宮也由得你,可若你因他昏了頭……” 端敏公主說到這里,用充滿威脅的目光再次瞪了一眼班弟,然后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腳下一轉(zhuǎn),領(lǐng)著那群健婦轟然而去。 直到帳完全聽不到端敏公主那群人的聲音,丹增才再次抬起了頭,走到父親身邊盤坐了下來。 “阿父,公主來干什么?” 自以為機(jī)密的事,卻被妻子一口道破,班弟有些疲憊地抬手揉了揉肥胖的臉,正想著到底又是哪個奴才背叛了自己時,便聽到兒子發(fā)問。 抬頭看了小兒子一眼,班弟有些頹然地?fù)u了搖頭:“她的勢力遍及整個科爾沁,不久前我們偷偷去見沙俄人的事被她發(fā)現(xiàn)了。” 丹增大驚,思及適才端敏公主那充滿殺機(jī)的目光,整個身體頓時如同浸入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她想干什么?找皇帝告密?” 班弟垂著頭思索半晌,最后肯定地?fù)u了搖頭:“她雖極得太后寵愛,和皇帝的關(guān)系卻并不親密,又沒有拿著確定的把柄,不會輕舉妄動。” 聽到阿父這話,丹增心頭頓時一松,自那幾乎將他淹沒的恐慌里爬了出來,腦子一轉(zhuǎn):“阿父,公主既然知道了那個沙俄人的事,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怎么辦?”班弟無奈地擺了擺手:“你去拿一袋金子,悄悄讓人把他送走。” 丹增還有些猶豫:“哪沙俄人提的事……” “好處再大,也不能干,”思索良久,班弟被利益沖昏的頭腦在妻子的一番警告后,如同被冰水洗過一樣,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看到小兒子還在猶豫,他伸手拍了小兒子的肩膀,勸他放棄眼前的利益:“咱們科爾泌世代與愛新覺羅氏聯(lián)姻,有些事只要不做得太過份,大清的皇帝睜一口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要替大清看看漠南,而一切威脅到這一條的,大清的皇帝都不會放過……” 看著一臉不甘的小兒子,班弟不免有些心疼:“阿父知道,你是擔(dān)心將來的日子,只是公主既已發(fā)現(xiàn)了,咱們就得收手,以免惹惱了她,你也知道,但凡事涉羅卜藏袞布,公主下手只會比大清皇帝更狠,阿父年紀(jì)大了,不想再看你像你母親一樣被她提刀殺了。” 聽到父王提到母親,丹增低下頭,心緒復(fù)雜,在蒙古各部落,奴隸是主人的財產(chǎn),當(dāng)年父王看中了母親,很是寵愛了一段時間,后來母親有了他,父王便漸漸淡了,失去父王庇護(hù)的母親生下他不久便被端敏公主殺了。這些年,因為著祖母說了話,端敏公主一直也沒敢害了他的性命,待他漸漸年長,越長越像母親,父王便越是寵愛他,只是,這寵愛卻如此薄弱,端敏公主幾句威脅,他幾年的努力便全部付諸東流,這叫他又如何心甘。 “……皇帝將來必然會讓你兄長繼承科爾沁,阿父也不必為他cao心,阿父只擔(dān)心你,如今與沙俄的事是不成了,只怕敦多布多爾濟(jì)也不肯再將他女兒嫁給你……” 丹增猛地抬起頭:“阿父,兒子喜歡凌珍。” 班弟一愣,繼而一笑:“兒啊,阿父知道你喜歡她,可是你今兒以為她死了,轉(zhuǎn)身而去的事全營地的人都知道,敦多布多爾濟(jì)又怎肯再將她嫁給你?” 丹增一張臉漲得通紅,狹長的眼瞪得老大:“阿父,兒子那會兒可是被蛇咬了,誰知道那蛇有沒有毒。” 班弟呵呵笑,一雙幾乎看不見的小眼里閃過一抹明了的光芒,“是呀,兒啊,你看,一個女人而已,比起你自己的命來,什么也不是,保得命在,以后你想要多少女人沒有呢?快別死心眼兒了。” 父王話里根本未加掩飾的輕慢,氣得丹增猛地自氈毯上站了起來,“兒子去看凌珍。” 看著跑出蒙古包的小兒子,班弟嘆了一口氣:“穆奴,本王對丹增是不是太狠了?” 班弟身后,一個干瘦沉默的影子動了動,影子抬起頭,露出帶著烙印的額頭,與丹增一模一樣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深淵,黑不見底,他張開嘴,自嗓子里擠出沙嘎的幾個字:“活著,首先必須活著。” “是呀,如果命都沒有了,說什么都是空的。”班弟在氈毯上躺了下來,仰望著頭頂?shù)拿晒虐普f給穆奴聽,又似自語:“公主有句話說得對,前車之鑒,后事之師,如今大清強(qiáng)盛,皇帝更是少有的明智之君,科爾沁必須對皇帝忠心,本王不想像阿布鼐一樣因惡了皇帝,被皇帝找借口□□,更不想兒子們?yōu)榫任襾G了性命,女兒再入宮為奴……” 聽著班弟聲音越來越低,影子默默退入了陰影之中。 …… 御帳 皇帝坐在書案之后,雙眼微闔,聽著案前跪著的蒙古大漢將喀爾喀親王與科爾沁親王班弟聯(lián)絡(luò)在一起,勾搭沙俄人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大漢將自己所知稟報完,便趴伏在帳中,一動不動。 腦中快速將大漢稟奏的事情在腦中轉(zhuǎn)了幾遍,心里有了決擇的皇帝睜開眼,掃了一眼大漢腳邊放置的木箱,眸子里的深沉一斂,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他一拍膝蓋,自桌案后站起身,走到帳中一把拉起高壯的蒙古大漢,親切地拍了拍大漢的肩,拉他坐到一邊的氈毯上:“阿海啊,朕今天很高興啊,雖然你兄長利令智昏,你對大清卻一片忠誠啊。” 第27章 “去年收到你父王的遺折,朕是很意外的,朕沒想到,他會越過你,求朕恩準(zhǔn)敦多布多爾濟(jì)繼承親王之位,為怕你父王臨終糊涂,還著人去了一趟土謝圖汗部,只是朕的人到達(dá)時,你父王卻已闔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