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一無所知的茹蕙跟著秦嬤嬤學完一天功課,跑到院中轉了一圈,有些無精打采地回了房,拉著秦嬤嬤撒嬌。 “嬤嬤,好無聊啊,咱們找點什么玩兒吧。” 秦嬤嬤看著懷里一臉嬌憨的茹蕙,心里一時喜一時愁。 一輩子幾乎都在宮廷之中渡過的她當然看得出來,這孩子是真正地把她當長輩親近尊敬,只是這跳脫又胸無城府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 在這貝勒府,如果她一直這樣,只怕以后要吃虧啊。 “如果你想學,嬤嬤教你辯識香料吧。” “香料?”茹蕙眼珠骨碌碌一轉,腦中涌出無數(shù)關于香料引發(fā)的流血事件。 “嬤嬤,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 第13章 “我這門技藝,源于上古神農氏,是為祀疫門。所謂祀疫,乃用香除疫避穢及祭祀之意,傳承至今,已有五千年歷史。” 沐浴上香畢,又領著茹蕙鄭重拜過神農氏的畫像,秦嬤嬤端肅的神色方始一收,為新收的小弟子解說自己門派的來歷。 “五千年!” 即使茹蕙再如何淡定,此時一張嘴也忍不住張成了o型。 聽到茹蕙的驚嘆,便是飽經(jīng)世事的秦嬤嬤,一張溫和可親的圓臉上亦沒忍住露出了自豪與感嘆之色。 “五千年,多少朝代更迭,多少戰(zhàn)亂瘟疫,又經(jīng)無數(shù)時光荏苒,光陰摧折,祀疫門幾經(jīng)斷絕,又一次次從無到有,憑著前人秘密留存的典藉,掙扎生存至今。從最初的除疫避穢、祭祀神明,到而今又漫延至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飲食、裝飾、美容……每一個人的一生都離不開香料。” “如今的祀疫門,每一代只允許有一名傳承弟子,傳承弟子不能仗恃所學聞達天下,必須隱匿塵世,唯一責任便是承擔起祀疫門的傳承,不使之斷絕,因此,擇徒時,稟性忠淳、身家清白、性情疏淡之人為首選,其后才會再擇高絕才智,最后,才是靈敏嗅覺。” 說到這里,秦嬤嬤無比滿意地看著坐在下首的茹蕙:“你天性懶散,在別處許是缺點,于我祀疫門,卻是首選;你有驚人的記憶力,還有比常人更靈敏的嗅覺,是歷代以來少有的三才之人。” 茹蕙有些呆怔地看著秦嬤嬤:“嬤嬤早就發(fā)現(xiàn)了?” 秦嬤嬤臉上微露得意之色:“發(fā)現(xiàn)什么?明明一遍就能過的規(guī)矩偏要故意多練兩遍,才表現(xiàn)出一幅拼命努力后達到我要求的驚喜?還是分明已弄明白我說的各家族系、姻親,卻偏要嬤嬤我多說兩遍,說得口舌干燥才罷休的事?” 茹蕙默然,良久,她抬起雙手,緊緊掩住臉,然后壓低了聲音尖叫。 “我以為我掩飾得很成功,結果……” 看著自以為得計,卻完全被看了笑話而表現(xiàn)得如同被偷了小魚干的貓咪一樣懵圈兒的茹蕙,秦嬤嬤暢然大笑。 小丫頭太嫩,真以為嬤嬤她老眼昏花了,也不想想,她雖然四十多近五十了,可她眼不花、耳不聾,精氣神兒好著呢,想瞞她,就茹蕙這性子,不修五六十年,根本不可能做到。 堂外檐下,從來不曾聽過秦嬤嬤這般朗笑聲的尋冬一邊不停手地做著姑娘要用的針線,一邊少有的生出了好奇之心,無比想知道需要秦嬤嬤把自己趕出來守在門外教給姑娘的到底是什么本事,而姑娘又做了什么,惹得嬤嬤這般開心。 學習的時光很短、也很長。 短,因時間不夠用。 長,艱苦的時光總在意識里被無限拉長。 因為所有掩飾完全被秦嬤嬤看穿,茹蕙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飾自己這世的天資,于是,自這日之后的日子,秦嬤嬤便也生活在了痛并快樂著的水深火熱之中。 不論是什么東西,只要讓茹蕙弄懂,就不必再擔心她忘記,此前準備了一個月的功課,不再保存實力的茹蕙僅僅用了兩天便全完成了,,于是,剩下的時間,秦嬤嬤便都用了來讓茹蕙背典藉。 茹蕙不知道嬤嬤她老人家是怎么在貝勒府內藏下了一個門派的典藉,也不知道嬤嬤在確定自己完全將一本本典藉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后,親手將書付之一炬的時候是什么心理,總之,每一天的時間完全被占滿的茹蕙完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安院之外的世界,甚至都沒時間再回想前世的歲月,就這樣一直背、背、背……她以為這樣的狀態(tài)會一直持續(xù)到秦嬤嬤把祀疫門的各類典藉全塞進她的腦子后才會結束。 而實際上,在她不過背了一半嬤嬤規(guī)定的書時,變故發(fā)生了。 事情發(fā)生得很快,快得茹惠在昏暗的地牢里睜開眼睛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前一刻,她還在安院的花園埋頭看書,下一刻便脖頸一痛,而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再睜眼時,便是這陰暗狹小的地牢。 茹蕙在懵了一小會兒后,自地上爬起來,農歷五月,她此時還穿著薄薄的夾襖,夾襖做得不錯,因此即使此時身處陰暗的地牢,她也沒覺得冷,只是微微有點餓,也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 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腳,茹蕙坐進了角落處那一堆麥桔桿堆中,靠著麥桔桿,無事可做的茹蕙干脆在腦子里復習之前背過的一些宮廷香料配方。 壽陽公主梅花香、花蕊夫人衙香、漢建寧宮中香……之前不過是死記硬背,現(xiàn)在無事可做的茹蕙開始認真揣摩這些香料的配比、原理、功用、香型優(yōu)劣,直到一個眉毛淡得幾乎看不到,卻長著一雙三角眼的兇惡老婆子揭開地牢頭頂一塊一米大小的木蓋,用吊籃放下一碗水與一個拳頭大的窩窩頭。 “你們打算一直關著我嗎?” 茹蕙端出籃中的兩個碗后,抬頭看向那個沒幾根眉毛的老婆子。 “老實等著,總有你出去的時候。”老婆子扯起吊籃,眼神惡毒地看著仰頭看過來那張所有女人做夢都想要的臉,陰險地扯了扯薄薄的嘴皮子,沒等茹蕙再問,便啪一聲關上了木蓋。 嘆了一口氣,茹蕙端著水和窩窩頭坐回了麥桔桿堆,發(fā)了一陣呆,猜測是關自己的人是誰,又想了想丟了自己的貝勒府是番什么場景,想著如果找不回自己,四阿哥無法跟自己爹爹交待時的憋悶表情,便忍不住樂了樂。 至于那碗水與窩窩頭,茹蕙自然沒碰,直接倒進了空間里,她自己則取了放在小山洞里的吃食,一點沒受影響地照舊金莼玉粒地吃著,末了,又喝了一口靈泉水,感覺自己精神恢復到最佳狀態(tài),便再次窩在那里揣摩所學,完全不急不慌,仿佛這里不是地牢,她所坐的地方也不是麥桔桿堆,而是仍然躺在安院舒適的軟榻上一般。 …… 茹蕙失蹤半個時辰,高勿庸便得到了消息。 “你說什么?”高勿庸盯著那一頭汗的小太監(jiān):“安院的茹姑娘沒了?什么是沒了?” 頂著高勿庸冰寒冷酷的目光,小太監(jiān)頭上的汗冒得更快了,他哆嗦著,結結巴巴把情況再次說了一遍:“秦嬤嬤與尋冬姑娘翻遍了整個院子,都沒找到茹姑娘,卻在院里最偏僻的地方找到了看門兒的王婆子的尸體。秦嬤嬤便立即讓小的來跟總管報信兒。” 第14章 北方的春天與初夏跟南方不同,急得像被什么趕著似的,當人們還沒意識到,春天便已過去,曾經(jīng)的一樹樹枯枝,開始往外冒淡淡綠意。 四月里的北京還是帶著寒意的,不過人們已脫去厚重的冬衣,換上了薄薄的夾襖。 五月,京中各處已被青蔥的綠植籠罩,再無寒意,終于在貓了一個冬天后得到解放的各府爺們兒滿大街逛蕩,在燦爛陽光中各處“賞花”。 京城的四貝勒府內,四阿哥裹挾著比寒冬臘月更凜冽的寒氣,滿目冰寒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高勿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