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如此大殺傷力之下,沒多久密密麻麻的水匪就已經(jīng)潰不成軍。 陸景淵和陸平從胡家船陣中出來時,遠遠地就看到這一幕。不僅他們看到了,圍在船陣周圍,負責打前哨的沈墨慈人手以及幾隊水匪也瞧得真切。 “老窩被人端了。” 這等現(xiàn)實引起了所有人的絕望。 “陸平。” 小侯爺一聲令下,跟在他后面的陸平瞬間明白其意思。掃一眼尚算完整的水匪,隱約估摸下人數(shù),他抱拳堅定道:“屬下定不辱命。” 這句話說完他已飛到外面船陣上,因著抵擋先前箭雨,船外面插著不少箭矢。雖無草船借箭那般多,但現(xiàn)下只有陸平一人使用,自然是綽綽有余。 拉過背上弓箭,躲在船舷內(nèi),他順手拔出箭矢,向著對面稍顯慌亂的水匪射去。經(jīng)過專門訓練的暗衛(wèi),水平與一般護院壓根不在一個層面上。每射出一箭,對面小船上就有一名水匪應聲倒下。 接連死人終于引起了對面注意,生命威脅下他們終于暫時收起慌亂,開始捕捉隱藏在暗夜中的獵手。 這么多雙眼睛看過來,饒是陸平藝高人膽大,也不得不小心防備。 他用防備,可另外一個人不用。經(jīng)歷過真正的生死,比一般人多活一輩子,小侯爺于武功的領悟遠比常人要深厚。背著從金線軟甲上抖落下來的一把箭矢,沖天火光下他運起輕功凌空飛起。 方才在繡床上躺了會,抱著那丫頭他氣血旺盛,內(nèi)力舒展得更快,短短一會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蘊含內(nèi)力的箭矢破空襲向小船,沖向掌船之人面門,力道之大直接將他腦袋穿個糖葫蘆。 掌船之人應聲倒下,虎老峽湍急的河水中,原本便不甚牢固的小船開始風雨飄搖。劇烈晃動中傳來種種慘叫聲,自然難保之下再也無人去瞄準對面陸平。 一把箭矢全部用光,陸景淵成功解決掉對面所有掌船之人。水匪僅存的人手這下徹底陷入慌亂,被陸平擊殺只是時間問題。 冷冷地看一眼橫七豎八的小船,剛準備轉(zhuǎn)身回樓船,視線一轉(zhuǎn),陸景淵看向江心某處的暗礁。 在暗衛(wèi)掌管弓弩后,沈墨慈便敏銳地察覺到形勢不對。雖然她不明白上次在山谷中,為何小侯爺那般折磨都沒要她性命,可這次她卻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殺意。 小侯爺想要她性命。 再呆在船上肯定是死路一條,唯一的生路便是跳下這素有鬼見愁之稱,難倒無數(shù)英雄好漢的虎牢峽。 雖然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但總比留在船上被射成篩子要好。 這樣想著沈墨慈咬咬牙,毅然決然地跳下船。她很幸運,跳下去的地方,下游沒多遠便是一整塊礁石。游幾下巴住礁石爬上去,擰擰衣擺上水,她呆在上面,等待自己人手來救援。 前面她惱恨吳有良用自己人手做馬前卒,這會看到船隊上的大殺器,她反倒慶幸起來。若是呆在后方,她那點人手還不是被當成擋箭牌的命。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可很快她連這點慶幸都沒了,月色下,虎老峽上空升騰起來的那抹人影如殺神臨世,轉(zhuǎn)瞬間便將她人手打得潰不成軍。 “定、北、侯!” 再也顧不得心中那點若有似無的旖旎念頭,她咬牙切齒道,聲音中的憤恨,恨不得吃其rou啖其血。 聲音回蕩在峽谷內(nèi),太過心疼之下,她已經(jīng)開始麻木。 這可是她最后的人手,也是她翻盤的全部指望。眼見著他們一個個折損在這,她心里最后希望的光芒也慢慢湮滅。 在小侯爺凌空飛來,停在礁石上時,她心中沒有絲毫恐懼,有的只是解脫。 “侯爺竟能為阿瑤做到這地步。” 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即便心里這樣想,求生本能尚在,她哀怨地開口:“阿慈雖已經(jīng)毀容,但先前自問并不比阿瑤差。” 居高臨下看著趴在礁石上的沈墨慈,陸景淵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聽出她話語中的思慕之意,一直沉默的他突然開口: “你哪點比得上她?” 肯定而堅決的口氣如尖針般刺入沈墨慈心臟,原來在他心中,她竟是丁點都比不得胡瑤。 聰明而貌美,雖然生為庶女,但自幼沈墨慈便心氣高。她曾幻想過自己將來所嫁之人當時何等偉丈夫,而小侯爺無論容貌、地位亦或是個人能力,都完美符合她心中預期。若是能嫁予此人,以她的聰明才智襄佐,他定會更上一層樓,到時夫榮妻貴不在話下。 雖然屢次被他破壞好事,但她依舊不可抑制地生起別樣心思。 可如今命在旦夕,她卻聽到了他毫不留情的拒絕。心碎的聲音傳來,苦澀的意味傳遍四肢百骸。 “原來在侯爺心中,阿慈竟是如此不堪。” “不,”陸景淵搖頭,在沈墨慈陡然升起的期冀目光中,他毫不掩飾自身鄙夷,“不堪二字,還不足以形容你的卑劣。” 舉目眺望遠方,小船上人手已被陸平收拾得一個都不剩,而峽谷中起火處,暗衛(wèi)也已收拾好局面,主導此事的吳有良被當場活捉,五花大綁。 幾艘簇新的樓船從上□□來,威風凜凜的定北侯旗幟掛在船頭,赫然是欽差船隊該有的規(guī)模。 “那日燒得……”沈墨慈和吳有良同時升起一股念頭,他們好像燒錯了船。 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算是承認她說法。原來她押上最后底牌,甚至連真正的船隊都沒碰著。鋪天蓋地的絕望淹沒了她,沈墨慈幾欲癲狂。 沒再管她神色,陸景淵抬起皂靴,一個窩心腳踹過去,直接將她踹入虎牢峽中。湍急的江水裹夾著她,直沖向旁邊暗礁,一個浪花過后,江面上再也不見了沈墨慈蹤影。 做完這一切的小侯爺眼皮都沒眨一下,再次運起輕功飛回胡家船陣中央,直接從三樓窗戶跳進去。 解開衣裳運起內(nèi)力將身子捂熱乎,躺在床上團抱住床上熟睡的阿瑤,閉上眼他安心睡去。 ☆、第117章 這一覺阿瑤睡得很不安穩(wěn),窩在景哥哥懷中,聞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睡去后,沒多久她便開始做惡夢:景哥哥對上外面那些水匪。 心中兩個小人劇烈掙扎,黑臉小人笑得陰險:你當小侯爺是鐵打的,那么多張弓還不得被射成刺猬;白臉小人護住面條淚的她,寬慰道:阿瑤放心,小侯爺武藝高強,定能平安歸來。 黑臉小人還欲再反駁,身后一股熱烘烘的氣息傳來,瞬間他灰飛煙滅。感覺到熟悉的安心氣息,朦朧間阿瑤終于想起來:景哥哥早已經(jīng)回來了,這會正抱著她睡覺。 抱著她睡?心下一股羞澀傳來,阿瑤想要掙扎,可這股念頭剛升起來,馬上被白臉小人拍飛:你傻啊,反正又沒外人看到。 對啊,反正這里也沒外人。將“慎獨”兩個字扔到一邊,阿瑤往熱源靠靠,似乎聽到一聲低沉悅耳的笑聲,倦意襲來她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日早上,看到環(huán)在腰間的結(jié)實手臂,臉紅地扭過頭,她便看到外首面色蒼白如紙的少年。 “景哥哥,你怎么了?” 羞澀什么的瞬間丟到九霄云外,整個人緊張到極點,衣裳都來不及整理,她光腳跑到門邊喊郎中。 在她下床的一剎那,陸景淵已經(jīng)醒了。他沒有睜眼,而是繃緊嘴唇默默運轉(zhuǎn)內(nèi)力,將旺盛的氣血逼到郎中慣常診脈的那側(cè)手腕。 在隔壁待命的郎中很快過來,凝神號脈,剛搭上手腕他便大驚失色。 “侯爺氣血旺盛……” 昨晚聽到這話時阿瑤還很高興,氣血旺盛證明景哥哥無事。可這會瞅著他蒼白的臉色,無論如何她都沒法再保持樂觀。 “氣血旺盛怎么可能面色蒼白,而且他到現(xiàn)在還沒醒。” 郎中也正納悶此點,“侯爺氣血旺盛如巖漿沸騰,脈象便是如此。在下才疏學淺,實在無法弄清個中究竟。” 他無法弄清楚的事有人卻是明白。聽郎中連最基本的病灶之因都診不出來,阿瑤正陷入急躁,青霜便引著空海大師進來。 灰袍駝背老僧剛跨進門檻,阿瑤便急匆匆迎上去,直接拽住他胳膊:“師傅,你快看看景哥哥,他臉色白的嚇人。” 隔著衣袖輕拍她胳膊,空海大師面露寬慰。看小徒弟這樣,明顯是對大徒弟上心了。一雙徒弟湊作堆,他終于不用再擔心冷冰冰的大徒弟孤獨一生,或者過分善良的小徒弟遇人不淑。 至于病情,一手帶大小侯爺,他還能不了解他? 懷抱這種自信,空海大師開始號脈。剛搭上去,他的反應也跟郎中一樣——這不可能。 郎中糾結(jié)的是氣血旺盛臉色蒼白這一悖論,而他糾結(jié)的點則完全不同:這才多久,怎么臭小子武功又有精進,馬上到了突破關(guān)頭。 他從來都知道小侯爺天縱奇才,只是沒想到他能奇才成這樣。常人終其一生無法達到的境界,未及弱冠的他卻達到了。 “師傅,怎么樣,有沒有辦法?” 當然有,讓他在這躺幾天就好了。余光看到旁邊忐忑的郎中,空海大師理智回籠。不能這么直接,得給他圓過去。 “物極必反,氣血太過旺盛導致面色蒼白,好生修養(yǎng)幾日便是。” 氣血旺盛到都快要逆流了,不論他出于何等目的強逼成這幅脈象,這個當口總歸是不宜再上路顛簸。 看來押運良餉之事,最終還是要落到他個老人家頭上。剛升起這股念頭,繡床上的小侯爺已經(jīng)“幽幽轉(zhuǎn)醒”。看到旁邊空海大師,他二話沒說先拜托他船隊進京之事。 “暗衛(wèi)太過稚嫩,如今我能拜托的只有師傅,勞煩您進京走一趟。” 臭小子,還真沒拿他這師傅當外人,向來心靜如水的空海大師氣結(jié)。 更讓他生氣的還在后面,在接下來的半天內(nèi),他親眼見證了向來冷冰冰的小侯爺如何變得溫潤如玉。雖然“面色蒼白身體虛弱”,但對那丫頭他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養(yǎng)了他十幾年,別說這么一天了,他就連一刻溫柔的笑容都沒給過自己,一瞬間他有種兒子給別人養(yǎng)的辛酸。再見貼心的小徒弟被大徒弟耍得團團轉(zhuǎn),忙前忙后活像個小丫鬟,他又開始為小徒弟不值。 手心手背都是rou,然而到空海大師這,想到自己即將孤零零進京,悲涼之下他開始忍不住左右手互搏。 用完午膳的他駝著背慢悠悠離開,那悲涼的模樣,還真有點像離開小龜獨自游回大海的老龜。 “師傅。” 阿瑤于心不忍,剛想跟上去送他一程,背后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收住腳步她回頭,拿起一個枕頭小心翼翼地墊在他身后。方才郎中已經(jīng)仔細問診過,之所以氣血如此旺盛,概因后背被箭矢射中的沖擊力所引發(fā)。 都是因為她,愧疚感上來阿瑤更加殷勤。稍微一熱情,回程時胡家樓船頂層廂房上又多了件大件行李。 “景^哥哥,你不回京城真的能行?” “本侯有傷在身,已經(jīng)向皇上請罪。他老人家向來寬宏大量,想必應該會諒解。” 由著阿瑤坐在窗前伺候湯藥,小侯爺隨口說道。在青城的日子多舒坦,有這丫頭天天陪著,傻子才會回京城。 京城 乾清宮內(nèi) 被稱為“老人家”的不過勤正帝不過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大叔,如果阿瑤在這肯定會驚訝,“外甥像舅”這句話并非虛言。 此刻勤正帝正捏著暗衛(wèi)送來的八百里加急,笑得一臉玩味。 “景淵這孩子,好不容易多寫兩句話,竟是為了夸一個商戶。” 也莫怪勤正帝如此反應,尋常人有直達天聽的機會,定會分外珍惜,斟酌詞句,在不讓人反感的范圍內(nèi)盡可能多寫兩句。可輪到他那外甥,每次都是惜字如金。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回來都不會提一句,連讓他這個舅舅表現(xiàn)護短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他的秘奏依舊簡潔,前面兩句話交代完:我給你婁了很多銀子,辛苦著了身體不好要在江南修養(yǎng)。 沿襲一貫的風格將事情交代完畢,下面他開始長篇大論,說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戶人家姓胡,還是給您做衣裳的皇商,他們勤勞又勇敢,他們聰明又善良…… 總之把胡家夸成一朵花后,他開始細數(shù)胡家種種豐功偉績。比如救過他的命,比如百年來造福一方,再比如這次捐款的事胡家是如何積極。 看到這的勤正帝反應跟空海大師差不多,向來冷臉的外甥竟然對胡家這么好。 他吃醋了。 當朕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夸胡家?不就是想讓朕賞他個官做?朕偏不! 為帝十余載的勤正帝看起來頗有威儀,可骨子里還存著幾分孩子的執(zhí)拗。感覺到區(qū)別對待,他面上不顯,心里已經(jīng)跟侄子別起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