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熱鬧的還在后面，原來先前賬房沒料到沈金山會如此配合，重壓之下，為完成小侯爺?shù)姆愿溃饲叭ビ握f青城各大商賈，自己則來孫家。雖然這戶是親家，可有孫氏昨日的鬧劇，他覺得孫家反而最容易被說服。

    沈家鋪?zhàn)右D(zhuǎn)手？大清早青城大小綢緞商皆聽說了此事。

    剛當(dāng)上會首就給大家發(fā)花紅，剛開始大多數(shù)人都不信，可聽到平王名號時，他們紛紛想到了賬房臨時編出來的那套說辭。確認(rèn)此事為真后，所有人都心動了。這事及早不及晚，當(dāng)即他們命人套上馬車，來孫家堵主事的賬房。

    陸陸續(xù)續(xù)有商賈加入爭執(zhí)，孫家門前如菜市場般熱鬧。一開始賬房還高興，這下他總算完成小侯爺囑咐。可眼瞅著他們越吵越兇，他開始覺得腦子嗡嗡的。

    “大家都靜靜！”

    耐心地勸說，見沒人聽，他干脆從懷中掏出一把房契：“你們再吵，我就把這東西撕了。”

    瞬間四周安靜下來，終于有人聽他說話，賬房面露難色：“鋪?zhàn)泳瓦@么幾間，你們這么多人，僧多粥少也不夠分的，得拿出個章程。”

    “凡事講究個先來后到，我孫家先來。”孫老爺當(dāng)仁不讓。

    “就你臉大，可你得說了算。”有人毫不留情的嘲諷道。

    “我說了不算，難道你說了算？”孫老爺反擊。

    “我沒說自己說了算，可你說了算肯定不算。”

    眼見兩人要無限循環(huán)下去，賬房趕緊喊停：“你們倒是說，誰說了算？”

    現(xiàn)場陷入了罕見的寂靜，四周商賈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人群中有人說道：“胡老爺人最好，你們怎么不去找他？”

    對啊，他怎么忘了胡老爺，賬房看向四周：“諸位意下如何？”

    多年來跟隨胡九齡的商賈自然一萬個愿意，當(dāng)即細(xì)數(shù)他種種優(yōu)點(diǎn)：“胡老爺自不必說，這些年來青城大小事，哪次他不是站在最前面，出錢出力從不含糊。昨日征募軍餉宴，大家也都看著，胡家白白出了一百五十萬兩。”

    中立商賈也放心胡九齡，胡家家大業(yè)大，看不上這點(diǎn)東西。

    至于跟在沈金山后面那些狗腿子，雖然他們誰都不放心，可眼見大多數(shù)人都同意，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也不好再出聲反對。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在下這便啟程去胡家。”

    胡家好啊，那可是小侯爺師妹家，賬房長舒一口氣。

    ☆、第85章

    在青城眾綢緞商為了爭沈家鋪?zhàn)訐屍祁^時，抵達(dá)碼頭的胡九齡在阿瑤帶領(lǐng)下走進(jìn)船艙，看著面前整整齊齊的黑炭，陷入了不可置信的狂喜。

    “這……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這么多黑炭？”

    “是景哥哥，知道咱們家正確這東西，特意想法子把沈家從州府運(yùn)出來的黑炭給換過來。”

    三言兩語間，阿瑤說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呢？就是單提起他的名字也會莫名歡喜。現(xiàn)在的阿瑤就如個過年換上新衣裳的孩子般，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新衣裳有多好看。提起“景哥哥”三個字時，她聲音中的甜意和隱隱露出的喜悅，任誰都能感覺出來。

    不對勁！

    胡九齡臉上的喜色微微收斂，“小侯爺緣何要這般照顧我們？”

    這句話把阿瑤問懵了，對啊，為什么呢？

    景哥哥可不止幫她這一回，似乎從東山腳下遇到……不對，甚至是更往前，青霜說過的青林書院肚兜之事起，他就一直在默默地幫她。

    為什么呢？

    阿瑤心中升起一抹小小的期待，會不會景哥哥也喜歡她？也許并非是她一廂情愿？

    想到這她只覺心里熱乎乎的，可想起自己的身份，她又有些不確定，一時間心中天平劇烈傾斜。

    完了，他家傻丫頭要被那狼崽子拐走了！胡九齡心里一咯噔，面上喜色消弭于無形。

    “這船炭，咱們不要了。”他寧愿自己多耗些心力跟功夫同沈金山周旋，也不愿意將愛女搭進(jìn)去。

    “為什么？”阿瑤聲音中滿是驚訝和不解。

    胡九齡長長嘆息，“這份人情實(shí)在是太大了，咱們胡家還不起。再者就算沒有這船炭，阿爹也有法子化解目前劣勢。”

    “不知胡老爺有何高招？”船艙入口處傳來陸景淵聲音，一身玄衣的他踩著木梯下來，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阿瑤身旁，站在胡九齡對面，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是用桑葉與沈家談判，亦或是請知州大人上奏，因倒春寒導(dǎo)致春蠶絕產(chǎn)，綢緞無法及時上貢？”

    他竟然全猜到了！阿瑤雖然了解胡九齡，可她畢竟太過稚嫩，許多事壓根從未聽說過，更別提往那方面去想。而陸景淵則不同，自幼長在權(quán)貴云集的京城，身處名利場，有些事他甚至看得比胡九齡還要清楚。所以這會，他能準(zhǔn)確將他打算說出來。而心思被猜中，胡九齡更是難掩驚訝。

    “農(nóng)耕為國之根本，春蠶絕產(chǎn)如此大的事，同知大人巴不得知州大人全扛下來。到時上面歸罪下來，潘知州鋃鐺入獄，興許吳同知能更上一層樓。胡老爺覺得，這樣知州大人還會上疏闡明實(shí)情？”

    這……“可黑炭由同知大人掌管。”

    “人嘴兩張皮，怎么說不還是朝臣的事，潘知州出身貧寒，兩袖清風(fēng)，可沒有什么得力靠山。”

    胡九齡還真沒想那么深，阿瑤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知道沈金山很有可能斷了黑炭讓這波春蠶絕收，做那損人不利己的事。還好阿瑤拜師墨大儒后，胡家也算能與知州大人說上話，故而他才準(zhǔn)備了這后手。

    他也并非不了解官場之人，在他看來吳同知掌管黑炭，因發(fā)放不利導(dǎo)致春蠶絕產(chǎn)，此等罪責(zé)壓下來，即便吳同知能保住官位，權(quán)勢也肯定大不如前。既能幫胡家解決困境，又能幫潘知州握緊權(quán)柄，這實(shí)是一箭雙雕之計。

    可經(jīng)小侯爺一說，原先自信滿滿的打算，這會突然不確定起來。

    “照景哥哥這么一說，還有可能害了知州大人？”雖然只在拜師儀式上見過一面，但阿瑤對同出師門的潘知州很有好感：“阿爹，景哥哥一片好意，咱們就收下這炭吧。”

    胡九齡并非死板之人，稍作沉吟他便已經(jīng)動搖。

    “可無功不受祿。”

    “無功？”陸景淵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阿瑤，傲然道：“方才本候與阿瑤說過，身為朝廷欽差，表面上必須公允，有些事不方便插手，這船炭就由胡家代為發(fā)放。”

    阿瑤忙點(diǎn)頭，“對了，景哥哥剛才是這樣說過，甚至他連理由都幫我們想好了。”

    當(dāng)即阿瑤把景哥哥方才囑咐的話重復(fù)一遍，聽完后本來精神稍稍放緩的胡九齡心下再次警鈴大作。

    “整個后宅需要燒地龍？”

    大夏富貴人家盛行鋪地龍，但一般都只是在房內(nèi)鋪設(shè)。如胡家這般豪奢，為了活動不受拘束，在院中同鋪上地龍的更是罕見。胡九齡深諳財不露白之道，這些年雖然不低調(diào)，可一直放任沈家在前面炫富，將胡家掩藏于后，是以知曉胡家后院燒地龍的并不多。

    小侯爺來青城時已經(jīng)是二月末，那會天氣轉(zhuǎn)暖，院中地龍早已停掉。雖然稍作打探便能知曉，但一般人誰又會問這個？

    看來他對胡家的了解，比他想象得還要深。

    阿瑤絲毫沒察覺到他的憂心，反而眼眸雙眸晶亮地看向景哥哥。見到這一幕，胡九齡心中本以對小侯爺滿格的戒心再次升騰，瞬間突破天際，直接轉(zhuǎn)化為濃重的厭惡。

    胡家絕不歡迎這人！

    “阿爹，景哥哥他不方便出面，咱們還是收下吧。”從少年旁邊踱步過去，走到阿爹身旁，阿瑤抱起他衣袖搖啊搖。

    這丫頭，跟胡九齡好像太親昵了些。

    先前拿宋欽文當(dāng)情敵，陸景淵滿心期待這丫頭能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她表哥真面目，收回自己真感情，然后再喜歡上他。那時他覺得，這樣應(yīng)該就可以了。可如今愿望達(dá)成，他才發(fā)現(xiàn)這樣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希望這丫頭心里、眼里只有他。

    胡九齡真的好礙眼，待以后他娶了那丫頭后，侯府絕不歡迎這人！

    雖然兩人沒有任何的眼神交匯，但內(nèi)心深處卻冒出幾乎相同的想法。

    雖然知道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胡九齡心里還是有些猶豫。若是收下這船炭，以后對上小侯爺他豈不是氣短？想到這種后果，這會只要有任何辦法，他都會想法子拒了面前這堆能解除燃眉之急的東西。

    察覺到他的心思，陸景淵有些惡劣的開口。

    “倒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胡九齡下意識覺得，他可能說不出什么好話，果然下一刻他的猜測便被證實(shí)。

    “有些話知州大人不敢說，本候卻敢。”

    不過是春蠶受災(zāi)，潘成棟說了有人會借題發(fā)揮，但若是說得人換成他，絕對滿朝文武沒一個人敢吱聲。即便出聲，也大多數(shù)拍他馬匹，說他如何體恤民情的。

    這樣一來欠的人情豈不是更大？

    “不敢勞煩侯爺。”

    的確沒有別的法子，想到這胡九齡心下嘆息，看來這人情注定得欠。還好胡家前面捐了一百五十萬兩，就當(dāng)用那筆銀子買這船煤。

    這樣想著他心里舒服些，正準(zhǔn)備答應(yīng)，艙門處傳來陸平的聲音。

    “見過侯爺，外面來人找胡老爺。”

    來的人正是平王帶來的賬房，在孫家門前得到眾人同意后，他當(dāng)即往東走前往胡家。還沒等走到門口，卻被派去胡家的人手告知，胡老爺剛才出城去了碼頭。事不宜遲，他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趕過來，這一來一回就花了不少功夫。

    雖然想著答應(yīng)，但胡九齡心下顧慮未消。這會能多拖一會，他當(dāng)然樂意之極，當(dāng)即便跟陸平出了船艙。

    平王賬房可知道胡老爺是誰，那可是小侯爺師妹的親爹，跟小侯爺沾親帶故扯上關(guān)系。別看他在其他綢緞商跟前擺足了架勢，拽得跟二五八萬似得，一言不合直接要撕房契，可對上胡九齡，他卻是要多客氣有多客氣。

    “胡老爺，可算找找您了。”

    熱情地迎上來，他三言兩語將眾人委托說清楚了。

    “當(dāng)時大家爭得那叫一個厲害，他們誰都不信，就信您！您看這事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

    聽完這事胡九齡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本來他不想要那炭就是怕欠小侯爺人情，可沒想到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沈家就出了如此大的事。房契被偷，這些房契下的半數(shù)產(chǎn)業(yè)還打著平王名號公開出手。

    雖然賬房一口一個“平王殿下”，但胡九齡余光看向旁邊一襲玄衣的小侯爺，平王殿下的人敢當(dāng)著小侯爺面直接說這事？

    恐怕這一切，幕后全是小侯爺?shù)氖止P。

    這人情可欠大發(fā)了。

    察覺到他的目光，陸景淵惋惜道：“沈家逢此變故，也不知還能不能湊齊那一百八十萬兩。”

    雖然話語中滿是惋惜，可他臉色卻不見絲毫遺憾。

    小侯爺?shù)囊馑际牵窟€要再從沈家掏出一百八十萬兩？

    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對手，胡沈兩家在青城對立多年，對于沈家有多少家當(dāng)，胡九齡很是清楚。若按賬房所說，沈家最為重要的一半鋪?zhàn)酉?shù)被盜，那家財差不多已經(jīng)去掉一半。若是再從剩下一半中硬生生掏出這么大一筆銀子，那整個沈家可就完全只剩下個空殼子。

    徹底擊敗沈家，為愛女報仇！

    這等誘惑面前，饒是胡九齡再沉穩(wěn)，此刻也有些心律不齊。 扭頭看向水中黑黝黝的炭船，抬眼看向面前目露襲擊的賬房，雖然明知這樣會欠下更大的人情，但他還是緩緩點(diǎn)頭。

    ☆、第86章

    既然已經(jīng)決定承了小侯爺這個人情，胡九齡就沒打算客氣。

    凡事及早不及晚，胡家在碼頭上本來就有人手，當(dāng)即他便把所有人喊過來，又命人回去通知胡貴多帶點(diǎn)人手過來，然后開始搬炭。

    當(dāng)然這個過程中他也沒忘記防著小侯爺，看著站在阿瑤身旁的玄衣少年，他客氣道：“胡沈兩家在碼頭上挨得很近，這么大動靜沈家那邊肯定會注意到，萬一讓他們看到侯爺，是不是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