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手鏈、腳鏈我各要十二對。” “這……”掌柜面露難色。 “掌柜可有什么難處?” “姑娘說對了,沈家前面有人來看過,對這鐲子滿意,吩咐著讓人留一些。” 沈家?阿瑤下意識地想到沈墨慈,臉色微微有變。 青霜則表現得更直接:“我家姑娘直接出銀子要,難道還比不得他沈家一句不確定的話?” 胡家可是大主顧,惹不起。再者沈家行徑的確為人不齒,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掌柜的雖明面上不會說人壞話,但心里自由一桿稱。見青霜動怒,他忙改了口:“十二對是吧,我馬上派人去取。” “不,我全要了,不僅如此,日后這款首飾不能賣給其他任何人,掌柜的開個價。”輕搖鈴鐺,阿瑤盡量學著阿爹與人談生意時的堅定,耳濡目染之下她學得還真有幾分像,這會就成功唬住了掌柜。 這可是他十分看好的一批新樣式,可胡家姑娘又實在惹不起,掌柜的陷入猶豫。 在兩人就首飾專利討價還價時,隱入暗巷內的陸景淵也已聯系上了暗衛。方才他收到消息,就如他預料中一般,為穩住平王,沈金山將沈墨慈送了出去。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沈墨慈非但沒有就此消沉,反倒想盡方法說服了平王,讓他暗中重新向眾綢緞商征募軍餉。 雖然皇帝舅舅這些年地位漸穩,但太上皇積威尤存。平王甚至不需要露出馬腳直說要銀兩,只需亮出王爺名號宴請諸位綢緞商,這些無權無勢的商戶就鮮少有人敢違命。到時沈墨慈再用點什么陰謀詭計,還真有可能讓他們成功。 留著沈墨慈,是為了讓她引出藏在幕后的人。其他的,不說為別的,就算為了那丫頭,他也不能讓她舒舒服服過日子。 這事必須得攪和了。 “你,去找個抽阿芙蓉的,修理得狼狽點帶到大師跟前。” “你,去找空海大師,讓他這樣……” 幾位藏藍色袍服的暗衛領命后,很快消失在街頭巷尾。沒過多久,正在診脈的空海大師跟前就來了一位骨瘦如柴、瘋瘋癲癲的病人,不少人認得此人,正因認得他們才更加驚訝。 怎么去年晚秋蠶那陣身子骨還壯實的二牛,現在都快瘦成個骷髏架子了,這才過去多久。 “大師,求求您救救我吧。” 在二牛的痛哭流涕中,空海大師診脈一番,長嘆一聲阿彌陀佛。 “施主可是年前犯病,為了止疼用了阿芙蓉?” “大師怎么知道?” “施主并非身有頑疾,如今身體虛弱、精神不濟、骨瘦如柴,全因這阿芙蓉而起。” 阿芙蓉還會害人?青城富庶、百姓們吃得精致,對阿芙蓉也不算陌生。燉湯時放點進去,只需那么一點,燉出來的湯香味能傳出去一里地,這等省時省力的法子受到不少人家推崇。吃得好了牙容易壞,不論大人孩子都扛不住那疼,疼到不行了含點,全身輕飄飄的疼痛立馬全消。 用處多多,不少人家日常都備著,就連百草堂這等大店也對其持無所謂態度。 “這阿芙蓉用少點沒什么,一旦上癮便徹底離不開,癮頭上來手邊沒有,便如百爪撓心。” 空海大師說完,二牛就連連點頭:“大師說得好像親眼看過似得,可那不是我在犯病?” 對啊,難道不是犯羊癲瘋? “不是病,只是阿芙蓉成癮。你這病無須藥,只需半月不用阿芙蓉,自可不藥而愈,只是這其中難免要吃些苦頭。”篤定地說完,空海大師環顧四周:“貧僧在青城游走多日,街頭巷尾常聞到阿芙蓉燉湯的味道。此物雖好用,但容易上癮。這些時日貧僧為多人診治,本是自愿之事也不該邀功,但此刻貧僧還是想以此功勞,懇求諸位百姓莫要再用此物。” 空海大師將姿態放得很低,可正是這樣才感動了許多人。 大師醫術自不必說,這些時日他走街串巷,甚至連積年的疑難雜癥都能找出醫治良方。這會他說阿芙蓉不好,肯定確有其事。 不少人想起來,自己先前誤以為的羊角風,似乎多多少少都與阿芙蓉有關,只是用完阿芙蓉后就好,他們誤把□□當成解藥。 還好大師指點迷津,不然整個青城還不知要誤解多久。明明是在救他們,大師卻將姿態放得如此之地,就這樣他們還有什么臉去貪那點口腹之欲。 眾人下定了決心,回家就把阿芙蓉全都燒了,然后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剛過中午便已傳遍青城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在扔阿芙蓉?” 昏暗的廂房中,一身淡青色袍服,頭發用綸巾扎起的貴公子口中傳出獨有的溫柔女聲,這正是發現自己被當個東西送給平王后,對沈家徹底心涼進而恨上,說服平王跟其喬裝打扮回青城的沈墨慈。 再次回來,她目標無比明確。她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雖然現在不行,可打著平王名義征集一筆錢,她便能東山再起、徐徐圖之。 偏偏平王名不正言不順,有小侯爺在前,那幫無利不起早的綢緞商肯定不會出銀子。這時候就需要點特殊的方法,她本來想得是想在菜肴中多添點阿芙蓉迷惑人心智,讓他們迷迷糊糊在契書上畫押。等眾人想明白過來,埋怨的也只會是沈金山,這樣她也算狠狠報復沈家一把。 可如今空海大師這樣說,所有人都信了,她再想用這一招顯然已經不成。 “既然不能用,那便從舞姬身上下點功夫。走,去首飾鋪。” 換上不起眼的馬車,繞小路到達首飾鋪。想到方才別院中丫鬟回來說,首飾鋪子中新出了鈴鐺首飾,她隱約記得以前學過西域一種舞蹈,韻律極為獨特。若是單跳只是好看,可若是加上鈴聲,那就能迷惑人的心智。 可現在是什么情況。 “沒有?可剛剛你不是預定過!” 傳話的丫鬟有些著急,“姑娘,剛才還有,可店家說已經被全部被胡家姑娘買走。而且……她連圖紙都買走了,這種首飾日后只能賣給胡家。” 胡瑤!怎么又是胡瑤! 氣急之下沈墨慈攥緊手心,直到攥出血來都渾然未覺。 找不到鈴鐺鐲子,那舞也就白費了。阿芙蓉的味道大家都熟悉,總不能明目張膽地放,眼見著日落后別院便要上演征募宴,她還有什么辦法? 思索的太過入神,直到手心流血處結痂,直到外面傳來婦人的議論聲。 “趕緊把這害人的東西扔了,仍遠遠的,聽說不小心吸進去還能上癮。” 吸進去?一籌莫展的沈墨慈突然眼前一亮,她有辦法了! ☆、第56章 對于沈墨慈的咬牙切齒,阿瑤全然不知,此刻她正在云來樓內忙活著布置明日征募軍餉宴所用場地。 每年青城綢市開市,大夏東南西北的商客都會沿水路云集于此。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當然也是為了從這些不差錢的商人身上撈錢,城中建起了各式各樣的客棧、酒肆。京城的大氣、大漠的粗獷、南詔的神秘,各種服飾、擺設以及器皿應有盡有,只要你有銀子,便能得到一切。 而幾路商客中,出手最為闊綽的當屬盛產珠寶的西域前來的商客。為了伺候好這些金主,城內商家關于西域的各種物品總是極盡華美。 現如今這些東西全被陸平搬了過來,三層高的屋頂上原先吊著的華麗六邊形宮燈被摘下來,換成水晶吊燈,周圍墻壁上掛上各色繪制有飛天的彩繪。 “哇。” 站在開闊的一樓大廳內,阿瑤仰直脖子,看著頭頂上藏藍色袍服的暗衛飛來飛去。原先需要架梯爬墻、興師動眾才能換好的宮燈,這會只需輕輕一跳把舊的摘下來,再輕輕一跳把新的掛上去。 “陸平大哥好厲害。” 方才進來時,景哥哥已經給她介紹過陸平,幾次遞東西時說話后,兩人也熟悉起來。 仰起的脖子順著他下落的動作低下來,微微仰頭盯著陸平,阿瑤雙眼在發光。 被如鄰家meimei般可愛的姑娘看著,陸平下意識地瞥向二樓小侯爺。他并非蠢笨之人,先前一個月沒發現端倪,只不過是太過沉浸于對小侯爺的敬佩中。可方才小侯爺要他日后保護胡家姑娘,他也回過味來。 胡家后院之事事無巨細回報,這哪是為了完成皇命,分明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畢竟小侯爺,在接近人家姑娘的同時打開局面,追媳婦忙任務兩不誤,果然是高。想起指揮司那些因為常年忙于任務,后院起火的暗衛,陸平對小侯爺的敬仰之情非但沒有絲毫降低,反而又升高一大截。 簡直是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 被胡家姑娘熱切的目光看著,雖然心里升起一股男兒自豪感,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看向小侯爺。二樓陰暗處的小侯爺神色晦暗不明,但跟隨多年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其不悅。 “不過是一點輕功,我這算不了什么,侯爺那才是真的厲害。” “景哥哥也會武功?” “當然,侯爺與我對決,只需要一只手便能取勝。” 邊說著陸平邊心下感嘆,雖說長江前浪推后浪,但為什么那些前輩都是普通浪潮,輪到他這就成了錢塘江大潮,不帶這樣的啊。 明明兩個月前比武兩人不相上下,甚至他略勝一籌,可短短兩個月過后,小侯爺就跟被隱世高手灌頂傳送一甲子內力似得,單手打得他落花流水。 深不可測! “也對,那天去城南鋪子……”那會眼見著驚馬撞上來,是景哥哥伸手抱住她,然后還帶她在樹林中穿梭,“景哥哥也很厲害。” “侯爺真的很厲害。” 兩人有志一同地點頭,然后彎腰開始鋪地毯。雖然明日才是宴會,但提前一日云來樓已經清場。先前一樓的方桌條凳暫時被清到后院,露出毫無阻隔的開闊空間。 “一共多少桌?” 阿瑤聲音不大不小地問著,抱著地毯進來的陸平開口:“連帶侯爺一共是二十四桌,剛我走一圈大致丈量過廳大小,侯爺和最主要的八位綢緞商圍坐在里面,剩余十五家依次圍在外面,左邊門口空出來的位置做簽名、募捐記錄之用。” 指著位置大體比劃下,說完后他看向阿瑤:“胡姑娘看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動?” 都已經做得這么好了她還有什么需要去想的。 “這就是得力的下屬,”一直在二樓居高臨下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輕聲在她耳邊說完,他仰頭朝對面說道:“安排得不錯。” 陸平皂靴腳后跟一磕,雙腳并攏站得筆直,躬身道:“謝侯爺夸獎。” 這樣就行了?扭頭看向少年,阿瑤滿臉問號。 不這樣還能怎樣?點頭,他眼神無聲地表達出這種意思。揉揉她小腦袋,手順勢下滑,慢慢靠近她的腰。 “景哥哥,你……”察覺到腰被人摟起來,阿瑤有些難為情。然后下一刻她的腰被牢牢箍住,雙腳離地,整個人被帶上了二樓。 “站在高處看得比較清楚。” 腳落到實處,順著他的話,阿瑤手巴在圍欄上,居高臨下看過去。開闊的一樓,陸平正在領著其余幾人打線。滑石從木頭上滾過,原本一整片的地面被分成均勻的三塊,正對著門的中心位置擺上一塊最大最華麗的地毯。 “明天景哥哥坐那?” 不等他有反應,一塊塊相似的地毯鋪上去,阿瑤一塊塊指著。阿爹該坐哪、沈金山該坐哪,還有管碼頭的黃伯伯、城西負責提供染料的李伯伯,自幼長在青城這些人的名號她也聽說過,根據勢力大小、與自家關系的親疏遠近、甚至還有前世阿爹死后的反應,她自己先默默排了遍位置。 等她說完地毯也差不多擺完,陸平抱著一摞木雕的身份銘牌進來,其余人則往里面放矮桌。 “就按阿瑤方才說得來。” 抱銘牌的陸平手一頓,先將小侯爺牌子放好,然后看向阿瑤。 “屬下記性不好,能不能勞煩胡姑娘再說一遍。” 阿瑤一愣,“可我就是隨口一說,而且摻雜了許多私心,難免有失公允,這樣不好吧?” 人要臉樹要皮,有錢的商賈吃喝不愁,對臉面更為在意。若是全按她的想法來,沈家以及依附于沈家的多數商家都得坐到犄角旮旯。雖然她樂見其成,可若是那些被拂了臉面的人心生不滿,耽誤了景哥哥大事可就不好了。 這丫頭在關心他,心下熨帖,藏于內心許久的話脫口而出:“你是本候的人,自然可以肆意些。” 小侯爺表白了!抱著銘牌的陸平手下一僵,上面刻著“沈金山”名號的牌子摔下去,連接處木榫松動、摔得七零八落。 景哥哥怎么能這么說,阿瑤臉上一陣火燒。下面響聲傳來,陸平呆滯的神色映入眼簾,熱意再度升騰,“原本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臉瞬間染成一塊上好的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