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李家佑深吐一口氣,轉身坐于窗邊兒的單人沙發里。 他仰頭,透過兩扇高長的玻璃門,從內向外看。 染上星光的夜幕,濃墨減淡;月光鋪陳在陽臺周邊,雜揉了暈黃的路燈。歪頭一瞧,正對視線的對面樓層,有家陽臺掛了兩盞大紅燈籠。看不出喜慶,倒深感陰森。 于是,恐慌襲來。 這是接完兩通電話后,他產生的唯一情緒。 與父母感觸不同,他和弟弟相伴成長,相近的年齡不曾讓他在意弟弟的婚事,就連趙曉琪忽然闖進他們的世界,他也當那是小打小鬧。 他想最多的,是怎樣好好照顧他一輩子。 所以,眨眼間,他要轉換思維去想“誰能和弟弟白首到老”的命題?恕他無能,他心亂了。 外面的冷風被緊閉的落地窗阻擋在外,他卻深感一絲寒冷。 李家佑突然起身,關掉所有的燈光,把自己隱于黑暗里。 這般再望過去,鬼氣的紅燈籠,猶如地獄的首門,就差張牙舞爪的黑白無常。 “什么審美!” 他雙手交疊于大tui根部,故意打散眸中的焦點,將整顆腦袋放空。 身處同樣靜謐的黑暗,他感覺離弟弟更近了些。那次李家晟的發狂,讓他意識到:弟弟沒有很堅強。 自我懷疑的丑陋、卑微奢望的不安,弟弟全都埋于心底。 他不禁想起那幾段話。 “我就是啞巴,我就是無法表達,你為什么逼我開口!我會寫字會看書,不成嗎?” “我是會說話的騙子!” “他們把我當成傻瓜!他們以為我是廢物!車不讓我開、電梯幫我按、飯幫我做。為什么因為我有那么點缺陷,你們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變態!像是看怪物!像是憐憫地對待一只流浪狗!” 每每咀嚼其中的詞匯,他心生寒意。親戚們總夸,儒雅俊朗、眉目含笑的弟弟,性格溫和,舉止有涵養。比一些普通人更加優秀。 時間一久,他們都認定弟弟有顆堅強的心臟,甚至親戚的孩子都拿弟弟作“身殘志堅”的作文典范。 然而,鏡花水月的假象,美好的用來欺騙旁人的眼睛。 普通人都可以脆弱,他們為何不能? “趙曉琪。”他忽然打斷反思,出聲念道。這個女人,恰到好處的出現,未知且充滿不確定數。 “藍舒妤。”他轉而又念道。 一起長大的meimei,知根知底,人長得漂亮,但腿部殘疾導致性格有點怪異。 哪個他都不喜歡,但是,哪個是李家晟喜歡的? 他覺得,要見見趙曉琪了。 第25章 我們(三) 李家佑是行動派,他當下起身,手臂搭了件黑色大衣就出了門。 外面風很大,吹得人直發抖。他拉高衣領,雙手□□口袋中,目不斜視地直奔目的地。走得太匆忙,有對依偎著的熟悉身影從身旁掠過,他也沒留神看。 可到了咖啡館,他的眼光又到處搜尋。溫綸見他神態里帶著少有的嚴肅,好笑地說,“他今晚沒來。” 李家佑聞言挑挑眉。他們都心知肚明李家晟沒來的原因。現在的李家晟,娛樂活動可不止看書,還有外面廣闊的世界。他正跟著趙曉琪,學會放開自己。 于溫綸而言,這是好事。 于李家佑而言,這是禍福并存的事。 他另起話頭:“溫叔,我們聊聊吧。” 溫綸多少猜到他要聊什么,指指那頭,“家佑,先坐,我給你泡杯咖啡。” 李家佑晗首同意。 刷完杯子的守夜服務員,好奇地探出腦袋張望他的背影,不無感慨道:“哥哥也不容易。” “哦,怎么說?” “唔。”被這么一問,守夜服務員詞窮了,他摸著下巴思索會兒,最后憑著感覺講:“因為弟弟有殘缺,家里人更偏疼弟弟,身為哥哥也必須全心照顧弟弟,怎么說都有點不公平。” 溫綸但笑不語。 “欸,老板,難道沒人覺得哥哥比較辛苦嗎?” 溫綸沒回答他,端著泡好的咖啡走出作業區,守夜服務員見狀悄悄嘟囔句:“你也偏疼弟弟。” 旁人的視角總帶著自我的評判,殊不知當事人有著不為人知的考量。 李家佑捧著熱乎乎的咖啡暖手,那件帶來的大衣靜靜地躺在旁邊的座椅上。對面的溫綸在等他開口。 “溫叔,你見過趙曉琪吧!” 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口氣。溫綸微微揚眉,他扯開嘴角:“挺好的一姑娘,性格善良且勇敢,蠻適合家晟的。” 李家佑聽完,右手的大拇指摩挲著馬克杯的杯柄,不太茍同道:“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