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舍身薄涼客(二)
乍聽如此絕美的小姑娘說出粗俗的俚語,白須老者卻是哈哈大笑,止住了后頭暴躁無比的光頭巨漢,摘下了懸掛于前的骷髏頭,隔著陣法光幕盤膝坐下,若不是蕭寧素知道這人就是邪修頭目,路遇還真要以為那位隱世清修的大能高人。 “女娃娃,你看這滿城盛景,有何感想啊。”白須老者遙指血火連天的涿城,平靜說道。 蕭寧素皺眉,知道白須老者不安好心,但九華封靈陣隔絕的是世間一切法門,包括音攻惑心,縱然是真人在前,親口蠱惑,聽見蕭寧素耳朵里,也只是平平無奇的普通言語。 “盛景?呵,邪魔詭道,與你們多說一句,都是我自甘墮落!待我道宗大能前來,盡數擒殺!綁縛去雷殛按罪處死!放下屠刀,廢去修為,說不定還能保下一條性命!” “哈哈哈……”白須老者放聲長笑道,對身后眾邪修說道:“看!果然是受賊道蠱惑太久的小修,還知道反勸老夫,有慧根有慧根!” 越聚越多的邪修都是放聲大笑,尤其是光頭巨漢,低沉笑的“轟轟轟”,竟是將陣外地面都勾地如波浪涌起。 白須老者斂了笑容,正色道:“小女娃,你道我等是邪魔歪道,不顧天道倫理,殺人屠戮,那你又可否知道你們自詡于神州無上道統的名門大派又是如何做的,無非是我等隨心所為,不加掩飾,正道煉氣士披著一層偽善的皮罷了,每出一個真人修士,世間要造出多少殺戮?女娃娃,你捫心自問,有多少罪不致死的人在你手上?” 蕭寧素沉默,她這一路走來,擊殺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從十八歲起出趙家鎮,梧風山下與楚離虹合力,幾乎全滅了堵截的小宗師,大河渡船上殺死十數個盔奴,那些個盔奴全是被迫的,再到萬里赴太華,韶眉虎等等,這些人都是對蕭寧素有惡意,殺了蕭寧素并不覺得多愧疚,但很多的確罪不至死,不管怎么圓下去,都無法圓過前幾日在林宅殺死的,被邪修所控的凡人。 見蕭寧素不吱聲,白須老者毫不驚訝,說道:“你自己尚是不能說服手是干凈得不染一絲鮮血,又有何資格在斥責我等是邪魔,若是涿城真有一顆升仙丹,一本絕世功法,只需殺一千凡人,世間有多少正道修士不干?不過是怕業報而已,尋個由頭,全殺了,在修士眼里,凡人如草芥,唯獨要畏的,天道而已,哼,天道斬下來能白日飛升,照陽有人斬天道!” “再看你們道宗所為,龜縮在太華中空談神州盛世,坐看凡間無數饑民流亡,若是真的盛世,每日中豈有如此的流民在道觀前乞活?個個修道長生取之天地神州,卻尸位素餐,遑顧凡人死活,放任自由死去,與我等取下性命有何區別?真要是普濟眾生,何不將宗門功法盡皆開放,有志有才者自行修煉,又何必建立宗門延續傳承?世有德行,無須宗門把持!” “再看你們所說的邪魔,無非是提早結束凡人痛苦一生,正道煉氣士餐風飲露取自天道,我等同樣取自天道得之萬物生靈,有何過錯,我等尚未是如名門大派爾虞我詐,內外團結一心,這便是自詡為正道中人絞盡腦汁,歷經萬千年都無法剿殺我等明道之由!” 一席話說的蕭寧素秀眉緊蹙,蕭寧素將鳴蟬歸入鞘中,走近光幕,靈輝流轉間,俯下身來,與白須老者幾乎是面對面,目中滿是誠懇,說道:“你說的很對啊。” 白須老者眼底閃過一喜,仍舊是一副仙風道骨模樣,果然是小修,一番話就能說通,威嚴道:“孺子可教,啟開陣法,吾為明道禱祝,觀你頗有慧根慧骨,許你做老夫座下弟子,從此以后一眾師兄弟都親如一家。” 背后邪修們貪戀地盯著蕭寧素傾城之姿,聽得禱祝大人如此說,個個是目露精光,親如一家,一點也不會錯,包管新進來的小師妹日日賽過神仙,調教地服服帖帖。 “哦。”蕭寧素應道,腳下卻是不動,環手于胸,光潔下巴一抬,大聲道:“你說真的蠻好的,要不要我給你鼓掌呀?”說罷真的是單調地拍了幾下巴掌。 “真是個白癡,你說的好和我有一分關系?你繼續說呀,我聽著呢。” 白須老者頓時面上紅一陣白一陣,霍然起身拂袖而去,兇然道:“朽木不可雕,鷲獅,布置地也差不多了,速速將靈陣打碎!” 名為鷲獅的光頭巨漢轟然應諾,扛起一柄大斧,就是狠狠砍在薄薄的光幕上。 與此同時,道觀內的通訊法陣終于是與太華勾連上,一道虛影漸漸凝了出來,夏越冬匆匆地躬身一禮,說道:“不知是哪位真人,夏越冬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告!” “是夏師侄啊,有何要事,說來即是。”守在天一峰虛天障分屬陣盤前是銘鼎真人,識得二重天棲夔真人愛徒夏越冬,知是夏越冬素來沉穩,聽是有十萬火急,也不在意虛禮。 “弟子與蕭寧素師姐身在涿城,一切安好,但涿城此刻被無數邪修群起攻之,弟子不知靈陣還能堅持多久,與師姐二人日前在中山縣斬殺了一個寄身神像作祟的血河邪修,取得了一顆內輪,恐是因此遭了群魔圍攻!” 夏越冬一口氣說完了前因后果現狀,銘鼎真人這邊皺眉看著夏越冬背后大殿動搖,又見得他手中封靈琉璃盞確是一個邪修才會誕出的內輪,說道:“賢侄莫慌,本真人這就稟告真君,堅持一時半刻,援兵馬上就來!務必藏好內輪,這次要一并剿滅了為患多年的北地邪魔!” 通訊法陣關閉,虛影散去,夏越冬濃眉緊鎖,沉思片刻,下定了決心,便去尋蕭寧素。 蕭寧素站在觀門,憂心忡忡地看著光頭巨漢一下一下猛劈陣法光幕,很快就有更多的瘋魔邪修前來助陣,九華封靈陣雖是實打實的真人布下的靈陣,但在數個血河邪修全力施為也是搖搖欲墜,更何況還有一個被眾邪修奉為“禱祝”的白須老者,邪修狡詐,必定是知傳送法陣隨時有可能搭上靈橋,不可能坐視太華派來真人真君一網打盡的。 光幕已是如蛛網般碎裂,后面卻是一只手抓住了蕭寧素手臂,蕭寧素驚叫一聲,頓時被拉進觀內。 “你做什么?”蕭寧素氣沖沖地掙開了夏越冬手掌,想著這偽君子果然是要露出真面目了么? 夏越冬微微施了一禮,遞過裝著邪修狄夷內輪的封靈琉璃盞,懇切說道:“師姐,太華援兵還有一陣子,我怕陣法無法堅持太久,這內輪放在我身上不合適,師姐,我知道你兌了一份空月元露,將琉璃盞浸潤其中,外頭邪修是發現不了的。” 蕭寧素不解道:“打破陣法后,你我都是有死無生,與其受辱,倒不如自刎來的痛快,你說空月元露能掩蓋氣息,找個地方藏好,道宗肯定會發現的,你說是不是?” 光幕暴響聲此起彼伏,夏越冬聽見了陣點崩裂聲,急聲道:“師姐,你要信我,夏越冬沒有別的意思,只希望師姐平安,一定要內輪交到太華,其余的事情,越冬會處理妥當的。” 蕭寧素面有戚戚,但還是按照夏越冬的說辭,將琉璃盞放進了空月元露中,腳下地磚塊塊隆起,屋瓦跌落,抬頭望去,直上云霄越發磅礴,形似勾連天地的月光。 “真美啊。”蕭寧素聽著陣點暴烈崩潰聲,這次恐怕是真的走不脫了,頂多半盞茶功夫,邪修就要打破陣法了,而她是知道傳送法陣時限的,等到真人前來,或許剛好看見他們兩個化作飛灰。 夏越冬深深地凝望著眼前佳人,他見過許多風情萬種的太華女弟子,但無一如蕭寧素一般真性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她什么,容顏?劍法?亦或是那一份灑然?不過世間情愫不都是如此,不知所起,不知所終? 夏越冬湊到蕭寧素鬢間,嗅了一口淡淡的馨香,低聲說道:“師姐,得罪了!”說罷兩手閃電伸出,一手點住氣海,一手按住太陽xue,觀外,被擊破的陣法光幕如晶瑩雪花片片飄零。 “找出內輪!打斷法陣!”白須老者吼道,卻是看見觀門走出挾持了蕭寧素的夏越冬,示意眾邪修各干各事,休得傷害這二人。 “小修夏越冬誤入賊道良久,一直期盼明道前來度化,今日得見,萬般榮幸,特此獻上爐鼎一個,以及明修內輪!”夏越冬大聲道。 白須老者背著手立在夏越冬身前,能被鷲獅、尨贇等血河邪修奉為頭領,十有**是個相當于真君的邪君,饒有興致道:“老夫猜的不錯的話,你應是姓夏才對,老夫與令尊算是老相識了,令尊當年追殺老夫塞外千萬里,不曾想其子卻是很有靈性,內輪呢!。” 夏越冬從懷中掏出一只與夏蕭寧素那個一模一樣的琉璃盞,恭敬道:“梼杌邪君請看,這就是小修拼死保存下來的明修內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