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正如西江滿月(二)
生悶氣并不是蕭寧素的作風(fēng),回了青桑院就拿了釀靈葫蘆,喝的爛醉過去就呼呼大睡,守在一邊的董昕終于是聽見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恍然大悟下怪不得小寧反應(yīng)這么大,原來是心里惦記著人,既然如此到時候按古禮成親時…… 董昕一夜想入非非,連屆時新郎官親迎攔門催妝撤帳唱的小曲兒都想了由頭出來,看的后半夜過來的張紉寒直是奇怪,傻笑什么呢這么開心。 三重天內(nèi)正苦心修煉的徐陽沉浸在煉化精魂中,突兀地打了個極響亮的噴嚏,差點岔了功法,摸著鼻子想道又是那個仇家惦記自己了,他自然是不曉得蒼天之下有個小女修惦記了他許久,也怨懟了許久。 倘若徐載負知道,會不會下一個蒼天來? 長夜無夢,蕭寧素面無表情地去到了玄武墀,無當(dāng)?shù)茏诱诶夼_對面,而夏越冬杵在其中顯眼無比,蕭寧素看著就覺得心煩,低頭打坐調(diào)息,而夏越冬見她是真的惱火,坐了回去,想著參透《太一生水》也沒這么困難,為何要猜一個女子心思卻是難于青天? 今日決出前二百,各殿余下的弟子不過三四十人,都是各院中頂尖中的佼佼者,無有一個是弱手,董昕從淘汰弟子又打了回來,再度與嘉瑜川一個名做審乾的法修弟子斗地險象層出,審乾精于控水,真水屢屢克制著董昕丙火,董昕幾番挨了冰水淋透,冰錐刺骨,終于是發(fā)怒了,祭出赤羽扇,這柄巔峰寶器果然是出手不凡,扇出威能極強的真火,內(nèi)中的一絲虜獲來的太陽真火將審乾燒地難以御守,艱難地勝了。 董昕有些哆嗦地走下場,接過黑氅衣,得意道:“哼,敢在小姑奶奶面前玩水,我非燒干了他不可。” 張紉寒看著審乾道袍燒的破爛不堪,便是眨了眨眼,勸道:“畢竟本宗弟子,稍微留些顏面。”董昕自然是渾不在意地“嘁”了一聲。 董昕勝了,穩(wěn)妥地進了小比前二百,董小姐闊氣,看不上那些個道宗獎賞,不過總是顏面長光,三萬余弟子中排進前百,便是開天門毫無異議,道宗將來培養(yǎng)時多以小比名次為評斷,道宗雄渾,家族再是強盛又何能捱過道宗九牛一毛?譬如天門破障丹,董昕有再多的靈玉,她也買不來,若是難聽些,道宗要將罪修綁上七殺柱遭雷殛,又豈是權(quán)勢能救的?殊不知青瑜真人、祺貞真人這二位僅次于神闕真君的金蓮真人,真押上刑臺時,有何人能改變道君心意? 蕭寧素這一輪對上的是無當(dāng)?shù)茏樱瑔咀魑浔螅浔蟪种箨粗拰幩睾谥樕蠄觯闹惺墙锌嗖坏髱熜帜闳窍碌奶一▊鶇s是讓師弟們還。 但比試總得比試,蕭寧素之前的比斗從未用出全力,不出素王,就等于未出全力,眼見武斌抱定了龜縮到底的態(tài)勢,蕭寧素頗是不耐煩,一式摘星騙過了武斌,旋即溶入其中的開天便是徹底卸開了大戟,赤手空拳的武斌退無可退,剛要梗著脖子認輸,蕭寧素立時一招摧城,生生將武斌打地吐血倒飛,跌在玄武墀上動彈不得,執(zhí)事上前一探,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渾身骨頭不知折了多少處,好幾顆珍貴丹藥下去才吊住了命。 “蕭寧素,勝!” 蕭寧素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過擂臺,朝著無當(dāng)?shù)茏又凶呷ィ瑘?zhí)事們抬頭看向棲夔真人,真人一揮手,示意不得因此誤了小比,話是如此,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蕭寧素身上。 夏越冬本就坐在最前,昨日情形反了一反,輪到夏越冬抬起頭看著蕭寧素冰寒的俏臉。 “鏘。”蕭寧素拔出了素王,系著寰宸穗的素王銳氣盡皆內(nèi)斂,蕭寧素將劍尖點在夏越冬眉心上,僅是一絲,就能觸及血rou,執(zhí)事們捏著法訣,唯恐蕭寧素一時怒上心頭。 而夏越冬并沒有躲避,眼神清澈地對望著蕭寧素,與昨日同樣,沒有一絲貪欲**,盡是該有的激賞與愛慕。 愛慕佳人的事情海了去了,自古佳作多于抒情,抒情又多于男女之情,先古之時一曲《蒹葭》傳唱千年,道的不就是思慕佳人么? 可夏越冬愛慕也好,傾慕也罷,若是正兒八經(jīng)地來,蕭寧素雖說必是拒絕,但也不會傷了情面,更不會到這遭猶如仇家一般,這就不是愛慕了,而唐突了。 蕭寧素輕蔑地一揚唇角,垂了劍尖,說道:“這是素王,你要有資格讓我拔出來才對。”言罷,在夏越冬身前一寸,刻了一尺極工整的劍痕來,銳氣極重,堪是觸手而傷。 夏越冬目送著蕭寧素繞了一圈走回青桑弟子中,并無多大懊惱,而是伸手放在蕭寧素刻出的劍痕上,素王劍氣是何等霸道,不施真靈氣,手掌當(dāng)即皸裂開來,而又倏忽完好如初。 明里盯著他的目光少了許多,夏越冬仍舊是看著不遠處的蕭寧素,她依然盤膝打坐納靈,膝上放著鳴蟬,肩后掛著素王,一顰一蹙間芳華絕代,夏越冬轉(zhuǎn)回頭,擂臺上二人捉對廝殺與他并無多大意義,與蕭寧素一樣,從未有人值得他全力以赴,值得他全力以赴的,或許,應(yīng)該,必定。 只有她了。 世人多有愛慕之心,三成隱沒于塵煙,三成止于喉中,三成止于口中,有一成敢于說出,那又有何可笑的? 棲夔真人與祺臻真人互換了個眼色,不覺間反而是一絲凝重沒有,在場真人里以甘露谷的晴旦真人最為年長,以棲夔真人只能排在第三,但以快八百歲的年紀,棲夔真人下過的雨比臺下小輩們見過的云還要多,修仙問道有無情之修,更多有情之修,修路漫漫,有情投意合之人結(jié)成道侶并不是罕事,即便如二重天里出名的恩愛夫妻祺鈺真人倆,兩頭小白鹿早年不也磕磕碰碰? 在祺臻真人眼里,蕭寧素這會兒要去折騰夏越冬不是件壞事,真是無感,直接便是從眼中抹去了,何必一而再地引地眾人注視,無非是咽不下一口氣唄,這是好兆頭…… 不知不覺間二位真人突然是化成了月下老人,盡想著搭紅線去了,至于蕭、夏二人如何想的并不重要,真人們認為該怎么想,他們便會怎么想,難道不對么? 張紉寒仿佛是遇上誰都是要苦戰(zhàn)一番才會下場,與萩葉原一個名做余海的木行弟子斗地難分難解,看的董昕都沒力氣鼓氣了,甚是無趣地看著張紉寒耗光了余海的真靈氣才取勝。 “張紉寒,勝!” “無當(dāng)峰,夏越冬,對,青桑谷,陳世杰!” 這時候只要是無當(dāng)與青桑對上了,就能有一陣躁動,夏越冬上場了,會不會也是如蕭寧素一般,將青桑弟子打地吐血倒飛? 與蕭寧素切磋過一場,還借了她二百靈玉沒還,乍聽聞自己對的是夏越冬,陳世杰并不慌張,從容起身,一撣道袍灰塵,便是要上場。 “陳師弟。”蕭寧素輕輕喚道。 陳世杰回頭,道:“師姐有何囑咐?” “速戰(zhàn)速決!敵不過即刻認輸,莫讓自己受傷。” 陳世杰眼中閃過幾分感動,重重地點了點頭,當(dāng)日他與蕭寧素切磋,見蕭寧素止于遍灑符箓前不得寸進,自認為是蕭寧素不過爾爾,如今才意識到蕭寧素不過是讓著他,喂招罷了,如此心地柔好的女子,應(yīng)有良配,或是縱橫一生。 待執(zhí)事封了擂臺陣法,陳世杰果斷撒出漫天符箓,元母符一定,立時結(jié)成了符陣,知道夏越冬實力深不可測,陳世杰并不進攻,而是疊上數(shù)道符陣,彼此間互不干擾,有越疊越強的氣勢。這等符道修為,令祺臻真人有些刮目相看,小比后的符道比試,此子有望奪魁。 夏越冬并不打擾陳世杰布陣,靜待陳世杰撒開了全部的符箓,這才負著手緩步走來,陳世杰不禁是強自鎮(zhèn)定,他并不認為符陣能擋住夏越冬。 近得陳世杰三丈,夏越冬每走一步便有無數(shù)火焰、金刺、朽木、玄水、厚土在身旁咆哮,每走一步,他便伸手摘下一符,如同隨意地拈走一棋盤上的白子,任由陳世杰手指連動,補上后續(xù)符箓,但夏越冬一動元母符箓,等于解開了一層符陣,到了一丈內(nèi),陳世杰七層符陣,就只剩下了一層。 夏越冬面色依然溫煦,在陳世杰無奈眼神中,輕松破開了所有符陣,二人之間,無有任何遮擋。 陳世杰在符道有頗有造詣,若是與人實打?qū)嵉睦p斗,本事與南橘也差不了多少,對上夏越冬無疑于以卵擊石,毫不猶豫地喊道:“我認輸!” 一言既出,陣法便是解開,陳世杰匆匆地下了場,而夏越冬看了看閉眼打坐的蕭寧素,玉冠高聳,黑袍一甩,回了無當(dāng)?shù)茏又小?/br> 能全身而退,不傷一根汗毛,陳世杰有些劫后余生之感,此番雖是沒能進到前百,止步在二百開外,于他而言本就是驚喜了,入前三百道宗就有獎勵,青桑谷中也會有獎賞,應(yīng)是很好了。 蕭寧素撫著鳴蟬,想道這次總歸是要你出來應(yīng)對應(yīng)對了。 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