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大雪滿弓刀(三)
棲夔真人手掌虛虛一抬,玄武墀上當即劃分出縱橫豎線出來,仔細一看,剛好是堪夠十二對弟子捉對比拼,朝通天塔一躬身,棲夔真人凌空走回無當峰高臺上,神色自若地看著臺下弟子隨執(zhí)事唱名而上。 “青桑谷,南橘,對,無當峰,王奇。” 南橘雖說是平時憨了點,但這涉及了顏面的事情,珂羽真人總不可能坐視自己的寶貝女兒連正式小比都進不去,未免太過丟人下就私相面授機宜,賜給了橘子許多符箓寶器,愣是皮球一樣撞地青桑谷弟子們東倒西歪,險險地站在了玄武墀上,卻是沒有想到,第一個做了火鍋底料。 南橘聽到是與無當峰弟子比斗,頓時有些慫,后有蕭寧素三人連鼓氣帶逼視,前有觀禮臺上的娘親溫煦的目光,四下無法,晃了晃馬尾辮,上了擂臺。 而無當峰王奇早在擂臺上等了一陣子,果然是極標準的無當峰弟子,面癱得緊,不多一分顏色,冷漠地互施禮節(jié),不待南橘反應過來,一桿畫戟便照頭劈下。 南橘哪里見過這場面,像是愣了過去,觀禮臺上的珂羽真人眼神一晦,她并不擔心女兒安危,擂臺自有陣法催動,受傷在所難免,生死是必保的,但當著娘親的面揍女兒,珂羽真人面皮便有些掛不住。 后知后覺的南橘終于是清醒過來,千鈞一發(fā)際后傾一倒,一道光華水幕攤在面前,稍稍滯了一滯畫戟去勢,趁著空隙干脆就地一滾,“鐺”地一聲徹響,南橘也滾到了一側,手一摸錦囊,揚手就是數(shù)張真火符灑出。 無當峰弟子怎會懼怕這種撓癢癢的符箓,畫戟舞出疾風,將明黃真火攪到一旁,挺戟突刺,不欲與這個實力頗弱的青桑女弟子纏斗下去,速戰(zhàn)速決,之后的比試強手甚多,不值在此靡費真靈氣。 “咚!”又是一聲徹響,畫戟實打?qū)嵉卮淘诹四祥傩乜谏希珔s是撞出金鐵之聲,這次王奇終于是有所動容,暗道果然是前三百中哪有水貨。 是不是水貨南橘心里明白,真火符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南橘要為貼上金罡符而爭取一點時間,此刻她的肌膚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輝,一捏小拳頭,嘿嘿笑道。 “你要挨打了哦。” 金罡符一貼,渾身如金鐵澆鑄,氣力大漲,堪堪夠到王奇脖頸的南橘竟然是直來直去,攥住了畫戟小枝,勢均力敵下又掄起拳頭一下過去,逼地王奇不得不出手應付,就這么令人哭笑不得地你來我往地僵持了足足一炷香,南橘壓根不怕王奇揍她,而王奇的巧勁卸去了七八成力道,直看的珂羽真人扶額,心里莫名埋怨起非要用“橘”不用“譎”做名字的軻離真人來。 遠在司隸的軻離真人正與未央宗的真人們高談闊論,突然猛地一個噴嚏,弄得滿堂皆驚,軻離真人摸了摸鼻子,這時節(jié)誰還能咒她,肯定是媳婦了。 臺下的蕭寧素三人也是一樣的無語,若不是不得喧嘩,董昕簡直都要跳上去幫南橘打了,這打得,是個什么勁? 你是壬水,壬水啊!用真水淋他,凍他啊,董昕無聲地咆哮著,可南橘正打興頭上,完全忘乎所以了金罡符只能維持一炷香,果不其然,王奇的下一拳直接將她打地倒飛出去,跌下了擂臺。 “王奇,勝!”執(zhí)事宣布道。而臺上的王奇默默地扛起了畫戟,比斗到這地步,回去還不得被師兄弟們嘲諷至死,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看著寶貝女兒跌了下去,南橘扶了下去,觀禮臺上的珂羽真人隨即憑空消失,其他真人只當沒看見,珂羽師妹這寵孩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于是南橘的名次就定格在了一千八百名上,目睹著杏仁蹲在珂羽真人肩頭上瀟灑離去,蕭寧素直感慨這貍貓上輩子八成是貓仙,不然這輩子哪來那么好的命。 “青桑谷,張紉寒,對,嘉瑜川,曹啟功。” 董昕揉了揉張紉寒的臉頰,叮囑道:“意思意思就好,咱們要的是漂亮下場噢。” 而蕭寧素聽見曹啟功這名字,心里就是翻起了一陣不愉快的回憶,眼皮便垂了下來,對著張紉寒比了個口型,張紉寒有些疑惑,但依然是點了點頭,示意如你所愿。 曹啟功自碧潭一事后沉心閉關在藏經(jīng)閣中,埋在了書卷與校場中,不知不覺間竟是在嘉瑜比試中奪了前三十的名次,終于是掃去了心中的灰霾,與面前這位湖青色道袍,簡單綰了道姑發(fā)髻的同門一禮,謹慎地一捏指訣,施出《云及上清》中開手一式“清虹” “清虹”雖是極為樸素鍛出一股真靈氣,但勝在變化萬千,難以預判出下一招會是什么招式,曹啟功看張紉寒以同樣簡單的“朝霞”并對,心中略略有了底,連捏指訣,要先聲奪人,占據(jù)上風。 張紉寒聰穎內(nèi)秀,以她沉靜性格對敵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取下了周遭實地,再一招制敵的水磨功夫,既然蕭寧素難得有仇要幫忙報,張紉寒旋即攏手于前,猛地一推,她乃甲木靈根,一身真靈生生不息極為厚重,稍遜攻伐,但殊不知巨木亦然撐天? 曹啟功這一招只用了七分力,哪里敵得過張紉寒全力出手下的“森森林海”?僅是一息,招式就被破開,曹啟功雖是反應奇快,一拍錦囊,間不容發(fā)地貼上金剛符箓,但倉促之下無從徹底激發(fā)符箓真靈,張紉寒纖指一捺,蒼翠真靈氣陡然凝成數(shù)根磨尖的巨木,狠狠擊在曹啟功身上。 “噗!”曹啟功當即噴出一口血,倒退了幾步,張紉寒沒有放過機會,攬手一招,便托出了半輪林海虛影,再度砸在突遭重創(chuàng)的曹啟功頭上,直到曹啟功膝蓋一軟趴在擂臺上,張紉寒才未繼續(xù)追擊,一瞄臺下蕭寧素,見她盯著曹啟功,會意的張紉寒一待曹啟功站起就是小火慢燉,而曹啟功倒也是個硬骨頭,明知是敵我懸殊,依舊是苦戰(zhàn)不退,咬著牙不喊認輸二字,直到張紉寒徹底地打暈了他才告一段落。 “張紉寒,勝!” 蕭寧素看著渾身是血的曹啟功被抬下了擂臺,但她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意與解氣,反而雖是多了一些郁結,張紉寒并沒有多問蕭寧素什么,只是微微點頭,與疑惑的董昕隨口聊起來。 蕭寧素很早就想通了嘉瑜川碧潭一事的始末,棲月真人待她確是真心,以青瑜真人為始,棲月真人救下了行將處決的蕭寧素,同時將嘉瑜川換了一個天地,其中的曹啟功無非是小地不能再小的棋子,他承不承認韶虎打飛《太易》都無關緊要,痛失傳人的青瑜真人不會因為一句是否而改變主意,說不得連曹啟功都要吃掛落,怨他?不怨他? 但蕭寧素就是不舒服! 這股情緒一直到了蕭寧素上場之時,好巧不巧,她的對手正是甘露谷的林珂,那個與她誤跌玄武道下有揭不開關系的林珂。 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的林珂面對蕭寧素很是畏縮,攥在手里的一柄融靈劍在微微顫抖,不說那些個舊事,在隱隱有二重天弟子中劍道魁首的蕭寧素之前舞劍,與班門弄斧有何區(qū)別,行禮時深深一躬,而蕭寧素只是微微垂首。 “師姐……怪我么?”林珂知道自己沒有一絲勝算,只期盼蕭寧素莫要將自己打地太過難看,小比中不論傷情,只論生死,她相信蕭寧素有的是法子傷地自己重傷欲死,下場之后撐不過一天。 看著嬌小玲瓏的林珂在求情,蕭寧素心頭涌過憤怒,她不是駟馬難追的君子,她是一個心眼小地很的女子,她想地很簡單,自如地修道問仙,若是別人不去招惹,她更不會惹是生非,卻為何總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究竟是她錯在了哪? 是她的傾城之姿?或是鋒芒無匹的素王?還是那些個他人臆測出來的背后真人真君? 蕭寧素握緊了拳頭,對著林珂說:“是的,我怪你。” 林珂頓時面色從紅潤到青灰,幾乎攥不住手中的融靈劍,哀哀地求情道:“師姐,我錯了,我不該和人一起捉弄你,不該將你推進玄武道里,我真的只是想開個玩笑。” 玄武道下是何等的兇險,一步差池,蕭寧素就不會站在這里,她不自覺地碰上了素王,冷聲道:“我不原諒你。” 眼見蕭寧素反握劍柄,一步步走來,林珂嚇得面色煞白,“當啷”一聲丟下了手中的劍,想返身沖下擂臺,但擂臺上自有陣法限制,不到時候不會放開,林珂驚恐之下抱著腦袋,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認輸!我認輸!” 甘露臺上祺春真人目視著林珂如此不堪,一旁幾位甘露年長真人皆是面如冰霜,她們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在神州,在塞外,在海外,在昆侖! 誰會憐憫!若是求情有用,神州年年豈會隕落如此多的修士! 臺下執(zhí)事們回頭望了一眼甘露臺,明白了真人們的意思,充耳不聞林珂的喊叫,坐視蕭寧素一步步走向林珂。 蕭寧素已經(jīng)握住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