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青衣染白鬢
氣海蒸騰,真靈氣縈繞在蕭寧素體外,一陣旋風倏忽而過,蕭寧素步起步落間就越過了數丈之遙,如此腳力,比凡間快馬快過許多,對于修士而言,無非是閑庭信步罷了,下了洗月峰,蕭寧素往北而行,日行數百里,兩天才走了堪堪一半路途,比照過太華二重天述略圖,即便是從青桑谷到最遠的甘露谷,萬里之遙不過在述略圖是一截小指長寬罷了,太華之大,可見一斑。 越往北走,涼意便越重,似乎是以洗月峰為界,南為春,北為秋,但蕭寧素祛除了風寒二氣,不懼寒暑,于她自是無礙。沿青石路行去,皆是阡陌連貫天地,人煙反而是稍盛了一些,每有百里即有兩三個大村落,第三日時,蕭寧素循著路走到了太華一座城池前。 “七秀城。”蕭寧素站在城門口,念道城門牌匾,耳邊傳來了太華凡人言笑晏晏之聲。七秀城雖是占地甚廣,但城墻卻是僅有一丈高,象征性表示表示這是城池而不是村落吧,蕭寧素笑著輕搖了搖頭,她想起奔赴鹿邑時途徑的神州城池,哪一個不是三丈厚磚砌成,恨不得彰顯出名城大府的氣魄,坐落于蔥蔥阡陌上的七秀城仿如溫婉清秀少女,極是平易近人。 步入城中,熙攘人流中十成中有八成都是太華凡人,多是提著谷筐揣著織布往沿街店面中以物易物,或是直接與店主打了招呼,取了所需東西便離開,一應金銀俗物是不用的,偶爾也能看見家底殷實的凡人拿出靈玉換來些靈芝藥草,摩肩接踵間井然有序,堪稱是路不拾遺了。 十成中余下的二成才是道宗弟子,不過真如蕭寧素這樣的身著黑白玄三色清簡道袍弟子極少,路遇的道宗門人無不是身著單色道袍,胸綴兩道反弓紋路,即是十二章紋中有明辨是非之意的“黻”,袖有三道鎏金云紋,此乃道宗的天門弟子,本是不在二重天中的,但他們遵道宗諭令而成二重天駐地教習,是蕭寧素的師兄師姐了。 摸了摸額發,看見了正服出行的師兄們,蕭寧素油然生出了她是偷跑出來瞎逛的念頭,不免是有些心虛,轉念一想她有要事在身,怎么能算是瞎逛呢,于是挺直胸膛擦肩而過,反倒是引得師兄師姐們微微詫異這是哪個駐地的丫頭,違背禁令出了百里之外,不怕誤了清晨采氣被罰面壁思過么? 左右是走了三日,蕭寧素不累,杏仁焉了,甫一聞見了七秀城里的點心鋪子順風飄過來的香味,別說是貓了,人也走不動道了,閃身進了點心鋪中,一下子是眼冒金星,一口氣點了桂心、團喜、飴糖、蜜漬板栗等,至于藤蘿餅、蝴蝶酥什么的更是不能錯過。末了又多喊了一份桃羹,店小二竟是記不住了,寫了一條長長單子,直是懷疑這漂亮姑娘到底能不能應付過來,雖是懷疑,但還是攢著盤子上齊了,壘地花團錦簇一般,蕭寧素美滋滋地取出幾本小說傳奇,杏 杏仁偎在蕭寧素懷里,眼巴巴地等著蕭寧素有一下沒一下的喂食,貍貓等地心焦,索性掙出了這個懶女人懷抱,落地跳到對面紫檀椅上,胖爪子一攏,分了半壁江山過來,所幸杏仁是只有良心的貍貓,曉得放過蕭寧素最喜歡的果脯與澄沙湯,饒是以為很是良心了,還是被某小心眼女子給敲了腦門。疼地它決定當大主人偷二主人橘子吃時,一定要出聲警告。 “昭陽公主……”半塊桃酥懸在唇邊,尚沒有紅唇吻過,桃酥就啪嗒掉在了桌上,蕭寧素有些憤然,這書中的張明月果然真是jian詐小人,三兩下就騙地昭陽公主死死的,害的人家情竇初開間茶不思飯不想,這本《劍開天門》是哪個該戴綠帽的家伙寫的,真是氣煞她也。 “砰!”蕭寧素猛拍了木桌一掌,震得桌上琳瑯滿目的吃食一顫,險些是稀里嘩啦地墜了下來,引的是店內眾人側目,蕭寧素還是不解氣,騰地起身,粉拳一拳錘在了鏤花小窗,旁的藤花白壁上,頓時“乓”地一聲,憤怒下蕭寧素蘊含著真靈氣的勁力是何等之大,直接給白壁砸了一個窟窿出來。 店小二當場就慌了,姑奶奶您這是嫌棄小店東西不合胃口?那您為什么要對著墻壁出氣?您可是煌煌道宗仙子,哪里是我這小小點心鋪子惹得起的,當即就賠笑著過去,店內其他人也是面有驚容。 一看蕭寧素粉面含煞,店小二就知道今日事情多半是揭不過去了,正想著怎么平息這位仙子怒火,蕭寧素僵硬地轉過了頭,擠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果然是氣大傷身,她這是還沒開天門筑道體呢,一拳砸在墻上,還是這么用力。 很痛的! “小二哥,真是對不住了,書信間……一時砸了出氣,還請見諒!”蕭寧素撇下目瞪口呆的杏仁,走到店小二面前,認真地躬身拱手一禮,差點沒把店小二嚇地折壽,姑奶奶您這是尋哪出呢? 既然是砸了人家白壁,蕭寧素干脆就與點心什么地一起結算清楚了,好說歹說才讓聞聲而來的掌柜同意了收她靈玉賠禮,但心神剛入荷包,蕭寧素鳳目凝了一凝,驚喜地發現她的靈玉全部糟蹋在劍冢里了,這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腳了,荷包里除了一應修行雜物便是書本劍器,總不能摳點靈屑下來交給人家,蕭寧素完全能想到,今日后她的名聲就要傳遍太華,她丟人是小事,祺臻真人與棲篁真人丟了顏面,她這輩子都等著在藏經洞抄書吧。 一瞬間蕭寧素思緒飛過,竟是連身后事都交代了,但掌柜與店內眾人的面色逐漸變了,仿佛是看傻子似的看著這個長了容貌沒長腦子的姑娘,正當蕭寧素要羞愧地拔劍自刎的時候,終于有一位英雄出來救美了。 鄰座一位劍眉霜鬢男子起身說道:“各位莫怪在下師妹年少莽撞,掌柜的,李某這便替師妹賠罪了。”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塊靈玉塞進了掌柜手中,點心鋪掌柜有心不收,卻是如何松不開手,只得長揖到底謝過。 蕭寧素一聽到“師妹”心里就驟然糟了糟了,人前如此無禮,大大違背了道宗弟子訓令,她這副模樣哪有半點淑女儀態,混世小魔女還差不多,指不定這位師兄就要取出個口袋,大喊一聲收了她。這位隱地極深的尋常裝束師兄挨著杏仁坐下,那不知死活的貍貓竟還張嘴咬了上去,毫無疑問,白鬢師兄彈指間,杏仁就昏了過去,對貍貓尚且如此,對她還能如何! “師妹……”白鬢師兄開口無情,蕭寧素都要準備老實地鉆進口袋里去時,白鬢師兄下一句話卻是出乎意料。 “你與我,應是見過的吧?” 暗想師兄你這勾搭伎倆也太過時了,現今年頭早就不興了這把戲了,蕭寧素抬頭間,看清了白鬢師兄面容,蕭寧素的確真是認識他。 月前蕭寧素剛出青桑谷黃芽村,問路間碰上了一位白鬢的李青衣師兄,可不是就是面前這位么?既然認識,師兄就不會為難她失儀一事了吧,于是回道:“李師兄,真是很巧啊。” 李青衣抿了一口龍井綠茶,頗有感慨,說道:“師妹,真的是很巧啊。” 眼珠子轉了轉,沒待蕭寧素吱聲,李青衣便繼續說道:“若是一早知道當日遇見的騎牛女子就是蕭師妹你,我也是不必在二重天內來回跑了。”聽得蕭寧素一陣傻笑,騎牛披蓑紅頭巾這個,咱們同門情深,就不要提了吧。 一杯綠茶盡,李青衣略略講了是怎么受徐陽囑托,下到二重天中尋蕭寧素來回不得,追著蕭寧素腳步在青桑谷、萩葉原、洗月峰,終于是在七秀城中撞見了要拆店的蕭寧素。來來回回講地蕭寧素老臉一紅,暗想自己當日心血來潮的偽裝竟是如此成功,可把她得意壞了。 李青衣從腰間芥子錦囊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交給了蕭寧素,道:“載負師兄身有要事,在三重天宗無法脫身,寫了一封書信托我交予師妹,以及這幾物。” 接過了書信,李青衣又遞過了一只精巧錦囊,蕭寧素一解絲線,心神探入其中,不覺間眼眶濕潤。 一襲白狐裘,六枚靈玉雕成的銅錢,六枚銅綠銅錢,三顆溫潤靈珠。 蕭寧素瀲滟鳳目霧氣彌漫,抽了抽鼻子,轉頭扒過了書信放進了荷包中,她原是以為萍水相逢,無有風雨無有晴,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沒想到徐陽那個家伙本是道宗天之驕子,渡過她一個凡女,不忘當年許諾,這么看,不知是誰無情了。 指尖推過了一枚蟠龍玉雕,往昔蕭寧素凡人間讀不出這玉雕何意,現在她是旋照修為,自然是看出了這道宗玉雕信物內中含義。 徐陽,字載負,青巘熒惑天門。其后還有一段寄語。 一尊酹,休問盈虧如何。 李青衣目光微變,收下了徐陽的蟠龍佩,宗門傳言載負師兄將自身唯一的蟠龍佩交予了凡間女子,他一開始本是不信,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也不得不嘆一句,這小子眼光果然是一如既往地準。 蕭寧素蔥指撫著腰間自己的蟠龍佩,其上寫道。 有女蕭姓,單字瀟,二字寧素,青桑開靈。 千江有水,清輝遍山河,都作古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