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西山輟白痕
蕭寧素揉著微微酸痛的脖子趴在床上,南橘抱著貍貓,瞥了一眼俏臉隱隱污漬的傾城同窗,譏諷道:“呦,散步回來了啊。” 散步兩字咬地極重。 蕭寧素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到黃芽村究竟做了什么,干脆地回道:“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我,吃完了出去走一會兒,你早晚有一天會吃橘子吃到猝死的。” 貍貓非常應(yīng)景地喵了一聲,緊接著被南橘塞進了被褥里,微笑道:“我吃橘子也是花的自己的份例,就怕你散步散著,散到連書都看不起了哦……” 一句話勾起了前幾個時辰不光彩的記憶,蕭寧素決定換家地方繼續(xù)打牌,居然合起手來對付她,硬生生害地她輸光了這半個月的份例,但是心里打算好了,不代表蕭寧素嘴上會服輸,她罵道:“那你也別想煩著老娘給你撐場面了。” “……” “那你別想找我借了。” “……好吧,我錯了。我對天發(fā)誓我這個月不打牌了。” 蕭寧素搶過南橘被窩里的貍貓,沒等貍貓驚喜地靠在蕭寧素胸口,當即被她兇神惡煞地枕在了腦后,貍貓哀鳴了一聲,也不反抗。反正快月末了,她可不想每晚花兩刻鐘洗干凈臉上的炭筆。 翌日拂曉,青桑谷按時敲響了大鐘,喚醒了猶在沉睡中的開靈弟子,速速前去后山采氣,盞茶時分,三千弟子魚貫而出,沿后山小徑登頂。 蕭寧素昨日打牌打得很傷神,聯(lián)袂與南橘最后出了沉香居,邊走邊系著發(fā)辮,系到最后不耐煩地挽了個發(fā)髻便揚手邁步,兔起鶻落間竟是走到了前頭。 剛在昨日開靈的山穹巨巖上坐下,朝霞而大起,蕭寧素摒除了心中雜念,默念《紫霞煉心錄》手掐道訣,朝霞紫氣尋到了極好的歸宿,紛至沓來,片刻間,紫氣如有紫衣,與斑斕朝霞輝映,蕭寧素彷如身裹七彩霓裳,令人難以直視。 鹿承昭面東而坐,穩(wěn)重地吸納地朝霞紫氣,他深知紫氣尤為精凝,縱然是他數(shù)日前沖破了雪山之隔,溝通了天地靈氣,煉化每一縷紫氣都有灼熱之感,這是丹田氣海應(yīng)接不暇的反應(yīng),若是調(diào)息得當,三刻鐘內(nèi)采得三十縷紫氣不在話下。 氤氳紫氣自口鼻間呼出,化作白氣消散,鹿承昭胸口起伏,欲要再采下一縷紫氣,等了許久,一縷未得。 許是指訣有錯?鹿承昭忙按《云上太清·暢玄》中所言重新捏起了指訣,采氣繁瑣,偶有失誤也是正常的。 半柱香過,依然是顆粒無收,鹿承昭疑惑地睜開了眼,環(huán)顧了其他弟子,顯然并不是他一人遭到無法采氣的問題,面面相覷間有一股清風(fēng)拂面而過,坐于崖邊的弟子都是開過靈的修士,自然曉得這風(fēng)不是山風(fēng),而是靈氣匯聚而成的風(fēng)。 順清風(fēng)飄蕩所處看去,崖邊日頭最盛處的照陽巖上端坐著一紫衣女子,仔細凝望,“紫衣”乃是朝霞紫氣匯流而成,女子衣飾仍然是道宗黑白玄色道袍。 鹿承昭有些咂舌,他自然曉得照陽巖上是青桑谷姍姍來遲的三千零一位弟子,蕭寧素。相傳此女天賦上佳,非常人可比,鹿承昭一笑置之,天賦是先天罷了,終究是要后天勤修苦練趕上,觀此女夜夜去黃芽村悠游,心志不堅,糟蹋資質(zhì),有何掛齒? 鹿承昭無法算出蕭寧素身上“紫衣”究竟匯聚了多少紫氣,只知他自己日常采納的三十縷紫氣于“紫衣”而言恐怕僅是個絲線,這般一算,蕭寧素三刻采氣,不下千縷。 照陽巖四周數(shù)十丈方圓內(nèi),紫氣靈氣盡數(shù)被蕭寧素一人納走,其他弟子再于此地打坐已是毫無意義,無奈之下只得起身離開,尋別處采氣。 蕭寧素身心沉浸在丹田氣海真氣壯大凝練中,每有紫氣自雪山吸納而進,暢通無比的任督脈即將紫氣送至丹田中供真氣煉化,凡人僅有中丹田膻中蘊養(yǎng)內(nèi)氣,開靈修士因是二脈打通,雪山擊破,下丹田關(guān)元辟出,即是氣海,開靈前三層啟光期首重填充氣海,將真靈二氣凝煉至極致,方才抵達第四層旋照期。 昨日蕭寧素不曾開靈時,單憑辛金靈根便引來九九八十一縷朝霞紫氣,開靈之后甫一招來千縷紫氣也并未出乎意料,她不知何謂道體,但棲璇真人守口如瓶地不肯告知,想來也是極厲害的事情。 三刻鐘已過,蕭寧素粗粗一略,應(yīng)有兩千三百余縷紫氣被她煉做真氣,一日當?shù)盟藬?shù)月之功,雖是如此,氣海也才堪堪過半。 迎著眾人五味夾雜的目光,蕭寧素漠然地躍下照陽巖,目不斜視地走過人群,空余一抹倩影。 鹿承昭見蕭寧素背影消失在了山徑后才回過神來,與他同窗的岳鍾輕拍肩膀,言道:“莫看了,她乃天縱之姿,我等堅守本心,她人是她人,何須在意?” 鹿承昭驚醒,一時艷羨竟是險些失了本心,堅定地點了點頭,今日剛啟,功課繁多,不敢稍落。 卯時,蕭寧素用過早食,左右罰她整理園圃的棲篁真人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何苦難為自己,干脆下午去就是了。念及如此,蕭寧素回沉香居小憩了一會兒,運功將真氣鍛凝完畢,起身往藏經(jīng)洞而去。 道宗弟子課業(yè)實際很少,每月三旬真人**,清晨采氣,這兩樣不可錯過外,道宗弟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違反谷規(guī)即可。相比于在盈天別院內(nèi),刻苦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圣人訓(xùn)誡的一重天弟子,實在是輕松地太多了。 但青桑谷弟子修行刻苦絲毫不下盈天別院弟子,人之一命,長不過百年,自凡間而來的弟子多在二八年華,稍大一些的也有二十三四,若是知天命前還未筑天門,這一生也就交代了。試問誰肯遙望見了長生逍遙,卻還止步不前? 蕭寧素踮起腳尖地走過一個正讀道經(jīng)的弟子,藏經(jīng)洞內(nèi)有數(shù)百弟子,落針可聞,誰若是做喧嘩惡人,擾了人清修,那就是千夫所指。 人人皆是低頭參悟,絕無一人抬頭,這時誰管你是不是傾城絕世,壽祿齊天后,何愁世間女子? 蕭寧素按圖索驥,尋到了藏經(jīng)洞深處,藏有劍法的石壁前,甫一踏入,蕭寧素恍如是掉進了糖果屋的小女孩,一時無從尋起。 《野火劍經(jīng)》 、《三十三路滅神劍法》 、《月有圓缺》……蕭寧素默念著劍譜封名,在前往鹿邑時,她就遇見過江湖人士爭搶《野火劍經(jīng)》的一頁殘篇,宗師相斗,所奪只是如今蕭寧素面前浩如煙海的典籍中,一頁殘篇。 “我道宗萬法云集,劍道底蘊浩瀚銀河……”林竹師兄的話語隱隱響起在耳畔,蕭寧素頓覺師兄所言不虛,石壁所錄劍譜劍法,蕭寧素一時無法盡收眼底,如何不是佩劍者之桃源? 隨手抽出一本精裝線訂本,《北斗劍經(jīng)》,蕭寧素盤膝坐下,翻開扉頁,經(jīng)書筆者一行雋秀小楷:北有七星,古有南箕,觀星而舞劍,人生一大樂事。 劍經(jīng)先不提劍道,先詳細推論了北斗七星于星辰定位,言及若是本命星辰在北斗星上的劍修,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南箕諸星位則不宜研修。 蕭寧素草草地翻到末尾,將劍經(jīng)放回了石壁中,她又不知本命星位,如何參悟這本劍經(jīng),只得放棄了。在壁架底再抽一本,蕭寧素輕咦一聲,吹去灰塵,露出封面三字,《松濤劍》 《松濤劍》筆者果然是松濤道人,蕭寧素心下好奇,松濤道人雖是凡間超凡大宗師,終究是未開靈,凡間劍譜收錄進道宗劍法內(nèi),好生不凡! 翻閱了薄薄一本《松濤劍》蕭寧素發(fā)現(xiàn)了松濤道人的寄語,龍飛鳳舞地書寫了整整一頁,大意是縱橫冀州莫可匹敵,書寫了一本劍經(jīng)讓后輩小子參悟去,落款:松濤。照年月推算回去,這本劍經(jīng)大概是松濤道人年輕時寫的。 然而蕭寧素眼界極高,雖然《松濤劍》有諸多可圈可點之處,終究是不成一派,不與蕭寧素求快,極快,最快的劍法相符。 素王浸染了真靈二氣后,若是蕭寧素全力催發(fā),劍芒吞吐足有九尺,稍有不慎就是傷己傷人的結(jié)局,道宗嚴令不可與同門弟子生死搏斗,素王這柄飲血劍自然是不能再拿出,但蕭寧素不學(xué)無術(shù)了好幾年,捫心自問比拼劍術(shù),她是斗不過那些自小研習(xí)劍術(shù)的弟子。她之倚仗是無堅不摧之素王,這時到了太華,可不是單憑著天賦異稟,就能敵過集前人心血的無上劍譜了。 蕭寧素一上午翻閱了數(shù)十本劍譜劍經(jīng),仍然是未尋到她所求,輕嘆一聲,果然是世間兵器,無有一件是能輕松鉆研透的,非是一生一世之功不可成宗師。 心念微動,蕭寧素取下了看著還算順眼的《北斗劍經(jīng)》 、《歸一劍譜》與道宗編纂的《太華劍道初解》,于守洞童子處登記了姓名,朝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