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岫鳥凌天邑
一抹春日朝陽伴拂曉晨光徹遍神州,猶如女子明狀,啟開紅粉脂奩,聞迎春啾啾而褪臃腫冬衣,亮眸潤顏除盡霜雪枯蒼,既有立春,何懼未散之凜凜? 日月交替間,終年云霧繚繞的太華千里之巔漸漸醞釀虹彩,仙人招手,山間偉力消去大半,東方魚肚白時,立于鹿邑中原鹿憑欄而望,長虹西掛,七色毫光引人心魄漣漪蕩漾,是為太華山虹! 睡夢中呼吸一松,朦朧際所有人就已在夢鄉(xiāng)中得知了太華開山,待天明負劍執(zhí)戟站于青石街上遠望,那虹彩燦爛處,即為太華千里險途。 無人不邁步! 第一束熹微晨光照進窗欞中,蕭寧素一圈一圈地鄭重將灰布條從素王鞘上除下,撫著素王金絲嵌玉柄,五指緩緩握緊劍柄,一泓清光如水,映出她如煙塵縹緲的丹鳳眸,神光銳在瞳孔,歸鞘置于肩后,赤鸞配素王。 辰初三刻,蕭寧素一行六人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鹿邑英杰館,十年后的立春或許大多數(shù)人依舊會看見這塊龍飛鳳舞的牌匾,那些沒能再看見的,已然長了十歲,也有始終桃李花信年華的。 也會有凌于秋溟,觀虹彩漸起的。 六人座下皆是良駒,百里之遙轉(zhuǎn)瞬即過,竇連城位于隊首,引眾人離開了人流不斷的大路,朝東大約二十余里行至了選定的起點,鷹鳴澗。 竇連城瞇了瞇眼睛,鷹鳴澗本是他前段日子無意中探出來的小徑,一路不需太多曲折就能暢通行到太華三百多里處。想著太華巍峨不知方圓,莫說三萬人同時進山,哪怕是三十萬人塞進去,也是一滴水漏不出來。 但鷹鳴澗狹窄地僅供兩馬并行的澗口處赫然有十五六人之多的隊伍正在休憩,看來鹿中邑精于尋路者不在少數(shù)。 好在太華開山從不禁名額,自然不存在為了先行闖過壁障兩者照面就要廝殺的問題,一齊攜手擊退異獸才是上上之策。但太華如今魚龍混雜暗流涌動,更何況對方足足多了他這邊一倍人馬,爭斗起來必定是居于劣勢。 遠處澗口遙遙傳來一聲喊:“嗨!都是問仙緣的兄弟姐妹,張宇軒這廂有禮了!不妨過來一敘,飲杯酒水!” 張宇軒,英杰榜上前五十的俊杰。難怪輕易識破了竇連城的蹤跡,既然人家表明了善意,再不相見便是拂了人面子,當(dāng)即竇連城一踢夾馬腹當(dāng)先踏出,拱手回道:“叨擾張兄了,在下竇連城。” 竇連城?是誰?張宇軒望著樹林中騎出一個黑衣青年,一會兒才想起這人是在英杰副榜上,面上雖是溫煦不改,心中不免存了不少無謂輕視。 呵!看清了這兒那哪一個人不是英杰榜上前百的俊杰豪雄,張宇軒自忖強強聯(lián)手起來,太華當(dāng)中罕有人敵!區(qū)區(qū)幾個副榜上的小人物不好好多練幾年就敢來參與太華開山,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哼,無非是多個探路的棄棋罷了,于他反而有利! 張宇軒見竇連城身后又是兩個不入流的角色,嘴角微微不屑。 不過鵝黃衣裳的女子頗有姿容,倒是可以承諾一番,收進隊中,有機會享用了去。張宇軒想道。 眼神一凝,張宇軒即刻認出了姍姍遲出的司馬兄妹,這對孿生兄妹心意相通,兩對子母長短劍配合得天衣無縫,張宇軒曾與另一個英杰榜排名前四十的小宗師聯(lián)手相斗司馬兄妹,竟是被對方一劍不落地盡數(shù)接了下來,堪稱水潑不進密不透風(fēng),穩(wěn)穩(wěn)地平分秋色。 添了幾分熱情到面上,張宇軒站起身來,旋即腦中電光一閃,司馬兄妹……黑衣青年? 那不意味著“赤鸞劍”蕭瀟也在此處? 張宇軒驚地定睛一望,果不其然,一位素衣面紗女子身負二劍而出,一劍赤紅,一劍金白輝映! 蕭瀟不是只佩一劍么! 張宇軒猛地繃地筆直,手腕肩膀見人生痛,他是被面前這個女子打脫過臼的!一劍卸兵器,一劍卸臂膊,一劍敲額頭,從始至終她就沒有劍鋒出鞘!唯獨對上宗師她才會鏘然一劍,沒錯!無論是哪位宗師她只出一劍!唯見一線紅霞飛出,卸兵!卸甲! 今年一月初英杰榜第三“羽林將”陳麟閣與“赤鸞劍”蕭瀟交手時,蕭瀟負劍于左腰,陳麟閣游龍槍術(shù)震出百朵槍花,烈風(fēng)如有實質(zhì)刮過擂臺驚起煙塵龍卷,槍勢近不過她身前三尺,百里挑一,一劍而中陳麟閣槍頭,生生砸入擂臺當(dāng)中,于是兩人認做平手。卻終是因為陳麟閣年長蕭瀟四歲,判他生死搏殺時略勝一籌,才保住了前三位置。 呼啦啦地所有人起身,皆目光敬畏地看著蕭寧素策馬行來,敬的是她英杰榜前十唯二的女子之一,三品宗師實力。畏的是她一劍卸兵破甲!十六個人無一是她對手! 只見那身姿若仙的女子煙羅輕紗,櫻唇輕啟:“坐吧。” “蕭仙子。”張宇軒恭謹?shù)貙κ拰幩財啃湫卸Y道,臉上浮著多有輕佻的態(tài)度是掃的干干凈凈,一股親而不疏的笑意擺了上去,直讓人覺得前倨后恭。 蕭寧素微微點頭,算是冷淡回應(yīng)了張宇軒的套近乎。將駿馬在樹下一系,盤膝在溪水邊坐下,莫桐梓取了鞍袋中茶具,烹起茶來。 舀起來的溪水在小銅壺中剛冒氣泡,莫桐梓支著雪腮等著茶水微沸,蕭寧素則饒有興致地拾起一根小枝條,一手撕下一些饅頭干放進溪流里,逗弄著水中幾尾爭相待哺的魚兒。 張宇軒與幾位俊杰竊竊私語了一陣,向同伴使了個眼色,向蕭寧素走去。 幾人謙遜溫雅地邀請蕭寧素六人過來一敘長短,言道剛好他們也是要從鷹鳴澗穿過直抵太華深處,在此處準(zhǔn)備休憩半個時辰。 馮雷純粹是個滿腦子都是吃的憨貨,有人盛情相邀過去白吃白喝當(dāng)然是一馬當(dāng)先地跑了過去,竇連城擔(dān)心這傻子丟人現(xiàn)眼,翻了個白眼跟了過去。司馬兄妹倒是互相斗嘴并不想理張宇軒一伙,但司馬瓔珞無意間瞥見了人群中一個舊時好姐妹,兩人四目相對,歡呼一聲牽起手來咬著耳朵說起女兒家私事來,司馬攖寧不好放meimei一個人跑遠了,有一搭沒一搭和人聊起天,眼睛卻是盯著司馬瓔珞。 張宇軒見終于四下無人,也不在意烹茶的莫桐梓,蹲在蕭寧素身側(cè)五尺外,從衣衽中摸出一袋餌食,撒入溪水里,片刻間竄來數(shù)條紅白相間的小鯉魚,連帶著蕭寧素面前的魚兒都跑了不少過去。 “縱然是魚兒也明白哪里餌食好便應(yīng)當(dāng)去哪。”張宇軒有意無意說道,再抓起一把餌料拋向遠處,去者寥寥,皆是圍在最近的餌食中翻滾鬧騰。 見蕭寧素沉默不言,手中枝條無魚可逗,戳起了水中石頭。張宇軒感覺事有可為,壓低了聲音。 “仙子不若與我們結(jié)伴同行,非是說要仙子離了諸多好友,而是太華兇險,一起互相有個照應(yīng),仙子意下如何?” 蕭寧素微微偏頭,莫桐梓添了幾塊柴火進石壘中,火勢燃地旺了些。似乎有咕嘟咕嘟聲。 “太華開山是何等機遇,在下不說仙子也是明白的,七百里后異獸悍鬼潛伏暗處,仙子這邊只有六人,恐怕力有未逮。而在下這邊多了十人,都是英杰榜有數(shù)的,夏蒼家學(xué)淵源,識路尋蹤乃是一絕,鷹鳴澗這條路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節(jié)省了不少時日。” 太華溪水幾分清甜,蕭寧素不說別的,鼻子聞見好茶最是靈,她不轉(zhuǎn)身都能猜出莫桐梓在打開茶罐子,靜待溪水微沸時灑入其中。 張宇軒試探地挨近了一絲,放在從前,蕭寧素保管是劍鞘一推,磕得人骨頭發(fā)麻。但蕭寧素似乎是聽進去了一點,并不反感。 榜中前百有十六又能如何?還不是一個宗師也無?英杰榜前十聯(lián)手,九十個人也不夠他們一鍋燴的!真要是太華中對峙起來,就提與蕭寧素激斗一回的“羽林將”陳麟閣,他一桿游龍槍將這里十六人殺個對穿還不是信手拈來的小事?為何小宗師叫做小宗師?天生就比宗師小了一頭! 若能說服了蕭寧素愿意同行,不論是異獸或是其他有心人都得掂量著,能不能戰(zhàn)過“赤鸞劍”蕭瀟,惹惱了她,就不是打脫臼了。 太華廣袤,誰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明里私下,何其多的人盛情相邀蕭寧素,排名第二的“漪瀾王”韓瑜何其高傲的人,親自堵著棧門邀蕭寧素一齊千里破障,豪言屠了地龍后做同門師兄,仍是被她婉拒。 莫桐梓纖指捻入翠綠茶葉,綴了幾片凜冬干梅,蕭寧素精神一振,是祁門紅啊。丟下手中木枝,站起身來。 “仙子……”張宇軒一急,蕭寧素一瞪眼,張宇軒頓時如墜冰窟,渾身僵硬地一動不敢動。 沏了一杯茶,蕭寧素捧起深深地將蘊著馨香的清甜茶水抿了一口,與莫桐梓聊起了雨前龍井。 她根本就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