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員連背簍帶藥材一起放上稱磅上，撥弄砝碼很快報數(shù)：“一共三十九斤二兩，背簍重二十斤，也就是說藥材凈重十九斤二兩，鐵皮石斛上等品級的價格是八塊五毛，總數(shù)便是一百六十三塊二毛。”

    云溪眉頭一皺，指著背簍道：“背簍沒稱你怎么知道是二十斤？”

    收購員卻虎了臉：“女娃子你是在質(zhì)疑我的專業(yè)嗎？我每天上稱幾十次，這背簍我掃一眼就能估出它的重量，分毫不差。”

    這是欺負(fù)她面嫩不知數(shù)呢！

    云溪臉一冷，一把抓住背簍：“我不賣了！”

    收購員飛快抓住背簍另一邊，滿臉氣惱：“你這女娃子耍著人呢？你不賣到收購站，是準(zhǔn)備投機(jī)倒把嗎？這是要坐牢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對方對她連唬帶嚇，這番嚇唬卻是在前頭就鋪墊好了，若是普通的鄉(xiāng)下姑娘多半真就被唬住了，乖乖將藥材缺斤短兩地賣了，但云溪卻不是被嚇大的，冷笑反問：“誰說我要投機(jī)倒把了？你有證據(jù)嗎？”

    “你不賣給收購站就是證據(jù)。”藥材收購員冷笑。

    云溪只覺得好笑：“我不賣給收購站，除了投機(jī)倒把就沒有第三條選擇了嗎？”她哼笑一聲，“我拿回家去，就是讓我哥哥生嚼外敷，也比在你這不明不白的稱重賤賣的好！”

    最后一句話，云溪有意提高了嗓門，引得收購站里的人都扭頭看來，藥材收購員有些急了，扯著嗓門指著她叱道：“你這女娃子真不是不識好歹，就你這藥材上還帶著根須裹著泥，我也沒讓你清理，還給你按上品的價格算錢，已經(jīng)很照顧你了，你卻懷疑我稱重不公道，有你這么恩將仇報的嗎？”

    聽到藥材收購員這話，四周的人頓時將譴責(zé)的目光轉(zhuǎn)向云溪，藥材收購員眼里閃過得意。

    云溪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趁對方得意之際，猛地用力將背簍奪入自己懷里，而后面向眾人不急不緩地說道：“這里是公社的收購站，是為人民群眾服務(wù)的，我還沒聽說過這里會出現(xiàn)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說完，背上背簍就往外走，藥材收購員被她這話堵得去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若攔，就是做實了強(qiáng)買強(qiáng)賣；不攔，那也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況且他根本舍不得放過那一背簍珍貴的藥材。

    “女娃子，你等等——”

    最終是利益占了先，藥材收購員趕過去擋住了云溪，滿臉帶笑彎著腰與她道：“你這女娃子的脾氣太倔，你要對我稱重不滿意，咱們再稱一次好了。”到時做點手腳，就不信這丑丫頭能看得出來。

    “女娃子，這里是公社收購站，公道得很，不會缺斤短兩的。”一個在收購站賣糧食的老農(nóng)開口勸解道，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有了眾人的支持，藥材收購員彎起的腰重新直起來，居高臨下地對云溪道：“你聽聽大伙的說法，叔叔的信譽(yù)可是有口皆碑的，難道還能占你便宜不成？”

    云溪好似被他勸服了，繃緊的小臉緩和下來：“叔叔，既然收購站公道，那就由我來稱，大伙在旁邊看著。”

    藥材收購員一聽她這話就覺得不妙，但那看熱鬧的人卻樂得有熱鬧看，紛紛打趣：“女娃子你真會稱重？不會是鬧著玩的吧？”

    “就是，你這么小，識數(shù)嗎？”

    “我不小了，我十五歲了，而且也識數(shù)。”云溪一臉認(rèn)真的回答，看熱鬧的人以為她是強(qiáng)裝大人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云溪并不理會他們的笑話，卸下背簍就往稱磅上放，但中途一只大手抓住邊框，藥材收購員沉著臉道：“收購站沒有讓群眾稱重的規(guī)矩。”

    “那收購站有不讓群眾稱重的規(guī)矩嗎？”云溪抬頭反問，不等藥材收購員回應(yīng)，她將手一伸，“若是有這條規(guī)矩，那就拿出規(guī)章條例給咱們?nèi)罕婇L長見識。”

    收購站里除了工作人員便是群眾，看熱鬧不怕事大，紛紛附和云溪：“就是，拿出來跟咱們看看。”

    藥材收購員被擠兌得急了，沖口道：“你們這些泥腿子大字不識一籮筐，我拿出來你們認(rèn)識嗎？”

    群眾，尤其是農(nóng)村的群眾，還真如收購員所說大字不識一籮筐，但被人這般輕視，大伙的臉色都不好看，有人張口質(zhì)問：“你這同志怎么說話的？是看不起我們泥腿子？”

    云溪接口道：“就是，主席他老人家還讓知青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你憑什么看不起咱們農(nóng)民？”

    她這話是附和，也是點了一把火，點燃農(nóng)民群眾的怒火，紛紛朝藥材收購員聲討唾罵。

    收購站里的其他工作人員一看這場面，趕忙去辦公室找到站長，張口喊道：“站長不好了，前頭鬧起來了，你快去看看吧。”

    站長一聽這話就黑了臉，上周鬧了一場，現(xiàn)在又鬧，沒個消停了嗎？

    黑臉出了辦公室，趕到前頭，望見新來的藥材收購員已經(jīng)被農(nóng)民群眾圍了起來，擠是擠不進(jìn)去的，他立刻提聲喊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是收購站的站長，你們有事跟我說。”

    被農(nóng)民群眾圍住的藥材收購員，一看到站長如看到親人，連聲喊道：“站長，他們這是要造反，你快救救我！”

    造反二字觸到了這個時代的人敏感的神經(jīng)，圍著藥材收購員的農(nóng)民一下子散開，又氣又急又害怕，但除了嚷著“你胡說”外卻沒有半點有力的話語，拙嘴笨舌得很。

    云溪暗自搖頭，找準(zhǔn)目標(biāo)沖站長道：“站長，關(guān)于這位同志的造反之說，我是不同意的。”

    云溪的身板瘦弱，個頭小，站長一開始沒看到她，聽到聲音低頭對上她湛亮的眸子，一下子想起來上周的事來，點頭笑道：“是你啊，你今天是來賣藥材的？”

    藥材收購員一見站長與云溪熟稔的模樣，心里咯噔一下，張口欲要補(bǔ)救，但云溪根本就給他機(jī)會，伸手指著他道：“站長，因為我對他稱重有懷疑，提出自己稱重，他以不符合規(guī)矩為由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