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再的!”翠如赤紅著眼睛,連連點頭:“只是現在已是三更的天了,爺怕是睡下了。” “唉!這次怕是無論如何也要驚擾大家了。”耿氏嘆了一口長氣,只說道:“你派人去稟告王爺和福晉,就說耿側福晉馬上就要死了,請他們臨終前過來見上一面。” “主子!”翠如心中大慟,哭道:“主子,您會好的,您一定會好的,別說這么喪氣話啊!” “好孩子,人各有命。你先不要傷心,留著眼淚等我死了再哭吧,快去請爺過來,還有,把七阿哥給我抱過來。”翠如見耿氏執如此,也是沒了辦法,只得遵命。 鈕祜祿一直就住在外面的腳踏上,里面動靜一響,她便聽到了,待翠如赤紅著眼睛出去時,鈕祜祿氏猶豫了下,翻身走了進來。 “jiejie……”耿氏見到鈕祜祿氏微微一笑,臉上卻露出苦澀的表情:“jiejie,看來meimei我是要先走一步了。” 看著面如金紙氣若游絲的耿氏,鈕祜祿氏的雙瞳微微一縮,像是被燙傷般迅速移開了自己的眼睛,訥訥道:“meimei別這么說,你好好將養著,一定會好起來的!” 耿氏搖了搖頭,艱難的抬起手對著鈕祜祿氏招了招:“jiejie走過來些,咱們姐妹兩個最后再說些體己的話吧!” 鈕祜祿氏腳步一頓,到底還是走上前去。 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兩個人對視著,靜默的氣氛中流露出nongnong的傷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耿氏長嘆一聲,嘶啞著聲道:“上一次jiejie與我說的那一番話,我考慮過了,如果可以的話,就把七阿哥交給福晉撫養吧!” 鈕祜祿氏聞言流下了眼淚,只叫了聲:“耿meimei……” 自從知道自己可能不好了后,作為母親耿氏定是要為弘晝做足打算的,她原想著,等自己死后便把弘晝交給鈕祜祿氏撫養,可是鈕祜祿卻說自己早已惡了王爺,連親子弘歷王爺都不讓放在身邊撫養就別說七阿哥了。 “那該如何是好?”耿氏聞言不禁大哭起來:“滿府中除了我,便只有jiejie你是真心疼愛弘晝的。他還那樣小,我若死了,沒人護著的他,不知道還能否平安長大。”鈕祜祿氏聽完此話后,便提出了一個建議,說是把弘晝放到福晉膝下養著,一來,福晉無子,日后待七阿哥必定真心,二來七阿哥跟了福晉,日后便是半個嫡子,身份便尊貴上去。 “孩子若跟了福晉,怕是會成為對抗年、李二人的棋子!”耿氏左思右想,那是一千個一個的不放心。但鈕祜祿氏卻勸她:“當棋子總比當棄子好,不管怎樣,日子總能搏個前程出來。” 耿氏日夜思量下后,覺得終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也許真的如鈕祜祿氏所說的那樣把弘晝交給福晉撫養是最好的出路了。 “jiejie你多替我照看著弘晝,下輩子meimei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耿氏緊緊拉著鈕祜祿氏的手泣不成聲:“jiejie,我一直覺得有些對不住你,本來這側福晉的位置該是你坐的,卻被我給撿了漏子,不過我如今都快要死了,想來jiejie也是不會責怪的。” “這與meimei有什么關系。是我自己沒有福分。”鈕祜祿氏心如擂鼓,面上卻來淚如雨下。 “十幾歲的青蔥年級時,咱們兩個一同進府,福晉高坐不管事,李氏囂張刻薄,年氏椒房獨寵,咱們兩個只能報團取暖,日日夜夜朝夕相對,若說我這一死,最舍不得誰,那除了弘晝外,便只有你啦!”耿氏哭著說道:“若有來生,希冀老天爺讓咱們做個真正的姐妹,最好是雙胎,連臉孔都長得一個樣!” 鈕祜祿氏聞言默默無語,低垂著眼睛,卻是不去看她。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該交代的后事交代完了,巧在這時外面響起陣陣人聲,卻是胤禛到了。 年若蘭自然也來了,不過人沒有進去,只單獨留在花廳中。片刻后,就見鈕祜祿氏從里面出來,見她臉色蠟黃,一雙眼睛哭的紅腫,不由招了她在身邊坐下。再過片刻,得到消息的烏拉那拉氏也來了,而后便是李氏、宋氏、武氏、烏雅氏等人。 花廳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見聽見里面響起一道凄厲的女聲,喊了句:“主子!” 眾人被叫的心里一堵,情不自禁的都站了起來。果不期然,幾分鐘后,胤禛與烏拉那拉氏從里面走了出來,七阿哥被烏拉那拉氏抱在懷里,眼神有些愣愣地,似乎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耿氏去了。”胤禛站在那里,臉色變都沒有變一下,只淡淡地如此說道。 “耿meimei!”鈕祜祿氏痛呼一聲,身子一軟,卻是生生暈了過去。眾人免不得要作勢哭一場,年若蘭瞧了瞧里間,想著耿氏就這么沒了,心里也不禁升起許多的感觸。 “耿meimei真是太可憐了。好好地年級,卻這么去了。”李氏說哭就哭,摸著眼淚連連說道:“七阿哥還這么小,她也舍得撇下!” 因為眾人都【哭】,烏拉那拉氏懷里的弘晝這才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一樣,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小嘴一憋,哇地下也大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喊著額娘! 場面確實十分凄涼。 胤禛看了自個的幼子一眼,微微地嘆了口氣。 耿氏的喪事辦的十分中規中矩,倒是福晉烏拉那拉氏特意為她請了法師做了水路兩次的道場,讓誦經的聲音在整個雍親王府的上空中徘徊了整整一日。 如此過了頭七,耿氏下葬。 “福晉……”有丫頭走上來,對著烏拉那拉氏俯了俯身子,開口道:“啟稟福晉,鈕祜祿氏格格求見。” “嗯,讓她進來吧!”烏蘭那拉氏心情十分不錯的說道。 幾分鐘后,鈕祜祿氏便進來了,行了禮,低叫了聲福晉,便立在當下。 烏拉那拉氏揮退了屋中服侍的奴才們,只與她面對面。 “看看你,竟是瘦成了紙片人!”烏拉那拉氏嘴角含笑,親自拉著她坐在自個身邊。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烏蘭那拉氏握著她的手,大有深意地說道:“你既幫我得償了心愿,按照約定,你的心愿我也會幫你達成的!” 本來精神有些恍惚的鈕祜祿氏聽見此言渾身一震,臉上露出激動與期盼相夾交雜的表情,倏然抬頭道:“福晉說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烏拉那拉氏微微一笑,嘆息道:“你的心思我怎能不知道,不過此事暫且不急不得,若是急了,便會惹人懷疑。所以還希望你能再忍耐一些時間。” “只要能讓弘歷回到我的身邊,再長的時間,我都愿意忍得!”鈕祜祿氏見福晉果然有遵循先前承諾的意思,心里面不禁落下那顆懸著的巨石,面含感激,顫著聲音說道。 烏拉那拉氏聞言,贊許的點了點頭。 七阿哥被接到了福晉院子里面養著了,聽說是耿氏臨終前托付的,胤禛雖沒有直接發話把七阿哥繼給福晉,但再沒有更好的人選下,也算是默認了。 弘煦的傷好的還是比較快的,已經完全結痂了,并且沒有留下什么疤痕。只是眉毛少了一小塊,看著極為怪異,讓年若蘭嘲笑了好幾日,羞得弘煦直拿手捂著。 時間就這樣走著,轉眼間卻又到了一年年底,這一日,朝堂上又發生了件與很多人都息息相關的事情,康熙帝開始為各府側立世子了。 對于皇三代們,除了幾個極特殊的,康熙帝其實是不怎么了解的。所以這立世子的事情,主要還是看各府阿哥爺們的意思,若是覺得哪個孩子可以,便寫了折子上表,康熙帝若是準奏了,這世子便算是立起來了。 話音一傳出,各府可謂是積極踴躍的參與,很快的,廢太子家的弘皙阿哥,大阿哥家的弘方阿哥,誠親王家的弘晟阿哥,恒親王家的弘晊、淳郡王家的弘暄、等等均被提議立為世子,康熙皇帝卻也大方,大筆一揮,竟是一一準奏。 為了這事,府邸里面近些日子也是人心浮動。 每個人似乎都在眼巴巴的瞅著胤禛,然而,作為事件中心的胤禛卻顯得格外淡定自如,與那些個爭先恐后立世子的兄弟們不同,胤禛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打算。 對此,最高興的莫過于烏拉那拉氏,她想著,七阿哥現在還太小,最好還是緩上幾年,也好讓自己有個籌謀。 胤禛這樣做,卻是正合了她的心思。 而對此,最失望的卻莫過于李氏,不過想著老對頭年若蘭那個賤人的兒子也沒得了世子的名位,心里這才找回了些平衡。不過卻也在弘時面前更加耳提面命了起來,無非都是挑唆,對抗,要他死死壓住弘煦之類的話。 弘時從小聽到大,對此早就習慣了,不過心里到底也是不舒服的。他的侍妾鐘碧月見了,卻軟言安慰了好些話,美人溫柔多嬌,說話也柔柔順順,弘時不禁對她更加喜歡。 第142章 尷尬 “額娘,您說阿瑪心里囑意誰?”飯桌上,弘煦突然就問出了這樣的話,他的手里拿著筷著,一下一下地戳著碗里的米飯,臉上卻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年若蘭聞言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地就反映過來弘煦問的是什么了,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年若蘭挑了挑眉頭,反問道:“你覺得呢?” “孩兒覺得,阿瑪比較喜歡我!”弘煦聲音不高,但回答的卻無什么疑慮,顯然對此非常有信心。 “你想要那個位置?”年若蘭看著他。 弘煦抬起腦袋,這一次,卻是毫無疑慮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想!”孩子真是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年若蘭有如此的感概。 “既是想要那個位置,那便好好讀書,好好上進,自個優秀了,你阿瑪自然便會看在眼中。” 年若蘭夾了塊糖醋小排放進了弘煦身前的小碗中:“好了,別想那么多了,快吃吧!” 弘煦皺巴著小臉唉聲嘆氣了一會兒,方才蔫蔫地用了。 用完膳后,弘煦去了書房讀書,年若蘭處理了一會兒府中事務,弘福和秀秀又來玩鬧了半晌,時間也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轉眼間,又是一年年底。 李氏前陣子染了風寒,正臥床休息,今年的宮宴便是烏拉那拉氏與年若蘭并著烏雅氏去的宮里請安。顯而易見,今日的烏雅氏是精心裝扮了的。但見她穿著一身耦合花似的緞粉旗裝,發上梳著繁復華麗的發髻,白嫩的臉上有些潮紅,只不知道是風吹地還是興奮地。 大門口處,年若蘭腳步微微一停,似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見她。那頭的烏拉那拉氏看見了,便走過來笑道:“烏雅meimei也好久沒有進宮給娘娘請安了,今兒正好是個機會,便一道去了。” 年若蘭聞言便哦了一聲,而后笑了笑,大有深意地說道:“那可是好,德娘娘向來喜歡meimei,想是見了meimei,一定心中歡喜。”烏雅氏聞言掀起唇角,無聲笑一下,看著年若蘭的目光里有著掩藏不了的厭惡。 “什么東西!”馬車上,司棋冷冷地說道:“看來烏雅格格還是沒有受過教訓呢。”“府里面哪個人,不是如她一般的心思?”年若蘭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進了宮門,照常的,一干人等往著永和宮去了。各自請安問好,其間種種客套假意,自不必贅述。聊了半晌,外面有人高聲通稟,說是四爺來了,十四爺來了。 除了德妃外,眾人自是忙著起身,果然片刻之后,兄弟兩個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內。這兩個并步而來,卻叫人看的更加分明,無論是面向還是氣質,當真沒有一處相似的地方,若不事先清楚,外人絕難想象這兩個是正經八百的親兄弟。 “兒臣給額娘請安,額娘萬福金安。” “快起啦,快起來!”德妃顯然十分高興,整個人顯得神采飛揚地,看著十四阿哥的眼神溫柔慈愛的快要溢出水來:“老十四,快到額娘這邊來!” “額娘可是想兒子了?”十四阿哥哈哈一笑,快步走到德妃身旁,跪在地上,撒嬌樣的握住了他額娘的雙手,德妃最喜歡兒子與她親近,這種毫無顧忌的,無論是喜了怒了,都不會在自個身前掩飾的親近。 “好好好!”德妃看著十四阿哥,連著說了三聲好:“額娘的胤禎真是長大了,如今都變成了大將軍了。” “哈哈……”十四阿哥聽得此言耿氏樂和,他本來就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當下為了哄德妃高興,更是信口開河了起來,直把自己平叛白蓮教的種種事跡,幾乎講成了花,跟說書似的那叫一個高、潮迭起。不單是德妃,便是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免不了心馳神往,跟著十四阿哥的話,發出一陣陣的驚呼聲。 年若蘭的目光卻在這時,朝著下方微微覬去。 她看的倒不是胤禛,而是坐在下首方向的烏雅氏。 很明顯,烏雅氏此時也是十分激動的,甚至連眼圈都紅了,只見她正眨也不眨的看著十四阿哥,眼里流露出來的是許許多多的仰慕,另著許許多多的委屈酸楚。 移開眼睛,年若蘭心里呵呵一笑,道了聲:怪有意思的。 正在宮里說的極熱鬧時,外面又有人走了進來,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康熙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魏珠是也。這位皇帝身邊的親近人,便是如德妃這樣的也不會輕易開罪,是以此時,就聽她極和氣地問道:“魏公公怎么來了?可是皇上那有什么旨意?” “奴才給德娘娘請安,給四爺十四爺請安,給福晉請安,給庶福晉們請安。”一溜煙的請安聲過后,魏珠方才直了直身子,對著德妃道:“回娘娘的話,是這樣的。圣上昨夜在睡中,夢見了已故去的孝懿仁皇后,心中有所感,是以今日特命奴才前來,宣四爺到孝懿仁皇后的舊宮中走動一下,上柱香,也算替皇上盡一份心了。” 魏珠的話讓德妃的臉色再瞬息間僵硬了起來,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指不知不覺的攥成了拳頭,尖銳的直接扣在掌心中,十分的疼痛。 “原來如此。”德妃尷尬地笑了笑,朝著底下的面色沉穩的胤禛道:“既如此,你便快去吧,也別忘了替本宮在孝懿仁皇后的靈位前上住香。” 胤禛看著御座上的德妃,薄薄地嘴唇動了動,眉宇間閃過一抹尷尬與懊惱,不過到底也沒有說什么,只站起了身,拱拱手,便隨著魏珠去了。 “哼,什么孝懿仁皇后,我看四哥都忘了他究竟是從誰得肚子里爬出的!”十四阿哥在德妃耳邊惡狠狠地念叨了一句。 德妃垂下眼睛,嘴角邊的笑容卻是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額娘,別傷心,您還有兒子呢!”十四阿哥見德妃神情黯然,心里又狠狠地記了胤禛一筆后,忙不迭的哄道。 是啊,自個還有老十四呢。德妃聞言勉強打氣了些精神,笑著說道:“你這次立了這樣大的功勞,一個郡王的位置應該跑不了的吧,可快快升上去吧,萬歲爺都為各府里立世子了,別到時候你一個做叔叔的還沒有侄兒們……” 就在德妃與十四阿哥母子兩個說著貼心體己的話時,年若蘭見眾人都忙聽著,便悄然起了身,從后頭退了出去。一出宮門,急急地行了幾步,總算攆上了前面那位。 “王爺!”后頭傳來的熟悉聲音,讓胤禛停下了腳步。回頭一看,那一身火紅色狐貍皮披風,風風火火往這邊跑來的不是年若蘭又是誰? “哎呦!”還沒等到得跟前,年若蘭便出了個大洋相,腿一軟,摔打了積雪里,唬的胤禛嚇了一跳,蹭蹭兩步便邁了過去,單手一拎,如拎小雞崽仔似的,便給拎了出來。 “可是摔倒哪里了?”胤禛死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斥道:“你跟出來做什么?” “自是來尋爺的!”年若蘭不喜歡這種被人拎著的姿勢,抗議的揮了揮胳膊,這才被給放下的,把掉在雪地上的暖手爐撿起來,年若蘭靠在胤禛邊上,仰著腦袋道:“殿里面人太多,吵得我腦袋疼,我這是出來躲清凈來著。” 胤禛斜了她一眼,哼了聲。 嘻嘻一笑,年若蘭知道這是默許自個跟著了。 孝懿仁皇后住的坤寧宮,自從她去世后,便被封存了起來,雖也有人時常打掃,但到底顯得蕭索破敗許多,胤禛對這里顯然是極熟的,領著年若蘭一路朝著里頭去了。不多時,二人來到一處殿堂,推開門,一股子塵土味便涌了上來,年若蘭被嗆的迷了眼睛,忍不住用手用了揮了揮。 孝懿仁皇后的排位便被供在此處。 胤禛站在那里,看著眼前的排位,臉上露出百感交集的表情,不知道過了多久后方才幽幽地嘆了口氣。 二人把這殿里粗粗的打掃了一下,又親自供奉上了紙錢、香爐、花果,酒水等供品。胤禛攆了三柱香,插在了孝懿仁皇后的排位前的香爐中,年若蘭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垂著手,老老實實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