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幸福就是吃rou
知子莫若父,兒子這小表情,霍五如何能不明白兒子的困惑,卻不肯直接說緣故,反問他“要是今天我還躺著,換你主事,你怎么辦?” 霍小寶仔細想了想剛才見到的情景。 村民現在按照姓氏分了兩伙,牛家那邊有九人,老弱婦孺四人,青壯五人;霍家這邊有十一人,老病婦孺六人,青壯五人。 看似兩家勢均力敵,霍家人數還占先,可兩家真對上,吃虧的只會是霍家。 不說齊心不齊心那些,斷糧的是牛家人,不是霍家人。 這人啊都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牛家人沒有退路,會拼死搶糧,霍家人卻不會拼死互糧。 真要到了搶糧的地步,目標不是霍大伯家,就是霍五家,其他霍家人別說來援手,就是跟著哄搶也不無可能。 眼下不是給一碗湯、一口rou,也能賣了好的。 分了rou湯給大家,能得一時感激,可卻更容易引起人心之惡。 等到大家又餓了,就會想著霍家有rou,還會琢磨霍家有多少糧。 想到那個可能,霍小寶生出幾分后怕。 “換了是兒子,也只會同爹一樣,將rou都分了,糧食也分了,大家都曉得咱們家沒有糧了,也就沒人惦記咱們家了!” 霍五點頭道“這就對了,唯有生死是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為了可以舍棄的外物拼命,那是大傻子!別說家里有后路,糧食舍了就舍了,就算沒有后路,也先糊弄過去,隨后帶著糧食躲出去,也比跟一幫紅了眼的人拼命強。” 父子兩個都沒提霍小寶“怪力”的事,霍五是不想兒子遇事只想著耍橫斗狠,打別人自己也手疼不是。 霍小寶這里,還是普通人的思維模式,沒想起自己有的祖傳的怪力,一個就能抵擋好幾個,壓根就不怕牛家人搶糧。 嘴上說的再通透冷情,可父子兩個都不是真的狠辣性子,要不然霍小寶的怪力,霍五的殺豬刀,還會怕幾個手無寸鐵,餓了走路都打晃的農夫? 愿意拉扯一把,也是兩全之道罷了。 院子里有動靜,回去取東西的人陸續回來,父子交流告一段落。 天色過午,春風微醺。 南墻根下那兩口大灶已經燒起來,徐徐炊煙,死寂的村莊重新恢復生機。 小院子里滿滿當當,二十來口人都到了。 地上的黑豬嚎的累了,“哼哼唧唧”,眾人看著都直吞口水 黑豬旁邊,還有個獨輪車,上面是半麻袋小米,百十來斤,這是霍大伯家家所有的糧食,已經放出話去,等飯后也跟著分了。 人老成精,又是經過世事的,之前沒有想到,方才也能明白危局所在。 絕處逢生不外如是,不管是霍姓人,還是牛姓人,大家臉上都掛了笑。 兩口大鍋的水煮沸,倉房里的殺豬案已經搬出來,可以殺豬了。 殺豬的家伙事,大砍刀、小砍刀、尖刀、刮刀,早已經擺好,接豬血的木盆也洗凈。 在十幾雙眼睛中,都定在霍小寶身上。 霍小寶面不改色,已經心如打鼓。 這……雖是屠家子,可因為被爹娘寵愛,生怕人小驚了魂,十歲前連殺豬也沒有看過。十歲后,看過了,可也只是老爹旁搭手,自己上手還真是頭一回。 可能是因為霍小寶喂了兩月的緣故,這頭豬半點也不怕人,“哼哼”抬起腦袋,來蹭霍小寶的腿。 換做其他人,少不得因為是自己喂養過的,糾結幾分“豬豬那么可愛,為什么吃豬豬”,到了霍小寶這里,滿腦子都是豬苦膽、豬肺,又想起“紅燒排骨”、“小炒rou”。 肚子里又有反映了,早上吃的那大半鍋粥消食的差不多了。 按照前兩天的征兆,這餓了肚子就體虛。 霍小寶不敢再浪費時間,拿起殺豬刀,放血、刮毛、開膛、破肚,剔骨,分rou。 大家開始說著笑著,不知何時沒了聲音,滿院子只有砍rou、砍骨頭的聲音。 開始動刀時,霍小寶動作還有些生澀,約到后來又流暢,緊繃著小臉,不知不覺帶了幾分殺氣。 霍小寶的動作越來越快,不快不行,手中的砍刀已經越來越重。 砍完最后一塊大骨,豬rou也分成拳頭大小的塊,霍小寶額頭已經汗津津,臉色有些泛白。 霍五站在人群中看著兒子累了,見狀招呼道“好了,好了,差不離就行,快回屋歇口氣兒。” 霍大伯也勸,霍小寶掃了眼地上盆里豬腸、豬肚之類“白下水”,立時做聽話的樣子,放下了刀洗手要回屋,還不忘招呼老爹與霍大伯。 殺豬可以,翻腸子倒糞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 等霍小寶起身,豬血、凈rou、紅下水、白下水,已經分成好幾盆。 七十來斤的活豬,出了十三、四斤骨頭,二十七、八斤凈rou,還有十來斤的下水。 豬苦膽與豬肺兩樣,單獨放在一海碗里。 霍小寶還惦記炮制豬苦膽之事,要去端碗,霍五已經拿豬苦膽,直接放嘴里,直接吞了進去。 “爹?快吐出來!”霍小寶嚇了一跳“這要焙干磨末吃的,不是生吃的!” “哈哈,進肚就行了,不用費事兒!!” “……“ 霍小寶怕老爹再惦記生吃豬肺,忙提了豬肺送到廚房掛好。 霍五開口囑咐灶臺邊的幾個婦人道“好好收拾白下水,兩口大鍋,一口燉rou燉骨頭,一口燉下水湯。” “霍五叔放心,我們定妥妥的。”一爽利婦人痛快應著。 等進了堂屋,霍小寶等不得長輩先坐了,就快走兩步,扶著一凳子坐了,倒是將兩個長輩嚇了一跳。 “累到了?”霍五滿臉滿眼心疼,心中生出幾分悔意。就算兒子長了力氣,可到底還是個孩子,應該自己上手的。 霍大伯則是看到霍小寶揉著肚子,又幾分猜測“這是餓了?” 太爺都“日食斗米”了,自己飯量見漲也不是稀奇事。 霍小抱苦笑道“早上吃了五海碗稠粥,現下又餓了。” “小寶這是飯量上來了!”霍大伯道 “小寶肚子里沒油水,吃多少也不頂飽!”霍五心疼兒子,不由后悔“早點殺豬好了,悄悄殺了,做了臘rou留著我兒吃。” 十幾口人端碗在外頭等著,后悔也晚了。 “……” 霍五還是不放心“先看幾日,要是只漲了飯量還好說,有其他的就去縣城瞧瞧。” 想起這時候的藥湯子,霍小寶覺得嘴里直發苦,可老爹一片慈父之心,也容不得他說別的。 少一時,rou香味彌漫整個小院。 院子里已經擺好了三張桌子,各色凳子也都按人頭擺好了。 聞著撲鼻而來的葷香,大家都住了閑話,端著比自己臉還大的飯盆,眼睛都黏在灶臺上。 灶臺邊四個婦人,還有兩個七、八的孩子在燒火。 霍寡婦自詡為本家,又有小心思,估摸著粥鍋的火候差不離,搶先一步拿了勺子,開禍嘗了一口,帶了幾分得意與期待,高聲道“rou好了……“ 霍寡婦早看好兩塊后腿rou,足有拳頭大,心中已經分派,一塊給兒子,一塊給自己;還有巴掌大的豬五花,那個留在粥底,等第二碗時再撈上來給兒子同自己。她自己琢磨的美,嘴角濕濕噠噠,臉上也帶了出來。 她嫂子看在眼中,瞧著她素個沒臉沒皮的,不愿白吃了虧,回過頭去對石頭道“你五爺爺家的rou,去喊你五爺爺來分rou!” 石頭應聲去了,只剩下霍寡婦鼓著腮幫子,沖她嫂子運氣。 等來到灶前,聽說大家等著自己分rou,霍五直接推了兒子一把“小寶去!” 分rou分粥也不是什么力氣活兒,霍小寶應了,拿了勺子,看了院子里眾人一眼,心中有了決斷。 他先盛出來兩海碗粥,一碗放了一塊后腿rou,兩塊五花rou,這兩碗是給霍老爹與老爹。 兩人是長者,理應如此,其他人看在眼中,都不由點頭。 又有一碗粥,放了一塊五花rou,兩塊里脊rou,這是牛家那老混混的。 不管人品如何,這人五十多歲,又是牛家輩分最高之人,面上得過得去。 接下來,又是六海碗,各有一塊rou,一條肋排,分給四位婦女眷還有兩個孩子。 “沾了小寶的光,能先吃rou了,這rou看得就香!” “謝過小寶兄弟!” “謝謝寶叔!”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乖巧伶俐模樣。 其他人雖有些不解霍小寶作甚這樣排序,霍大伯卻看在眼中,摸著胡子道“曉得敬老,還能看顧婦孺,小寶隨了太爺,是個仁義的。” “小寶兄弟孝順懂事,霍五叔的福氣在后頭。” “是啊,是啊,寶叔都能上手殺豬了,這把子力氣殺豬正合適哩!” “……” 霍小寶只靦腆笑笑,對于剩下端著盆的十幾人,就按照先輩分、后年歲依次招呼近前,估摸著分量,一人大半盆粥,又有rou又有骨頭的。 豬是霍小寶殺的,大概分了多少塊骨頭多少塊rou都在他心中,一輪盛完,鍋里的rou就剩下一塊五花rou,一條肋排,正好是霍小寶的那份,還有小半鍋的粥。 別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滿院子都是嚼rou嘬骨頭的聲音。 “好吃……” “嘻,我這碗有塊板油,香……” “吃了這一頓,立時死了也值了。” “滿口rou還堵不上嘴,好好的日子說什么背晦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