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阮阮自證實懷孕后，之前沒出現(xiàn)的一些孕期反應(yīng)反而重了起來。

    她體質(zhì)好不會嘔吐，卻十分嗜睡，且食量比之前更大了許多。太醫(yī)交代她可以靜養(yǎng)些時日，但她一天當中睡的時間太久了。原先皇上預(yù)備讓她同自己一起去見舅舅一家和岳丈，但她早晨幾乎起不來，吃著吃著飯的都能睡著。有時半夜餓得受不了爬起來嚷嚷要吃飯，宮人給她弄了一桌子菜，還沒上完她又睡著了。

    陛下有些擔憂，但太醫(yī)說各人體質(zhì)不同，娘娘脈象正常也沒其他異樣，以后應(yīng)當慢慢會好些。他聽罷也無計可施，最后只能讓舅舅一家進宮草草見了一面，岳丈那里則由他親自上門見了一面。

    岳丈的反應(yīng)不提，舅舅一家卻對長相圓潤的杜阮阮十分喜歡。舅舅為人冷清沒有說什么，舅母見過后卻一再交代要他好好對待人家小姑娘，不能欺負她。

    他自是認真應(yīng)了，心中卻只有苦笑：哪里輪得到他欺負她呢，她不欺負他就不錯了。

    皇上心頭滋味莫辨，余光偶爾瞥見沈巍看著她的目光時越發(fā)覺得不虞。

    不知是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個畫面作祟，明知道她對沈巍沒有半點男女之心，他可心緒仍如海中波浪時起時落。而這一切杜阮阮全都沒發(fā)現(xiàn)，送走沈大將軍一家后，回華陽宮的路方走到一半，她就已經(jīng)沒心沒肺地在他身側(cè)睡熟了。

    杜阮阮這段日子睡得多吃得多，身材卻不見圓潤多少。只是膚色越發(fā)瑩潤，雙頰上的嫩粉色讓她看起來還像個不諳世事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原本就是個小姑娘呀。

    陛下暗嘆一聲，不禁伸手撫上了她的面頰。溫?zé)崾煜さ拿嫒菰谒葡码S呼吸起落，偶爾睡得不安穩(wěn)時還有眼睫掃過他掌心，讓人心尖也跟著柔軟發(fā)顫。

    皇上望了半響，忽然俯下身去。略顯guntang的呼吸落在她唇角，沒有過多停留便已經(jīng)離開。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面上，嘴唇微動隱約說了句什么，但熟睡的人沒有聽到。如果她能看見，一定能知道他說的是：“不能離開我……”

    否則我不知自己會做出何事。

    他眸中幽深一片，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角，許久都沒有動。

    ……

    一孕傻三年的小胖已經(jīng)步入懷孕的早期階段，比之前還粗神經(jīng)的她壓根沒發(fā)現(xiàn)枕邊人那顆比孕期胖還要惆悵糾結(jié)百轉(zhuǎn)千回的心。

    她現(xiàn)在的日程就是吃吃吃睡睡睡吃吃吃，偶爾多出的一點時間拿來研究自己的肚子有沒有比昨日大一點兒。這日坐在床上瞅了半天沒看出變化，還招呼恰好過來的陛下來一起研究：“陛下你快來看看，我的肚子是不是比昨日大了一點兒？要不要拿尺子過來量一量？”

    習(xí)箭多年能百步穿楊眼力極好的陛下一眼瞧見變化頗顯著的某處：“……是、是變大了。”

    說罷還不覺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一下。

    杜阮阮正上下摸肚皮呢，聽見他難得結(jié)巴的語氣一時有些詫異，不覺抬眉掃了一眼，再順著對方的視線低頭一瞅：“……你往哪兒看呢！當著你兒子面還耍流氓！不要臉！！”

    皇上：“……”

    不能怪他呀。小胖中衣敞開中門大開，一件鴛鴦戲水的大紅色肚兜被她往上推了大半，露出的肌膚欺霜賽雪，光看一眼都能叫人回憶起黑燈瞎火時它的手感……陛下攢了二十多年的糧倉哪是這幾個月就能放完的，再清冷的性子都被這一幕逼得面紅耳赤眼尾猩紅。他控記不住自己往她身邊走去，幾乎走出同手同腳的節(jié)奏：“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餓得慌。

    陛下喉結(jié)再度滾動一圈，小胖瞅著這眼神毛都炸了。她手忙腳亂剛把肚兜拽下來，雙目幽幽發(fā)光的皇上已經(jīng)走到她近前。

    這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了。這么多日日夜夜來，每逢夜深之際，她在精疲力盡睡去又因著睡前運動太消耗體力餓醒時，砸吧嘴一睜眼，總能對上這么一雙沒有燈火都發(fā)藍光的眼睛，問她：“你醒了，你累不累？”

    ……累啊她累啊！！給她一個說話的機會不要每次問完就自顧自開始動手了啊！！

    杜阮阮瞅見他這色令智昏的模樣下意識就想喊人，轉(zhuǎn)念想起肚子里如今揣著救命符，立馬結(jié)結(jié)巴巴地阻攔他的下一步動作：“我我肚子里有你孩子！太醫(yī)說了前三個月不能那啥，你你要聽太醫(yī)的話！”

    皇上表情絲毫沒變，只望著她道：“我不碰你，我只是看看。”

    “……”看歸看你離遠一點啊！杜阮阮咽了口口水心跳如鼓，掩著衣裳警惕地往內(nèi)縮縮，“那你就保持這個距離好了不要湊太近，不然會嚇著你兒子的……你不是說只是看看么！？”

    皇上盯著她，目光幽深毫不動搖，伸過來的爪子也沒有退回去的意思：“我試試皇兒住得舒不舒服。”

    杜阮阮：“……”

    我信了你的邪！！

    小胖本就毫無防備一心求和，哪料敵軍狼子野心一擊得手后毫不罷休，還要乘勝追擊再三挑釁。我方毫無反手之力接連失去幾處重要據(jù)點，最終無奈退回堡壘憤而詰問敵軍：“你兒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敵軍一臉無辜：“我一見你就無法自控，除了你以為不想碰其他人。你是不是不高興？”

    告白來得猝不及防。我方啞口無言。

    敵軍立刻乘勝追擊，坦然自若地將自己弱點暴露在敵軍視野之中：“我不碰你。你摸摸，摸摸就好了。”

    “……”

    至此，我方徹底潰不成軍，再無反擊余地。

    ……

    隱約的呢喃淹沒在唇齒之間，曖昧低沉的喘息時隱時現(xiàn)。屋外守夜的芝麻湯圓羞紅了臉，卻不知該不該提醒娘娘這段時日需要節(jié)制。幸而那聲響沒有往日長久，不多時就歸于沉寂，幾人這才松了口氣。

    生無可戀只覺自己再沒有清白可言的小胖倒在被褥之間裝死。幸而念在她是初次，陛下沒有太為難她，不像往日故意磨著。只是好容易緩過神來卻瞧見她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側(cè)過身擁著她輕吻一記：“累么？”

    杜小胖立刻虎軀一震閉上眼：“呵呵好累啊我睡著了！”

    沒等一會兒，果真睡著了。

    “……”原意是想問她要不要去清理一下，皇上見狀啞然失笑。到底舍不得叫醒她，讓人送了東西親自替她擦洗過，這才上炕摟著她睡了。

    只是入眠前仍忍不住喃喃一句：“不許離開我。”

    沒有等到回應(yīng)，他唇角依稀彎了一下，這才進入睡夢。

    就這樣很好。她一輩子也逃不掉。

    誰也逃不掉。

    ☆、69.異樣

    小胖第二日起床時覺得自己是條被大卡車碾來碾去折磨了無數(shù)次的咸魚，癱在床上半個手指頭都不想動。

    她渾然不知陛下體內(nèi)的黑化因子曾經(jīng)蠢蠢欲動已瀕臨崩壞邊緣，因著昨晚那不河蟹運動才被暫時安撫下來。

    所以說可能天大的事情在男人眼中都不如睡一場……連悶sao別扭如皇上也逃不過這個道理。

    無論如何李榮海李公公總算暫時放下一顆老心。不用時刻惦記陛下何時怒從心起做出什么無法挽回之事。冷靜下來的皇上也短暫反思自己之前待沈巍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過生硬，舅母昨日都依稀看出些什么，目光略顯擔憂卻終究沒有上前。

    如今這朝中上下還真心在意他的喜怒哀樂的也只有舅舅一家了。思及此處，陛下便讓李榮海令人去傳沈巍進宮，不論何事總要當面說開，也免得兩邊都胡亂猜測留下心結(jié)擾了和氣。

    李榮海是真心為主子著想，見狀自然高興應(yīng)了。只是沈?qū)④娨患也⑽戳羲迣m中，這一來一回定然要些功夫。皇上便暫且把此事丟到一邊不想，專心處理起公務(wù)來。

    ……

    雖然累得慌，但再怎么說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杜阮阮躺了半響實在替她兒子餓得慌，便爬起來讓芝麻給她擺了滿滿一桌子早膳。她如今食量大又挑嘴，尚食局不拘雅俗有什么都往上做。桌上擺著春卷餛飩蔥油餅，拉面饅頭桂花糕，她愣是一碟不落地從頭吃到尾，吃的桌面上活生生空了大半碗碟，才捂著肚皮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氣：“舒服！”

    新來伺候的小宮女沒見過世面，聞言瞅著她微凸的小腹就跟瞧見了貔貅似的。杜阮阮渾不在意，只起身道：“本宮吃飽了，多日沒出門，今日便出去走走吧。”

    芝麻忙應(yīng)一聲，與湯圓一起拿上東西隨她往外走。

    如今已快到重陽，御花園里菊花開了大半，秋高氣爽云白天青的，倒也十分漂亮。杜阮阮確實有些日子沒出門，不論看見什么都多了幾分新鮮。因她懶了太久，太醫(yī)也說休息夠了可以多走走，故而她一路上四下閑逛芝麻她們也沒說什么。

    跟華陽宮離得最近的仍是薛充媛的景和宮。杜阮阮沿著小路邊走邊看，不多時果真又看到那處綠瑩瑩的影子。

    她查出有孕后還沒見過薛充媛，倒是收了兩件賀禮。杜阮阮挑挑眉打算往那里去，不想?yún)s被芝麻上前攔了一下：“充媛娘娘風(fēng)寒尚未痊愈，恐過了病氣，娘娘還是過些時日再去探望罷。”

    她都養(yǎng)胎這么久了，她怎么還沒好？杜阮阮眉頭一簇正要說話，但見芝麻目光里微微有些異樣。她一頓，忽回憶起安修儀本該是這幾日處斬，可皇上說她方有孕不久怕對皇兒不好，因此原定這些時日處決的犯人都往后推延了。既是如此……難道還有什么深意不成？

    杜阮阮猶豫了一瞬，錯過話頭干脆也就沒接嘴了，打算回頭再問皇上，繼續(xù)沿著自己方才的方向往前走。

    也是湊巧，她今日走的路和發(fā)覺有孕那天一模一樣。只是那日她是在離開文淵閣后不久，想攔住陛下出宮的路上暈倒了，這一回卻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往前走，并且和上回一樣看到了前方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沈巍么？他怎么又進宮了？

    杜阮阮眨眨眼，隱約記得自己上回暈倒前也見過他。她一時好奇，不覺回頭問了聲芝麻：“本宮那日在此處暈倒，之后發(fā)生了何事？是你扶住了本宮？”

    “……”

    她分明問的是個極尋常的問題，但向來機敏的芝麻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發(fā)問，眼神下意識一躲。發(fā)覺不對后才抿出一個笑容，努力自然地答道：“娘娘怎么會忽然想到問這個，還能發(fā)生何事呢？奴婢等人都嚇了一跳，自是立刻送娘娘回宮看太醫(yī)了。”

    這說了不跟沒說一樣。當時分明是芝麻離她最近，若是她扶的直說不就是了？杜阮阮目光探尋地望向?qū)Ψ剑瑓s見她好似已經(jīng)平復(fù)很是從容。她越發(fā)覺得奇怪，面上只若無其事地笑笑：“你緊張什么？本宮就是隨便問問。倘若是你救護有功也好賞賜一番，難不成你連自己的功勞也不想要了？”

    芝麻依舊笑著告罪：“奴婢不敢。陛下已經(jīng)賞賜過了。”

    仍是不答她想不想要。

    孕婦的怪脾氣讓她有些耐煩對方的搪塞，也愈加肯定她有事瞞著自己。且這事定有皇上授意，否則芝麻不至于這么大膽。她也知當下是肯定問不出來什么，故而也跟著笑笑，仿佛被說服般繼續(xù)邁步往前，再不提此事。

    先前出現(xiàn)在前面不遠的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這處過去是陛下的御書房。杜阮阮已出來閑逛了兩刻鐘，原打算到這里為止，如今卻抿著唇一路朝著前面走了過去。

    身后眾人對視一眼不知該不該勸。偏芝麻看出娘娘因方才之事有些惱火，閉了口不敢作聲，湯圓又是個悶葫蘆，于是一行人只好默默跟在后面，心中祈禱娘娘到了御書房門口會叫人攔下來。

    因高祖時出過一位攝政長公主，執(zhí)政期間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教養(yǎng)小皇帝長大后便撒手退隱毫無留戀，故而如今朝中對于女子涉政之事也沒前朝那么嚴格死板，不至于杜阮阮一到門口就被人打出去。

    也是湊巧，她到那兒之時沒碰上李榮海，卻遇上另一位御前伺候的鄭公公。這位是陛下登基后才提上來的，平日里不及李榮海得用，一直十分眼紅他的地位。他在后宮行走的時候不多，也極少跟著陛下去華陽宮，杜阮阮看他眼生，他卻已經(jīng)等著這個在陛下寵妃面前露臉討好的機會十分久了。瞧見杜阮阮過來，立時亮了招子極為殷勤小心地上前請安，又問：“娘娘可是來找陛下的？陛下正召見沈公子，可要奴才去通傳一聲？”

    杜阮阮正懷疑那天是不是沈巍扶了自己一把，她好像瞅見他了，可皇上為什么讓芝麻瞞著不說？聞言便點頭讓他去了。

    鄭公公壓根不知如果這時碰上的是李榮海，約莫二話不說就會想法子拖著杜阮阮等沈巍走了再說。

    ……這不廢話么！陛下正吃著小醋想跟沈公子攤開說說心里話呢，這時候放阮昭儀進來，萬一皇上以為這位是循聲跟過來的越發(fā)多想了誰負責(zé)？李榮海瞅見鄭高德略得意地過來說這事時都恨不得給這傻帽一瓜瓢，都火燒眉毛了還驕傲個屁啊！鬧出事了他負責(zé)？

    于是杜阮阮就瞧見對方去稟報時興致勃勃難掩激動，回來時卻臉色難看強顏歡笑，仿佛霜打了的茄子般訕訕道：“陛下讓娘娘進去。”

    話是這么說，眼中卻泫然欲泣地寫著“娘娘還是憋去了里頭有豹子老虎怕咬人不如在外頭歇歇吧”。

    他這番變臉莫名其妙，她奇怪地看了眼沒理會，整理儀表在芝麻湯圓鄭公公等人巴巴的注視下進了御書房里間——里頭當然只有皇上一人。

    沈巍不知回避去了何處，她也不在意，只上前請安。說了幾句閑話后便開門見山：“陛下是否有事瞞著我？”

    她如今懷了孕，性子越發(fā)急躁毫不遮掩。皇上神態(tài)自然，聞言略顯詫異不答反問：“阮阮覺著我瞞了你何事？”

    他套路深，杜阮阮瞧不出異樣，只好繼續(xù)套話：“我若是知道就不會問了。陛下這么聰明自然心里清楚，還需要我點出來么？”

    皇上聞言竟微微彎唇。房內(nèi)光線明亮，越發(fā)襯得他容顏美好。陛下毫不羞愧地接下她的贊揚：“阮阮說得沒錯，朕也以為自己十分聰明。只是世間之事若能都在掌握之中，實在不是易事。”

    “……”

    杜阮阮有些茫然，好好說著話的怎么突然灌起雞湯來了？

    她正想問陛下這是何意，就聽上頭那人語氣平靜隨隨便便般突然問了一句：“阮阮，你相信前世么？”

    “……啊？”

    ……壞了！難道她是穿越這事暴露了？還是出現(xiàn)了什么所謂女主重生女配重生、或者不得了的和尚道士大法師揭破了她的身份，要把她趕出宮辣？

    小胖搞不懂狀況下意識裝傻，一臉陛下你在說什么好深奧我聽不懂的茫然模樣。

    她不知自己的緊張表現(xiàn)在對方眼里可能是另一種心虛，也不清楚皇上究竟信沒信她。她只知他的眼神恍若風(fēng)過林梢，輕飄飄地在她面上打了個轉(zhuǎn)兒，什么都沒帶走什么也沒留下便挪開了。

    杜阮阮聽見他的聲音從書案后傳來，平和端正，毫無異樣：“無礙。你先回去罷，我還有公務(wù)處理。晚些時候再與你細說。”

    他好些只是順口問問，語罷便低下頭，分明是送客的意思。杜阮阮頭回經(jīng)歷被他這樣“趕”出去的局面，竟覺心里有點不舒服。她抿抿唇干巴巴地應(yīng)下，也忘了自己最初的來意為何，近乎同手同腳地退了下去。

    臨出門時卻仍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他半個身子藏在陰影中，這個角度只能望見他光滑的下顎。她握著拳頭有些不安，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好掩上門離開，到底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