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 她雖然沒有回答,但這態度分明就是默認。男人拳頭緊握,臉色愈加不好:“朕知你早存死志。那件事已籌劃充分……若你愿在之后替她洗脫嫌疑,朕可以提前讓你看到他們的結局。” 這事他不是做不到,但此事已以叫人措手不及的速度鬧得沸沸揚揚。若是由他出面強行攔下來,不僅會讓之后的事情不好進行,也會讓旁人認定她成了能令天子罔顧法紀昏庸行事的jian妃。 他會這樣表態,女子顯見頗為訝異。她眼睫微動,流動的眸光里重新染上了一抹靈動顏色,更努力抬起臉認真地打量著他,似要看清他是不是在撒謊,許久才虛弱地躺回原處,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相識多年,從未見你如此在意一個女子。” 她語氣略帶笑意,仿佛如少女時期那人還在時三人開玩笑的爛漫神色。皇上眉頭微微一動,她便已斂起那份稍縱即逝的笑容,慢慢道:“我答應你。但我有個要求。待我去后……我希望與他永遠在一起。” 這是同葬的意思。“朕答應你。” 男子目光平靜不見半點訝然,像早就料到她會有此要求。她又努力睜大眼看了看他,略嘆了嘆淺淺一笑:“你們都這樣聰明,走一步算十步,可我辦不到。我答應你,但你要快些,我……已不想再撐下去了。” 她身子本就虛弱,這話說到后來,已然支撐不住重又失去意識。 室內重歸寂靜,男子望著床上人沉默片刻,方走出屋外。 * 杜阮阮在長寧宮中坐立不安等了半個時辰,一盞茶喝喝放放舔了無數次水,終于等來了旁人——但不是她想象中回轉的陛下和徐昭儀,而是一道圣旨。 說什么呢?說鑒于她有謀害李嬪、給皇后下藥的重大嫌疑,自今日起禁足于華陽宮內。華陽宮由宮中禁衛嚴密看守,在證明她清白之前除審案需要所有人不得進出。此事交由慎刑司調查,李榮海與徐昭儀從旁監督協助,務求半月之內查個水落石出,不得有半處疑點。 “……” 來宣旨的是李榮海,瞧見她茫然無措的模樣也有些不忍。他畢竟是奴才,隱約能猜到上頭的意思卻也不敢多說,只垂眸等對方慢慢回神。 杜阮阮是真懵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原來不止謀害李嬪一個罪名,還有給皇后娘娘下藥。難怪陛下選在這里宣她過來,難怪徐昭儀會那樣喜不自勝。要是這兩條罪名坐實,不必皇上出手,都有一幫子大臣等著上奏撞柱子求賜死。更別提皇后娘娘背后的安府在之前安如薔姐妹倆那事時就已經被她得罪了。要是此事落實,安府如何反應可想而知…… 可她明明什么都沒做,甚至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就發生了這么多事? 杜阮阮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這樣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判了罪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可李榮海都親自過來站在她面前等著呢,她難道還要耍潑打滾死皮賴臉求著去陛下面前訴苦辯白? 她再傻,也知道那樣一點用都不會有。 杜阮阮呆了半響,到底清醒過來接了旨。來時帶了什么人,去時就帶著什么人。還有一隊看守她的禁衛隨她一起,途中遇見不知出來作何的薛充媛二人。她見狀十分錯愕,想過來看看卻被安貴儀拉住,便只能神色擔憂地遠遠望著她。 她還看到了百合,她眼神復雜可大部分都是擔憂,只是不見素馨。杜阮阮心頭滋味莫辨誰都沒回應,一直沉默到華陽宮,見到同樣不知所措的趙德福等人亦沒有說話。 寢宮里還是她離開前的模樣,走之前她正在糾結如何挖出趙公公身上的疑點,卻已經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對方牽入局里。杜阮阮還想去見見那日同她一起出去的芝麻,卻在房門口被看守的太監好聲好氣地攔住了腳步。華陽宮的其他宮人都被看守起來,若是沒有要事,她哪里也不能去,誰也見不了。自然外頭的人也見不到她。 這樣的軟禁十分徹底,杜阮阮不知該不該夸對方一句思慮周到。直到此刻她仍然相信皇上肯定知道她清白,只是這事鬧得太大也許宮外都有了傳言,畢竟皇后娘娘是在自己的千秋當日被她“加害”至昏迷的。他不能直接動用武力,也沒有明確充分的證據堵住悠悠眾口,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做給大家看,也將她徹底保護起來。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委屈的同時又那么難過,她總是什么忙也幫不上,還給他添麻煩。他現在一定焦頭爛額吧,如果這次能夠安然度過,她再也不跟他亂賭氣找麻煩了。她就喜歡和他在一起,她不想死,她還想等他好了給他生包子。要是他好不容易治好她卻領便當了,那多虧啊…… 小胖才不能把到嘴的男人吐出來給別人呢! 杜阮阮深呼吸一口氣撲在床上,努力讓自己心無雜念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今日發生的事太多耗費的精力也太多,她的大腦已經十分疲憊。原以為自己很難入眠,誰知身體很誠實。眼睛一睜一閉……就睡著了。 ……后腳就緊接著從后頭窗戶里翻進來的某人望著這幕頓生無奈。 再大的事在小胖身上都是“睡一覺起來再說”,在她眼里沒有什么睡一覺不能解決的事。如果真有,那就再加兩只燒雞。 他已經習慣她的性子,仍覺得拿她沒有辦法。方才聽見李榮海轉述宣旨時她惶然懵懂的模樣,他一顆心如同浸在苦酒中又愧疚又心疼。總以為自己已經幫她掃清了所有的障礙,總覺得自己把她護得十分好了,哪料在他完全沒有發現的時候現實會狠狠給他一個大耳光。 他放輕腳步小心地在她身邊坐下,望著那張白嫩圓潤的臉心口發軟。此事發生太突然,午宴結束后他去長寧宮探望皇后,卻恰好撞見一名神色慌張形跡可疑的宮女在偷偷扔東西。抓過來審問,起初說徐昭儀收買她給皇后下藥,嚴刑逼供后又供出幕后主使是阮充媛,負責傳消息給藥的這是冷宮的趙明東趙公公。 小宮女認罪太快,皇帝自然不信,但也立刻覺出不對想把消息攔下。可問話的地方在長寧宮,又不知是誰通知了第一個被“冤枉”的徐昭儀,她聽到風聲匆匆趕到,消息自然瞞不下去。 加上隨后審訊的趙明東口供與她一般無二,甚至還有人看見杜阮阮今日悄悄離席與趙明東會面。證據越來越多且都對她不利,他不能放任事態如此發展,干脆將人叫來當面詢問。并親自下旨“軟禁”擺明態度,也好讓那些私下想做小動作的人沒了地方介入。 只是……還是讓她受委屈了。 小胖睡熟時眉間仍皺著兩道淺淺的小溝,皇上瞧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動作輕柔地脫鞋上床將她松松攏入懷中,瞧著這張粉嫩紅潤的小圓臉眸色微暗,還是忍不住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雖心頭燥熱仍覺得不夠,又怕驚動她。只好湊得更近,長臂舒展把她整個人都包起來。太醫說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如今已……可偏偏就出了意外。他暗嘆一聲時機不對,看她在自己懷中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枕好,自己也努力平復下去閉上眼,預備小憩一會兒等她醒來。 兩人靜靜擁在一起,宛若兩個可以互補的半圓。畫面和諧又溫暖,十分愜意自然。 旁人都道皇上仍在御書房批改奏折,唯有近身伺候的李榮海知道陛下去了華陽宮偷香竊玉。若不是出了這事,只怕太醫方一松口皇上就要忍不住。小胖也不知曉床邊上已爬上一只蠢蠢欲動的湊流氓,故而夢里還委屈得一氣兒吃了三只大烤鴨的她醒來之時,就感覺肚子上有個什么東西硌著自己。 只是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便閉著眼想喊芝麻進來把讓自己睡不舒服的那東西弄走。她平日睡的時間多,醒得也快。嘟嘟囔囔扭了扭身子沒有改善反而越發硌得慌,于是不耐煩地皺起眉,那手往那上面抓了一把—— 這一把不知抓住了什么,東西還在,手里卻觸感怪怪的。還有一聲暗啞曖昧的悶哼飄過來,她耳朵里仿佛過電般生了一串雙胞胎,渾身一激靈霎時醒了。 “……” ……咦? 方才發生了什么? 睜大眼的小胖手沒有動,人沒有動,連眼珠子也不會轉了,就這般僵在原處。她瞪著面前這張放大的極為靠近的睫毛比她還長依稀快要醒了的俊臉,有如一尊線條僵硬的木雕泥塑,瞬間有種……剁手的沖動。 ……啊啊啊她冰清玉潔高貴冷艷美絕人寰晚節不保的手!!! ……啊啊啊流氓不要臉媽個雞打死泥啊啊啊混球!!!! ☆、57.甜膩 乍然驚醒,小胖都沒領悟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因為……畢竟……這個人……他之前那不是都……不能那啥的么? 為什么突然舉了都不跟人打聲招呼啊啊啊!!! ……杜阮阮覺得很崩潰啊啊! 她像碰上了烙鐵般瞬間扔掉了手里的東西往后躲開,卻沒料到那人的胳膊就摟在自己腰上。她努力一扭不但沒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變遠,反而因為眼睜睜看著某物因為她過大的力氣又、又彈了回來…… 彈了回來啊啊啊!!! 而面前的這個男人也總算因為這樣過分“激烈”的動作悶哼一聲醒了過來,望著她的眼眸如春水般迷茫動人:“……嗯?” 臉頰通紅惱羞成怒的小胖:“……” 對方拒絕回復你的消息并對你使出了無影連環踢! 甫一清醒就受到這種猛烈攻擊,陛下立刻眼疾手快護住自己方復原不久十分脆弱的地方,又迅速往后一縮夾住被單裹住她的手腳,目光茫然怔愣:“怎么了?做噩夢了?” 杜阮阮的蠻力在他的全力壓制下半點用處也沒有,她恨得咬牙切齒,目中卻迅速分泌出兩團濕潤透明的水霧,淚汪汪地控訴道:“你不要臉!!你耍流氓!” 雖不明就里,可被小胖眼淚一戳立刻繳械投降無力反擊的皇上:“……” 他心疼頭也疼,略蹙起眉正想往前摟住對方好生安撫順便詢問緣由,可身體方一動——忽然就發現了某處微妙異樣的地方。 “……”難怪。 他神色微僵,再一看身前雙頰酡紅嗔怒無比的姑娘,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陛下心頭一動,忽地忘了自己方才的打算。只望著這雙黑葡萄似的眸子,頓時有些口干舌燥起來,音色低沉暗啞:“……我不是故意,只是沒來得及與你說。” 本宮不想聽本宮只想讓你離遠一點!不要以為本宮沒發現你一邊說話一邊湊得更近了! ……聲音都啞成這樣了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告訴我你有沒有在想宇宙大和諧之事!! 杜阮阮面上越發紅潤,一半氣的一半羞的。又怕外頭的人聽見動靜,壓低聲音怒沖沖地喊:“你給我起開!” 皇上沒有說話,但他的身體十分誠實地半點沒有往外挪動,反而略討好般眨著眼向里頭又湊近了一點:“你別生氣。你不氣了我就讓開。” “……”杜阮阮憤怒地瞪了大眼,別以為她會相信!他哪次不是這樣?借著安慰之名行不軌之事,還特光明正大特理直氣壯,仿佛全是因為她不高興他才不得不舍“身”取義一般,明明就是他自己要耍流氓!! 小胖見不得對方一副眼眸黝黑又要開始厚顏無恥的模樣,再加上方才收到的刺激太大,她一個清清白白天真無辜的小姑娘居然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那樣直接地與……進行了會面,她實在是不能忍!憤怒的杜阮阮發覺語言無法說服對方,干脆使出吃奶的力氣向他進行物理攻擊。推搡掙扎打滾鐵頭功一起上陣誓要制敵,可被某些想法支配頭腦和身體的男人此刻力量大得驚人,不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太醫今日方告訴我。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卻沒料到發生了這些事。你別生我氣……”他在她耳邊喃喃解釋,熱到發燙的呼吸一陣一陣地噴在杜阮阮耳根和脖頸上。小胖不太適應這樣的感覺,身體的動作一時慢下來,擰著脖子想躲開,卻不料被他抓住機會翻身而上徹底將她禁錮在自己雙臂間。 他眸色幽深,往日衿淡平靜的臉上不知何時也泛上了一抹異樣的嫣紅,襯得膚色更白唇色更妍麗,好看得讓她心跳也急促起來。 撐在她兩側的雙臂卻如銅澆鐵鑄般無法撼動,杜阮阮被他這樣的目光瞧得莫名緊張。她心口如懷揣一窩兔子砰砰亂跳,隱約覺得接下來似乎要發生些什么,卻又不知曉究竟會發生何事——而那人的呼吸已在此時guntang又輕柔地落了下來,吻在她微微顫動的眼睫上:“你真好看。” 分明是被親在眼睛上,卻霎時間渾身發軟連腳趾頭都沒了力氣的杜阮阮:“……” ……用這張臉和這種語氣說話明明是犯規!她不服!! 精神還在負隅抵抗,身體已經潰不成軍。對方好看的嘴唇二度落下時甚至誠實地閉上了眼,察覺第二下只是輕輕印在眉心時還不由自主地涌現出一股莫名的失落…… 不!她不相信自己已經淪陷投降了!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小胖努力瞪大眼,用已經虛軟的爪子弱弱地在他胸前推了一下。然與其說是推,不如說是撒嬌捶了一把。陛下顯然也覺察出她兩次動作間截然不同的差距,他眸間霎時漾開一片璀璨奪目的星海,嗓音好聽得令人想犯罪,連語氣都那么動人:“……你真好看。我……我心悅你。” “……” 這不是他第一次告白,也定然不會是最后一次。小胖的回答是睜著閃亮的大眼睛用力摟住他勁瘦的小蠻腰,深呼吸一口氣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回答對方:……敵軍已完全被美色折服俘虜無力反抗,你……你想做什么就來做什么吧真的一點也沒有關系:) 皇上果真被她視死如歸又樂在其中的模樣逗笑了。最后一下親吻落在她唇上,卻并沒過界,也很快便從她身上下去。他重新側身躺在她旁邊,溫柔地望著鼓著臉略顯失望的小胖莞爾:“雖然要控制自己比想象中更難一點……但我不舍得在此時這樣對你。” 他希望是在另一個時刻,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牽著她的手,得到全天下人祝福的時候。而不是在她正被人污蔑被他下旨軟禁、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完成他期盼這么久的夙愿。 他想給她最好的,任何地方都不愿將就。 陛下面上笑意nongnong,與平日再怎么開心都努力做到不喜形于色的模樣半點不同。看得出能恢復正常這件事對他而言意味非比尋常,畢竟任何男人都無法接受自己在這方面上會有缺陷,尤其是這樣一個任何方面都力求做到最好無比驕傲的男人。 杜阮阮滿面通紅,聽得出他語氣里滿滿都是珍惜和尊重。被美色施以暴擊的大腦終于漸漸冷靜下來,她臉上的溫度降不下來,心里卻甜得像一口氣喝了整杯不添水的蜂蜜,甜得醉人一點也不膩。 兩個人都望著彼此挪不開眼,好像初次認識彼此初次陷入熱戀。這感覺熱烈又新奇,有許多話想說許多事想做,但他分明已經來得太久了。窗外等候的侍衛按捺不住小心地發出了提醒,縱使再多不舍,皇上也不得不在此刻暫且離開。 目送他離去時,杜阮阮甚至又想起了兩個人初次相識時她看呆了眼,莽莽撞撞地沖上去詢問他有沒有見過自己的東西。待他用那張看起來冷淡沒有表情的臉幫她尋找,又問她丟了什么時,瞧著美色無法分神的小胖愣愣地答道:“丟了一個男朋友……” “……” 這現代詞匯他不知聽懂沒有,可他身邊同他一起的那人似乎已經半懂。她至今記得另外那人想笑不敢笑想驚不敢驚,憋得五顏六色十分扭曲的臉。但他的目光極為平和,仿佛沒察覺她已快用眼神把自己里外扒個干凈,只認真道:“我沒有見過你的‘男朋友’,若是見到定會通知你。” 小胖順理成章跟他交換了姓名地址聯系方式,之后更順理成章地打通關系與他在一起。 如今知道他身份,自然也知道這事肯定不一般。至少當初如果遇到的不是她,他定然不會停下來與她說話。 ……哼,既然早有謀算還裝模作樣讓她追那么久,臭悶sao。 小胖一面埋怨一面甜滋滋地捧著大臉在床上打滾,都快忘了自己如今是軟禁狀態。門外響起敲門聲時都愣了愣,這才發現已經到飯點了。 陛下來了一趟,日日等吃飯的杜阮阮竟忘了催晚膳。她雖然被軟禁,可李榮海特意去尚食局打了招呼,飯菜仍按之前的規格上。桌上菜色豐盛,杜阮阮一掃之前的糾結陰郁,坐在桌前大快朵頤吃得十分滿足。 今日的板栗雞做得極為好吃,見她喜歡,身邊伺候用膳的小宮女還畢恭畢敬地問她明日想吃什么。小胖想想點了幾個菜,又抱上香濃的杏仁茶暖暖地喝了一口。 有吃有睡的日子看起來也沒想中那么難熬,桌上的碗碟都撤下去后她便在躺椅上打盹。只是睡了一會兒卻突然覺得腹痛起來,還有些想吐的感覺。 小胖第一反應:……哎喲不會有了吧? ……可她只是用手碰了碰就撒開了沒有干壞事呀!! 杜阮阮嚇了一跳,立馬讓外面的人宣太醫。看門的太監起初半信半疑,等她面色發白果真吐了些東西出來這才迅速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