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對方話尾忽收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杜小胖混沌的大腦中隨之劃過一道亮光。她猛然抬頭迎上他的眼睛,好似抓住了什么一下反應(yīng)過來……媽呀她這是怎么了她做了什么!不是說清楚要分手的么怎么又抱一起了?! 杜阮阮立刻將眼睜得溜圓,胳膊也馬上掙扎起來想從他懷里跳開,可那人在她察覺前已然早一步窺破她的想法。他目中全是終于得嘗所愿的滿足喜悅慶幸,不舍得她再躊躇反復(fù),索性小人了一把,就這般迎著她錯愕不已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壓了下來—— “……” 那樣珍視的姿勢,然意料之外地并沒落在她唇上,而是印在了她的眉心。 視若珍寶,珍而重之。 他似乎也將額頭貼住了她的,有耀目的光芒從他眼中徐徐墜到她心底。她依稀聽見他在耳邊輕輕慢慢地低喃:“你沒有拒絕我……我很高興。” “給我一個機會,信我一次,可以么?” “……” 杜阮阮沒有說話。 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是最好的回答。 美色、情感與理智之間,像開了掛般無往不利的小惡魔終于打敗并沒有多少斗志的小天使,這一役,她認(rèn)輸了。 小胖揉了揉眼睛,把還染著濕氣的圓臉埋進他胸前,甕聲甕氣道:“……那如果我有天覺得自己過得不高興了,還可以自己選出宮么?” 男人心下酸軟,卻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當(dāng)然可以。” 你永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飾隱瞞自己。 因為我原本喜歡想要保護的,就是這個最真實的你。 …… 昨夜乞巧,侍衛(wèi)小哥別出心裁送了件十分特別的禮物,百合無比驚喜,睡一會兒就要伸手摸摸,半夜都沒睡著。 如此輾轉(zhuǎn)反側(cè),到三更時分終于忍不住起夜。輕手輕腳出去一趟回來,剛推開門進屋,立馬撞上一對如狼一般灼灼發(fā)亮的眼睛,嚇得她汗毛倒豎差點一嗓子叫醒半個尚衣局——幸而對方較旁人更圓潤幾分的體型瞬間暴露了她的身份。 百合激出了一身冷汗,忙輕手輕腳關(guān)門進屋,壓低聲音問她:“阮阮你鬧什么呢?這么晚都不睡,嚇?biāo)牢伊恕?/br> 杜阮阮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兩只小燈籠,內(nèi)里充滿“我有一肚子八卦想說但誰也不能告訴”的隱秘興奮與糾結(jié):“我睡不著……” 百合以為她怎么了,蹲在床邊摸了摸她的頭:“是不是吃撐了?我那有消食的糖丸,你吃兩個躺一會兒,等下就睡著了。” “才不是——” 杜阮阮讓百合摸黑塞過來一只山楂糖丸,想說的話堵在嘴里,砸吧兩下滋味不錯,也默默地吞掉了。再看百合已經(jīng)摟著侍衛(wèi)小哥給她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睡了,她嘆了一口氣:這年頭竟連點八卦都分享不出去了。 ……她真的好想大喊一聲她泡到了一個本朝最好看的漢子,而且這個漢子還對她死心塌地喜歡的不要不要的啊! 在這樣一個以瘦為美的朝代,身為小胖的她此行簡直可以載入史冊名留青史。雖然他現(xiàn)在不舉……但也只是暫時嘛!可憐她如錦衣夜行,自個兒激動得不得了,旁人卻一個都不能說。 誰讓她自己選了繼續(xù)瞞著這條路呢…… 杜阮阮在床上激動得打滾,選擇相信對方好像也給了她那些無處安放的情緒一條出路。是好是歹總要試過才知道,這么多年來頭回談戀愛,她總要信一次自己的眼光。 從前分手是因為她看見他跟挽冬在一起,以為他腳踏兩只船,如今看兩人半點不熟的樣子便知肯定是自己誤會。 她尚不清楚內(nèi)里真相,便想下一回見他再問。擁著被子折騰半宿終于睡著,誰料第二日天沒亮透就聽門外響起敲門聲,一陣高過一陣十分急促:“杜阮阮?杜阮阮!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別不出聲,快開門!” “……” 這陣仗活似現(xiàn)代正室抓小三,竟沒嚇醒杜阮阮。她半夢半醒賴在床上半天不愿起來,險些讓隔壁同樣被鬧醒的輕紅一腳踹下鋪去,這才“啊啊”兩聲茫茫然坐起來發(fā)愣。 再一聽,這聲音…… 這不是挽冬么? ☆、第22章 突然 不知是不是外頭有人勸,杜阮挼爬起來那刻敲門聲便停了,又過一會兒連挽冬的聲音都沒了。 她坐在床上懵了半響才回神,對對方一大早來擾人清夢的舉動十分不解。昨晚不是還好好的么?剛落水就這么精神十足氣勢洶洶地來找她,她都不明白自己哪得罪她了。 杜阮阮讓這么一攪瞌睡醒了大半,干脆換了衣服爬起來看看究竟怎么了。 屋外挽冬竟還沒走,只是眼圈發(fā)紅一臉憤恨像整夜沒睡,陪著她勸慰的卻是淺碧。 昨日在那種場合下發(fā)現(xiàn)淺碧是李公公的人,導(dǎo)致她今日一看對方的臉便覺別扭得很,總想著她會不會已經(jīng)知道自己和皇上的事了?淺碧倒也識趣,看杜阮阮出來,又勸了兩句自個兒回房了,留下杜阮阮獨自面對模樣倔強的挽冬及另外那些躲在屋里偷聽的人,很是有些頭疼。 “你找我什么事?” 挽冬面上的神情仍有些激憤,可比起方才敲門時的狀態(tài)平和多了,沖她道:“你做了什么虧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杜阮阮臉上還帶著紅撲撲的枕頭印,聞言一臉莫名:“我做過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她鬧騰的時間久了些,這個點天已經(jīng)亮了。有宮女經(jīng)過二人時不免好奇地多看一眼,挽冬眼圈越發(fā)紅了:“你別裝傻!昨日荷花池邊分明是你……否則我怎至于如此!” 昨日荷花池邊人并不很多,知曉此事的宮女大多一回去便歇下了,還沒來得及與旁人分享。如今挽冬自己提起,又說得猶抱琵琶半遮面地,暗中偷聽的人還道是有大八卦,忙追問知情人。 杜阮阮讓她這一出也鬧得很是無措。昨日她救人大家都看著是她自己跳的,可不是她踹的。后頭上岸時也是她自己掙脫,難不成要尋著這處作伐?那也不至于這么大早就氣成這樣呀。便問:“是不是有人傳閑話?你放心,昨夜那樣驚險的境況你都愿意挺身而出去救人,我實在很敬佩你。我既是在場人,如果聽見有人瞎傳謠言毀你清白,定會替你作證!” 杜阮阮不知對方來意,便斟酌言辭把昨夜的事帶了一句,免得待會又被倒打一耙,她卻不知挽冬方才魯莽前來,此刻熱血過后冷靜下來也在后悔。 她原想質(zhì)問的并不是這事。她心中藏有一件誰也不知道的大秘密,原以為可以憑借此物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昨夜撿東西救人后發(fā)生的事跟上一世半點不同,早上醒來后又從那物那里得知杜阮阮與皇上竟又和上一世一樣,她心中簡直要發(fā)狂。 ……這個女人竟然又與陛下走到了一起。就算她已經(jīng)阻止對方救人,沒給她留下陛下救她的機會,可杜阮阮仍舊以她不知道的方式成功了? 她半點也不甘心!明明她有了改變命運改變未來的能力,但這一樁樁一件件地居然都與她構(gòu)想的背道而馳。難道這個女人生來便有那般的好運氣,誰也奪不走拿不掉?難道她生來就該被對方壓著低人一頭,未來也只能做個卑微低賤的小宮女汲汲營營虛耗一生? ……不!明明兩個人起點一樣,她不甘心!永遠不會甘心! 挽冬攢了滿肚子的怨懟嫉恨過來,所以剛才敲門的反應(yīng)才那般激烈。可她此時苦于無處交代自己消息的來由,縱有天大的憤恨也只能暫時偃旗息鼓。 她得冷靜,像之前那樣就很好……這女人身后有太多人為她保駕護航,不值得她與對方硬碰硬。她還應(yīng)該像上次利用王公公那借刀殺人樣,把自己干干凈凈地撇開就好。上次只差一丁點就算計成功,之后又借著靜妃脫離困境,使她有些得意忘形,這才蠢到直接與對方正面交鋒。 一番反省后挽冬徹底清醒。她不能暴露自己唯一的依仗,只能如現(xiàn)在一樣繼續(xù)扮演一個愚昧笨拙說話顛三倒四的蠢女人,眼中含淚半驚半疑地問她:“不是你么?可她們都告訴我……我,我誤會你了,我向你賠罪,我一時激動以為你也像她們一樣,是我錯了,你別生氣……“ 她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杜阮阮讓這說哭就哭的本事驚了一瞬。小姑娘嬌嬌弱弱地立在她面前,不知道還以為她欺負(fù)她了,忙說不用,連哄帶勸地把人送走,這才松了口氣回房。 百合起來梳洗,見她回來便問怎么了。杜阮阮也不是個傻的,對方這一趟來得雖說莫名其妙,可她先前態(tài)度那么明顯敵意幾乎不加遮掩,如今不過掉幾滴眼淚裝下可憐,她當(dāng)然不會信。把這事跟百合一說,當(dāng)中省去一些不好開口的地方,百合聽了,竟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胖臉:“一夜不見,你竟聰明了許多……” 杜阮阮:“……” 小胖表示不服,兩人一場惡斗,最終以“體胖人圓身手好并不能代表打架一定贏”告終。 打仗打輸割地賠錢的小胖又開始了哭成狗的一天。 …… 七夕過后不久,宮里又出了件事。 身子不好常年養(yǎng)病的皇后娘娘今年乞巧破天荒出面主持一次,回去后就病倒了。這一回病得來勢洶洶十分迅猛,不僅整日高熱不退昏昏沉沉,聽消息連太醫(yī)都束手無策。 這事一出,最著急的是皇后娘家安家。安閣老年歲已大卻遲遲不肯徹底退出朝野,為的就是如今安家地位尷尬。上無可用之人,下頭的小輩又沒長成。從前依仗的是從龍之功,如今陛下坐穩(wěn)皇位心思日漸難測,正是需要后妃誕下皇子為將來做打算的時候,皇后卻眼看著不行了。 安府暗中摔了幾只杯子不提,皇后情況堪憂,陛下也不許安老夫人進宮太多——每回過來都帶幾個新鮮水靈的姑娘幾個意思?口上說陪娘娘說話,吃相這么難看,誰不知道安家打的什么主意? 世人皆知皇上與皇后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皇后病了,陛下除了探望病情就是歇在自己寢宮,再沒往別處去。因此杜阮阮這些時日也很少見到皇上,但仍每日從被窩里翻出各種吃食禮物——只是某日沒來得及收走讓素馨一屁股坐扁一碟蛋黃酥,后者一怒之下差點因為她吃獨食把她揍成蛋黃渣,此后再不敢讓他送吃食…… 這日去尚食局找芙蕖談天說地,順便譴責(zé)對方七夕當(dāng)夜居然拋下她。芙蕖羞愧求饒,又說那日自己的確有事,給她許多點心順毛安撫,杜阮阮這才輕哼一聲放過她,也不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脫單免得被揍。 兩人敘完舊,她拎著點心興高采烈往回走。路上經(jīng)過御花園,想起這里就是先前皇上傻乎乎跟著自己又被發(fā)現(xiàn)那棵樹,小胖面頰微紅心滿意足地追憶一下往昔,憶完正要抬腿走人——那樹后忽然轉(zhuǎn)出幾人,當(dāng)先那個面容淡漠的女子正是不久前小產(chǎn),如今業(yè)已養(yǎng)好恢復(fù)的安婕妤。 杜阮阮一驚,忙福身行禮。 上回皇上跟她坦白后此事,后怕她不信又跟她隱晦解釋幾次,杜阮阮自然信他,只是此事仍舊疑點重重。 安婕妤比在芙蓉殿時消瘦許多,眼神清冷淡漠,與之前那個溫婉和善的女子完全不同,淡淡一聲“免禮”便欲離開。也是,畢竟靜妃與李嬪拉鋸這么久,陛下的態(tài)度自起初的強硬到現(xiàn)在的模擬兩可,再加上皇后病危的事情一出完全蓋過她小產(chǎn),安婕妤如今的表現(xiàn)也能理解。 芙蓉給她的點心用油紙包著放在手邊,杜阮阮一面亂想回去以后如何分,一面垂頭等待對方離開——卻不知道是哪里勾起了安婕妤心事,她原已提步要走,眼神往她這兒一掃,忽然整個人都瘋狂起來,狂叫著朝杜阮阮撲了過來:“是你!是你害了我孩兒!你就是兇手!!” “……”她動作來得突然,身邊跟的宮人都嚇了一跳。杜阮阮猝不及防叫她抓住頭發(fā),撕裂般的痛楚從頭皮傳過來,她輕喊一聲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護著頭臉一面努力從安婕妤手上掙脫,余光瞟見她面上神色不似作偽,一下便懵了。 ☆、第23章 事發(fā) 安婕妤給人的印象素來是溫和怯弱與世無爭,此番突然發(fā)作,聽說將那小宮女撕得狼狽不堪險些毀容,不止她身邊的人反應(yīng)不過來,聽到消息的人亦十分嘆惋:婕妤娘娘定然是因著小產(chǎn)之事終日郁郁不樂,這才給逼得有些瘋了…… 可即便如此,安婕妤又為何會憑白對著一名尚衣局的小宮女發(fā)瘋呢? 且不論其他人如何評說,安婕妤突然發(fā)狂抓傷一名小宮女的事情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傳遍后宮,而皇上到時,見到的便是榻上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神色既狂且亂的女子。不管旁人怎么勸說,她始終將被子攏住全身,唯露出伶仃的肩膀,摟著懷中著嬰兒衣裳的枕頭,神色茫然喃喃地哼唱:“不哭,不哭……大風(fēng)吹,樹兒搖,寶兒睡著了……” “……”皇帝面色難看,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方才在外頭看見的那個衣著凌亂極為狼狽,叫人牢牢看守起來的身影。即便聽見他來了,那人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更不敢看他一眼,唯有十指牢牢扣住地面,圓潤的下巴繃得緊緊,生怕自己一抬頭便會忍不住露怯。 不是不委屈不難受,只是怕她流露什么讓人發(fā)現(xiàn),會叫他難做罷了。 百般情緒涌上心頭,陛下心口好似揪成一團,臉色更是難看。而他落在榻上女子身上的眼神不知是冷還是復(fù)雜,沉默半響,終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查。” 自然是要查的。 李榮海忙領(lǐng)命下去。他一貫善于察言觀色,十分明白陛下這回的意思再不是之前那樣靜觀其變且等且看,而是徹底動手一網(wǎng)打盡。 畢竟向來溫順老實的安婕妤此番不惜代價演了這么一出大戲,讓所有人目光都從皇后病重重回她小產(chǎn)之事上,陛下怎能不順著她的心意往下查呢? 只是…… 他隨面色冰涼、竟半個字沒多留下,也沒多看一眼婕妤娘娘的陛下離開芙蓉殿,余光又掃一眼殿外無辜牽扯進此事,卻因著婕妤是為她發(fā)狂而不得不留下等待盤問的那人,心中微微嘆氣。 只是這位婕妤的運氣怕也到此為止了吧。好好地拉上誰做幌子不是,怎么偏就惹上這位了呢? 他暗自搖頭,也不敢妄自評議,趕忙跟上陛下離開了芙蓉殿。 …… 杜阮阮真心覺得這事對她而言是飛來橫禍。她原是興高采烈地去找芙蕖,碰上安婕妤順便請個安,請安后等對方離開便能回去開開心心吃點心—— 可她著實沒想到對方?jīng)]有半點預(yù)兆半點由頭,無緣無故就要上來手撕了她呀! 撕她也就罷了,好好地打架動手就好為什么捉人頭發(fā)!小胖平生沒炫過身材沒炫過臉,唯覺得自己這身嫩包子皮膚跟飄逸烏黑的長發(fā)是她立根之本,如今被撕得頭皮至今隱隱作痛,后頸猶有抓痕,皇上經(jīng)過時她都沒敢抬頭! 怕丑啊嚶嚶! 哭喪著臉的小胖完全不知陛下純憑她一個烏黑的后腦勺便已腦補出一系列悲情內(nèi)心戲,前番暗中設(shè)了許久的伏筆也不要了,只想連根拔起為她出氣。陛下走后,她在外頭等了沒多久便有人帶她去問話。 安婕妤這出鬧得大,畢竟是瞧見她跪在那里才發(fā)的瘋。雖然小胖覺著自己很無辜,可敵不過宮中有許多想拿著這事作伐的人。故而她從頭發(fā)絲到腳底心從荷包到油紙袋,全數(shù)被人仔細檢驗了一番。若不是前頭有人悄悄過來交代一聲“這個宮女得罪不起”,約莫她得在這兒搓個澡才能回去了。 查完后東西自然留下了,還得等剛喝完安神湯睡下的安婕妤醒來看看是哪個讓她這般激動。杜阮阮趁機檢查傷口。她反應(yīng)不及時,后脖子被安婕妤抓了一記,連著那塊的頭發(fā)也撕擼下來一些。所幸不是很多,也沒傷著頭皮,只是一摸就覺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