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兩不相欠
楊柳菁聽幻璃說得真切,把眸光一冷,伸出手便要去接荊條。柳觀主見她伸出手來,忙喊:“楊柳,你打幾下意思一下就行了。” 幻璃聽了把手又舉高了幾分,道:“姑娘只管狠狠打,縱是打死在下,在下亦絕無怨言!” “好!”她應(yīng)了一聲,邁前一步,右手緊緊握住荊條,照著幻璃的背就咬牙抽了起來。當(dāng)那絕美的軀體上布上細(xì)密深紅的鞭痕時(shí),人人面露不忍神色,崔玉兒卻只冷著眼看,暗道活該。再往后,那鞭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幻璃那光滑絕美的背脊上全是密密麻麻赤紅一片,已無一塊好rou,崔玉兒也別過了臉去,柳觀主捂著臉,想勸,卻怕越勸這位會抽的越狠。 這是有多大仇啊?!柳觀主在心里暗嘆,不可得罪女人,一定不可得罪女人! 那年輕的天師們終扔了劍,齊刷刷跪了一地,道:“玉璃仙師在上,弟子懇請仙師,免了幻璃神君的責(zé)罰吧!” 覆天卷地的一抹魅惑深紫落入院中,掃了這院中情形一眼,一把抓向她的手腕子,低聲道:“你這是瘋魔了么?”一把抓空,又一鞭子狠狠抽在幻璃肩上,隨即她將手腕高高舉起,指尖一抖,那即將抽到幻璃背脊的荊條化為一串紅蓮瞬間沒了影蹤。 她俯身,捏著幻璃的下巴,與他四目相對,幻璃看著她,清亮的眸光中寫滿心事,她冷然道:“你記住,從今往后,你幻璃都不再欠我楊柳菁分毫,自此起你我一別兩寬,各不相干。”說完她松開手,對紫凝道:“你送他回房。”然后頭也不回的邁進(jìn)內(nèi)室去了。 她在茶室盤膝坐了許久。左膝支肘,怔愣的看著自己的右手,右手之中,沁出了點(diǎn)點(diǎn)血珠,那是荊條上細(xì)密的尖刺所刺傷的,好疼,真的好疼,一直疼到心底。 他有萬余載修為,尋常兵刃難近他身。他有天師神甲護(hù)體,萬寶難傷。可他,奉上了這根荊條。一定很疼吧。是疼啊,是如血rou活生生剝離般的疼呵。從此,你幻璃不再欠我楊柳菁分毫。從此,你我一別兩寬,各不相干。你要我放手,我便放手。你不要虧欠,我便不許你虧欠。 自此,兩不相欠,各不相干。 她抬首,將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生生忍了回去。情情愛愛最是惱人,玉皇說的對,情愛當(dāng)真是無用的東西,我還有徒弟要去救呢。抹一把眼淚,卻有更多的眼淚落下。后來索性不抹了,一揚(yáng)手砸了茶室里所有的茶具,而后坐在塌上發(fā)呆。還是,先等等吧,等等紫凝吧。 天色已晚,瑩瑩白雪映照著檐下的風(fēng)燈,院子里依然是一片雪白。雪地上還有著斑斑血跡,楊柳菁裹著斗蓬站在這血跡邊上,怔愣了半晌。抬腳走向紫凝的房間,紫凝不在。 起初她只是略略的心慌,卻知無論如何不能去看他。而現(xiàn)在,她站在紫凝的房門口,看著對面房間里透出的微黃燈光。想著:就悄悄的去看上一眼。就一眼,確定他無礙,我便離去。 房門是虛掩著的,她輕輕推開,無聲邁入,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她忙悄然掩上。邁過前廳,轉(zhuǎn)過屏風(fēng),傷痕累累的背脊觸目驚心。空氣中是淡淡的中草藥味道,他的背上卻沒有任何治療過的痕跡,紫凝抱著自己的尾巴盤睡在他身旁。抬腳,腳下微痛,被什么狠狠硌了一下,她低頭,地上是碎裂的瓷片,藥草灑了一地。 他,不想治療。 一路慢慢走過去,深怕驚醒了他,碎裂的瓷片將腳底硌的生疼。她無聲踩碎,他心里,怕是比這背上的傷更疼吧。當(dāng)初真不該拿那兩句話來懟他。 將紫凝抱到一旁,輕輕在床沿坐下,就這么癡癡的看著他。他心中的那份疼痛,不比自己輕吧。幻璃若有所覺,抬頭看她。她低嘆起身,輕聲說:“讓紫凝給你治傷吧。”身形一滯,一雙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肘彎,一把扯入懷中,冰寒依然。 “為什么你們是兩個(gè)人?”他喃喃的看著她說。他只有一顆心,他只想一心一意愛玉璃。為什么,你們是兩個(gè)人?為什么一定要讓我把心分成兩半?我很想將你自心里摘出去,可好疼,真的好疼。 “幻璃,這不是我和玉璃的錯(cuò)。”看著他眼中的痛苦與狂熱,她說,“更不是你的錯(cuò)。你可以一生都把我放在你這里。”她溫?zé)岬闹讣庵钢男目冢崧曊f,“愛,是擁有,而不是占有。你擁有過我對你全心全意的愛,我也擁有過你的真心。這便很好。你記得我的美好,我記得你的溫暖,這樣就很好。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而后,你我可以用這內(nèi)心的美好與溫暖去愛值得你愛的人。你有玉璃,而我,終會有屬于我的愛情。我們?nèi)四壳暗募m葛并非是我們的錯(cuò)誤,亦非丑惡,你無須自責(zé)。雖然放掉想要得到的人過程很辛苦,但這是成長必須經(jīng)歷的痛苦。人生的聚散無常,就如花開花謝,實(shí)屬尋常事。” 她溫暖的笑著,將手指指在自己心口:“我這里,亦永遠(yuǎn)有你,有你的溫暖笑顏。幻璃,放過自己吧。我理解你想要全心全意只愛一個(gè)人的心,但你對自己太過苛刻了。”說完她自他懷中起身。將溫暖的手指自他背上的傷痕撫過,淡淡的紅色光華在她指尖凝結(jié),手指撫過,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全都消失了。 幻璃只覺得一片酥麻,而后痛楚全消。楊柳菁“咦”了一聲,看著自己的手指怔愣發(fā)呆:我方才,做了什么? *** 冥界地獄第九層。無邊火海之下,在那不可探底的地方,層層堆疊的金繭之間,有一個(gè)紅色的繭。這繭突然暴動(dòng)起來,攪動(dòng)得火海顫動(dòng),攪起巨浪,灼向封鎖它的大陣。 沉睡的一片混沌中傳來一聲暴喝:“休想逃走!”金色的絲線牢牢裹縛在紅色的繭上,繭中紅光一閃,便又安靜了。老魔圍著它暴走,嘴里只反復(fù)念叨著:“我的!我的!” 九重天,凌霄殿,地獄第九層的動(dòng)靜迅速被上報(bào)到玉皇處。玉皇捻著腰間玉蕭的指節(jié)泛白:玉璃,若她當(dāng)真覺醒滅世,你當(dāng)如何? *** 楊柳菁坐在祖師堂前廳,在坐的除紫凝、幻璃,還有柳觀主崔玉兒等。廳中站著個(gè)鼻青臉腫的,正是被昨天剛被崔玉兒揍過的少年劍。經(jīng)過昨晚的坦露心聲,幻璃的心結(jié)終于解開。他試著坦然去面對楊柳菁。畢竟玉璃說過,他們?nèi)齻€(gè)終其一生,都要長伴在彼此左右。 這個(gè)少年劍晚上出去巡夜的時(shí)候被魔化的狼妖傷了右臂,骨rou分離露出陰慘慘的白骨。雖封xue止了血和疼,但看得人牙疼的慌。他一臉警惕的看著楊柳菁道:“你這魔女當(dāng)真要給我療傷?” 楊柳菁挑了下眉頭笑著道:“我也不確定,權(quán)當(dāng)做個(gè)試驗(yàn)唄。我若把你治死了,那我便是功德圓滿的女魔,我若把你治好了,嗯,看來我這魔還不是無可救藥,對吧?” 少年劍見她說話語調(diào)婉轉(zhuǎn)好聽,擔(dān)心她用惑心之術(shù),自做多情的道:“兀那魔女,休得勾引本少!”楊柳菁聽了勾勒精致的眉眼分別掃了幻璃和紫凝一眼,幻璃與紫凝相視一笑,那意思不言自明:現(xiàn)放著這兩個(gè)妖間絕色我不勾搭我去勾搭你?姑奶奶又不瞎。 崔玉兒聽他渾說上前一腳踢在他腿彎,那少年劍咚的一下跪倒在地,楊柳菁抬手,指間極淡的紅自那傷口上撫過,她沒有用真力,也沒有用靈力,只是輕輕撫過,用著十二萬分溫柔的心意撫過。傷口以rou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愈合了。 崔玉兒奇問:“師叔,你當(dāng)真沒有用法力?”楊柳菁看著自己的右手,她當(dāng)真沒有用任何法力呵!幻璃看著眼前這一幕,腦海里有著什么呼之欲出,卻一閃而過,無從著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