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只是給大家看了一眼，就立刻放下了袖子，哆哆嗦嗦地把衣服穿上了，他當然不會傻到告訴別人這是他在征伐魔獸時受的傷，而是隨便編了個借口：“我以前在落葉領時被抓到領主莊園里擠牛奶，手臂上的傷口不小心碰到了患麻豆的牛流出的膿毒，結果形成了這個瘢痕。后來，莊園里流行麻豆病毒，我安然無恙。我想，二者或許有關系。”

    “我看過精靈王國的歷史，幾乎每個王國歷史上都發生過麻豆疫情，死亡者不計其數，活著的也在臉上留下永恒的瘡疤。”葉蘇說，“如果沒人愿意做實驗的話，我會努力說服我的妻子同意讓玫黎……”

    這時，艾莓打斷了國王的話，“萬分抱歉，國王陛下，可以在我身上做實驗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一旦研制成功，我希望能夠把它帶回南境。”

    葉蘇說：“成交！試驗成功后，請你先為我的家人和國王事務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接種牛痘。我希望借此機會，實現牛痘種植全覆蓋，徹底在玫洛薇消除麻豆疫情。到時，我也會邀請四大精靈王國派醫生火來接受培訓。你還滿意吧？”

    艾莓欣喜若狂地點了點頭。

    葉蘇又說：“南境的麻醉法已經在玫洛薇普及了，但是大型外科手術依然是禁區。原因就是缺乏可靠的抗生素，青霉素就是一種抗生素。在它問世之前，我們要向民眾做好科普工作，包括水應該燒開了喝；應該隨天氣加減衣服，不能著涼；飯前便后要用肥皂洗手；不吃生冷的東西；拒絕吃野味等等。”

    “這些聽起來都是小事，但事關公民的健康，那就不是小事。你們匯總一下常見的保健常識，盡快交給我審閱后下發。我馬上就要成立衛生部，希望你們中有誰能成為我的衛生部大臣。”葉蘇站了起來，拿起了自己的圍巾，笑著說，“希望盡快聽到你們的好消息。”

    走到教學樓外，外面下著傾盆大雨。看到過來迎接他們的黑色馬車，葉蘇似乎完全忘記了艾米麗婭的存在，自言自語地說：“要是我是個理科生就好了，把內燃機制造出來，我就可以自己開車了。”

    想了想，他又搖了搖頭，趕緊對自己說：“我千萬不能迷信個人的力量，個人再強，能做的終究有限。我千萬不能變成剛愎自用的君主。我所要做的就是創造一個寬松的環境，培育充滿開拓精神的國民。”

    說完，他打開了車門，坐上了馬車。突然，另一側的們打開了，艾米麗婭收起傘鉆進了馬車，摸摸葉蘇的額頭說：“親愛的，你今天怎么感覺有些不對勁……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嗎？你是怎么知道這么多東西的？”

    葉蘇沒有回答艾米麗婭的問題，他突然說：“對了，首席大臣，你回頭和師生們說一下，千萬不能說青霉素和種牛痘是我的主意，就說是玫瑰領的科學家在長期研究中偶然發現的好了。”

    艾米麗婭已經完全跟不上葉蘇的思路了。她說：“國王陛下，這是為什么？你為什么總是隱藏自己的能力呢？如果不是因為艾琪璐這個丫頭，你在霜月狩獵中所做的是根本無人知曉。雪月狩獵是你拯救了精靈世界，你卻授意夕子在漫畫中把全部功勞歸于靈術師和人類戰士。如果你說的青霉素和牛痘是真的……”

    葉蘇看著艾米麗婭月光一般金色的眼睛，冷靜地說：“艾米麗婭，青霉素這種東西如果發明出來，很多不治之癥都能手到擒來。牛痘種植可以徹底消滅麻豆病。如果別人知道是我提出的，我會比神靈還偉大。”

    艾米麗婭想了一會兒，就說：“你說的對，準確地說，神靈都沒有你偉大。這有什么不好嗎？”

    葉蘇認真地說：“首席大臣，我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原諒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普通人發明和發現的，和神靈無關。人類和精靈的偉大之處，還遠遠沒有被發掘出來。”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玫洛薇的人類和精靈實在是太少了。如果精靈大陸和新大陸能親如一家，人員、知識、技術和信息可以自由流動，我相信，不出五十年，世界會完全不同，你也一定會為我驕傲。”

    艾米麗婭的紅唇吻了上來，吻畢，她輕輕地在葉蘇耳邊說：“親愛的，從你成為實習領主后，我一直在為你驕傲，慶幸自己當時出面收留了你們。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再陪你五十年，可到了那時，我已經成了老太婆了。你卻還是現在的樣子。”

    葉蘇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時間凍結之術應該有解除的辦法，不過在那之前，必須找到能夠治愈我發動禁忌靈術給身體所帶來的傷害。我相信，隨著醫學的進步，會有辦法的。”

    回到王宮后，艾薇兒、紅玫、和寶寶都在睡午覺。葉蘇在馬車上打了會兒盹，沒有一絲倦意，他看著窗外青蔥的樹木和青色的大雨，想了想，就拿起雨傘，走向了艾米麗婭女神殿。

    * * *

    今天是周末，雖然是大雨天，教堂里的人卻不少。葉蘇挑了最后排的一個座位，聽艾思佳神官在那講授宗教課程：“對艾米麗婭女神最高的敬意，就是秉持女神的仁愛、憐憫、勇敢和犧牲等精神，為國家、社會和社區盡自己的一份力。”

    “空談教義，言行不一，都是對女神教的褻瀆。與很多人所想的不同，生前犯下的錯誤，只能在生前悔過彌補。女神無意在惡人死后替他們洗白罪行，女神的輝光，只會照亮那些善良或者棄惡從善的人，將他們從迷惘中拉出來。”

    葉蘇聽得正入神，突然旁邊有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扭頭一看，原來是教宗。伊莉雅不由分說將他悄悄地拉進了一旁的房間，來到了二樓的圖書室，給他倒了一杯水，“國王陛下，你怎么有時間跑過來聽宗教課？”

    葉蘇接過水，看著圖書室里發黃發舊的宗教典籍，推開了門，走到了陽臺上，看著大雨籠罩下的玫瑰灣，有些遲疑地說：“伊莉雅，你知道我其實已經死了嗎？是鳳緋用了時空靈術，將我的時間定格在死前一分鐘，我才一直活了下來。”

    伊莉雅大步走上前來，看著葉蘇，關切地說：“葉蘇，你沒事吧？你好久沒直接叫我名字了，難道說的是真的……艾薇兒她們都知道嗎？我很難受，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說著說著，伊莉雅清麗的面龐上掛滿了淚水，黑底粉邊的教宗服在風里微微飄動著，勾勒出她小巧而美麗的身形。

    葉蘇搖了搖頭，“我不是害怕死。因為我的時間被凍結住了，生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真正讓我害怕的是永生，今天艾米麗婭和我說起了這件事，讓我有些心神不寧。我不想家人都不在了，自己卻一直孤零零地活在那里。這件事，只有艾米麗婭和你知道。”

    伊莉雅走到葉蘇身邊，和他一起看著玫瑰灣，看著眼前這個生機勃勃的王國，她輕聲說：“沒有你，精靈世界早就毀滅了——這個世界太依賴你了，你若垮了，玫洛薇和精靈大陸可能轉眼崩塌。所以，振作起來好嗎？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辦法。”

    葉蘇點了點頭，他吹著涼涼的風，看著煙雨朦朧的玫瑰領，隨口問道：“您這次南方之行還順利吧？”

    伊莉雅點了點頭，“還蠻順利的。各省的教會基本都建立起來了，負責發動信徒力量，推動文化、教育、衛生和各種慈善事業。有了你幫忙設立的教會基金會，我們能做的事情真是多得干不完。”

    葉蘇笑著說：“嘿嘿，把你從精靈大陸請過來，肯定要費盡心思討好你，總不能讓你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精靈大陸好。你要是跑了，我對精靈國民可就不好交代了。”

    伊莉雅看著葉蘇的臉，臉上慢慢漾出了笑意，“我不會跑的。或許有一天，我會回精靈大陸看看故友，但是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回到玫洛薇。看見你還能笑出來，我就放心了。”

    “而且，我來玫洛薇快半年了，對這里十分熟悉。那些精靈國民本來就不是因為我才來到玫洛薇的，也不會因為我的離開拋棄玫洛薇。大家最信任的，還是他們的國王陛下。”

    葉蘇搖了搖頭，“教宗，您先別急著回去，再等一段時間吧。你為玫洛薇做了這么多事情，我也不能讓你空著手回去。我要讓精靈世界的人知道，他們的主教不是精靈大陸的叛徒，而是真正悲天憫人的宗教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