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微愣：離開凡界？

    倏然扭身，小九兩步并成一步，又蹦跶回鳳雋跟前，有些興奮又有些驚喜道：“那你是要上仙界，還是下地府？”

    鳳雋只回答愿意回答的問題，眉眼平和道：“去仙魔界。”

    凡界既有修仙者，便有修魔者，修仙者升仙，修魔者成魔，是以凡界的上層界位，統稱為仙魔界，了解這些常識的小九，眼眸立時放光，喜道：“那你捎我一程，我也要回仙界。”小九只知曉由空間通道，可以偷渡回仙界，卻不知如何開辟通道，龍西越沒給她講過，她也沒在《仙界全書》上查到。

    鳳雋沉吟不語。

    見狀，小九忙給自己貼金裝潢：“知道這截乾坤鞭是怎么來的么？不是隨手撿的，也不是地攤上淘的，是我舍棄了一大堆寶貝葫蘆換的，我剛才問你的兩個問題，你只回答了一個，現在，我要換成，你捎我一程回仙界。”恐鳳雋依舊不應，小九又威脅著補了一句：“你要是不答應，我以后若是再遇到你的乾坤鞭，你就別妄想我會給你了！大不了，我再等五百年，反正我爹娘也會來接我！”

    “我答應。”鳳雋平聲應了，接著便道：“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

    修仙者的重要家當，基本都是隨身攜帶，若是出趟遠門，基本沒有收拾行裝這一項，但是，小九還有未盡之事：“現在不能走，我的靈獸已渡過仙劫，如今正在西荒，我得先給他解了靈獸契約，讓他能飛升仙界。”

    鳳雋神色凝和，又道：“三個月之后，你來東剎海邊。”

    “好。”想了一想，小九擔心鳳雋誑她，便賭咒道：“你若是騙我，就是老公雞。”見鳳雋淡漠如煙的目光冷冷掃來，脖子一涼的小九，忙又道：“我若是失約，我就是毛毛蟲。”

    鳳雋身姿悠轉，頗有流風回雪之態，一步一遠，不過兩、三步的功夫，身影已然消失無蹤。

    回到溪水之岸時，周季本一伸手，十來條金燦燦的烤魚，便映入小九的眼簾，香味撲鼻，小九伸手接了，垂眉略想，在知曉可以提前回仙界時，她并未生出任何留戀之感，也就是說，周季本執著不移地尋她，她是心中感動，卻沒有感動到情根滋生，或許曾經有過一瞬間的心悸，可是，悸感已被她理智的掐滅。

    落花簌簌中，小九開口：“我要回仙界了，待給虎二華解了靈獸契約，就離開。”

    將新烤好的魚給了小九之后，周季本便托腮靜坐，聽了小九之語，眸中閃過幾絲苦澀傷懷，卻輕聲笑語：“曉玖果然說話算話。”

    小九目露疑惑，不解何意。

    “你說，你不會再不告而別，的確是說話算話。”周季本悵然的目光望向遠方，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小九：“這一別，不知又要過多少年了……”

    沒有情意綿綿，卻有愧疚不忍，小九靜靜道：“得道成仙后，會有歲月無限，若是有緣，自會再見……噢，對了，仙界龍族的聚居地在魁元群島，你不要去那里找我。”

    “我閱過一些典籍，說魁元群島四周環布夷水，夷水之上不能飛，夷水之下不能游，若渡夷水，只能行船，是也不是？”周季本笑著問道。

    小九慢慢啃著烤魚，道：“一般來講是這樣，不過，若是修到了玄仙之境，想飛就飛，想游就游。”

    周季本瞅著小九，接著閑聊：“我聽你的靈獸說，你爹極是厲害，他有多高的修為？”

    小九眨巴眨巴眼睛，也不隱瞞：“一萬年前，是五級玄仙，現在，我也不知。”

    周季本笑了一笑，不再多問，只道：“那……仙界再見。”

    第50章 返仙路06

    給虎二華解了靈獸契約，目送他霞光飛升、再辭別周季本之后，小九便一路東行飛至東剎海。

    一望無際的碧藍蒼穹之下，伴隨著濤聲滾滾，層層海浪溫柔的一起一伏，小九沿著海邊飛了許久，才尋到鳳雋石青色的身影，他正坐在海浪之上，遺世獨立的撫琴。

    浪潮陣陣涌迭，人物卻幽靜安詳，一動一靜的奇異搭襯，仿若一幅亙古悠遠的古老畫卷。

    小九縱身飄落在海浪之上，本想和鳳雋招呼一聲，轉念一想，現在是自己有事相求，態度要好一些，于是，便耐著性子等起來，等他自己撫琴至終，哪知等啊等，直等的日落月升，月隱又日現，鳳雋還在指不離弦的撫琴，無聊托腮的小九，終于忍不住開口：“風半師，您老能不能換個曲子彈啊。”

    ——再縹緲清韻的曲子，若是一直單曲循環，也會聽膩的好不好。

    鳳雋撥弦而發的琴音，依舊不滯不緩，小九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她又被忽略成了一團空氣。

    五日之后，自找樂趣解悶的小九，正用靈力逗海里的魚玩兒，一連響了數天的琴音終于散了，收回指尖靈力，小九踏著起伏的海浪，身形穩穩地挪到鳳雋跟前，皮笑rou不笑地問道：“您老這是陶冶完情cao了？不用再多陶兩天？”

    指尖彈出一粒火星，音質悠揚的古琴，瞬間被烈火焚碎成灰，鳳雋長身而起，神色淡漠：“三月之期已到，走吧。”

    “好好的古琴，干嘛給燒了呀，什么怪癖……”小九好奇的咕噥兩聲，見鳳雋已踏浪走遠，忙飛身跟上。

    一路無話。

    鳳雋是壓根懶得開口說話，其實挺話嘮的小九，也只能不自討沒趣，如此耳根清凈地行了半個月之后，小九跟著鳳雋到了一處海上荒島，島嶼很大，卻連一個人影也無，皆因此島靈氣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計，小九背著胳膊轉了兩圈，然后問鳳雋：“接下來呢。”

    未搭理小九的問話，鳳雋只抬起了雙手，開始一陣眼花繚亂的掐訣，然后雙掌交疊推出，掌心有磅礴的靈力噴吐，浩浩蕩蕩直沖天際，漸漸的，空中出現了一個高速盤旋的黑色漩渦，小九心中臥躁，難道所謂的開辟空間通道，就是把天捅出個黑窟窿！

    打開凡間界位的鳳雋，聲音平靜道：“小金龍，你先進去。”

    小九立身不動，瞪眼道：“你怎么不先進去？”

    鳳雋維持著噴吐靈力的手勢，眉眼凝淡：“本王進去之后，通道入口即刻就會關閉……三息之后，你若是不進去，本王就先行一步。”

    小九心念電轉間，瞬時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并非飛進黑色的漩渦，而是附貼在了鳳雋的衣領，嗓音甜美的細嫩：“要進一起進，萬一你誑我呢。”

    鳳雋眼睫低垂，微皺眉峰地瞅著衣領上的小小金龍。

    小九用爪子死死揪著鳳雋的衣領，唇邊龍須搖蕩擺動：“我還是小孩子，你稍微有點尊老愛幼的精神，好不好呀。”

    鳳雋抬起眼睫，身形一動，已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飛身進了黑色漩渦，而后，天空依舊一片碧色如洗。

    黑暗，遍眼及處，皆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感覺背負了一座大山的小九，癱坐在黑糊糊的地面上，有點力軟筋麻，扭臉看著長身而立的鳳雋，見他神色輕松，略有些氣喘地問道：“這就是空間通道？界壓這么重啊。”壓根是不能飛行的節奏啊。

    鳳雋開始邁步前行，淡淡道：“走了。”

    小九騰飛不起身形，只能借助原形的四肢爬行前進，余光掃見鳳雋步伐悠然自如，不知怎的，心頭忽然就生出一種鳳雋在遛龍散步的惡寒感，小九哼哧哼哧地往前走，沒過多久，就精疲力竭了，強提了一把精力，小九繼續艱難地往前蹭著，順帶問鳳雋：“要走多久，才能離開這里？”

    “上下界位之間，皆由虛空相連，凡人飛升，因有天地規則的接引仙光攜護，在虛空之中昏迷個三日，便能飛抵至仙界的飛升池。”鳳雋不緊不慢地走著，口內緩緩道：“似你這般速度，只怕走上一萬年，也出不了虛空。”

    一聽這話，小九頓時有種吐血的沖動，憤怒地一拍爪子：“竟要這么久？你怎么不早說！”她想搭的可是順風車，不是吊尾車。

    鳳雋事不關己的從容淡定：“你不曾問過本王這個問題。”

    小九心中只能臥躁：“那你能再把我送回凡界么？”一萬年也不一定能爬出虛空，她還是等她粑粑麻麻靠譜些。

    鳳雋最擅長言簡意賅，委婉完全欠奉：“不能。”

    小九氣呼呼地反問：“為什么不能？！”

    鳳雋腳步不停，從容淡然的不像話：“我只答應，捎你一程回仙界，并沒有應承，你半道反悔了，再送你回凡界。”

    好個說一就是一，小九再度有了想吐血的沖動，扭回頭去，只見身后一片茫茫暗色，方位實在難辨，若她單獨往回折返，說不準要迷失在虛空里……呃，果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小九只能邁著沉重的爪子，繼續努力地一步一步往前爬，好歹鳳雋一直在前頭當指明燈，沒有直接甩了她落跑。

    一年，兩年，三年……

    在虛空一連爬了三年馬拉松，小九腦袋都有些麻木恍惚了，卻還是跟著前方不遠處的石青色身影，一爪一爪地往前挪，在未央境的雷域，小九‘雷煉’了八千年，都一點一點堅持著熬過來了，這一回，她權當是在磨練‘重威’了，可惜的是，中途完全沒有停下喘息的時間。

    因為，鳳雋一直不停地在往前走。

    明知她行在虛空，身體不堪重負，鳳雋卻不曾有過片刻的駐足停步，給她些許的緩氣之機，當真是心性涼薄，不過，鳳雋既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娘，確實沒有照顧厚待她的必要，小九唏噓一口氣，而后抬起一只爪子，在自個的龍腦袋上狠揍幾下，強打著精神頭兒，繼續著遙遙無期的爬行之旅。

    一百五十年后。

    小九挪著沉重無比的四肢，到了不知何時已駐足的鳳雋腳邊，聲音低低的頹然：“怎么不走了？”

    鳳雋凝視著茫茫遠方，出聲答道：“有麻煩了。”

    小九順著鳳雋的目光望向遠處，依舊是一片靜謐黯淡的墨夜，不由奇道：“什么麻煩？”

    鳳雋聲音淡淡：“有可能隕落在虛空的麻煩。”

    隕落？小九頓時一驚，又再次向遠方望去，只見方才還漆黑如夜的前方，竟冒出了些許點點白光，小九凝神細瞧的功夫，原本還只是點點碎碎的白光，已驟然間變成密密麻麻的一大團，同時，有透骨的陰寒之氣襲來，小九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駭了一大跳：“那是什么？”

    鳳雋在原地盤膝坐下，眸光冷淡地拎起小九，將她打成團放到腿上，背后金光一閃，竟是現出了一對華美明麗的金翅，金翅向前張開，將小九的龍身密密裹住，又低垂了額頭，輕輕抵住小九的龍腦袋。

    小九幾乎已經驚呆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做什么？”

    “那是虛空內的噬神雪，但凡遇到，九死一生。”鳳雋的聲音清晰而冷淡：“有噬神風吹動，噬神雪即刻就到，小金龍，你若不想死，就不要抵抗我的元神入體。”

    第51章 返仙路07

    一大團清濁濛濛的霧光，從鳳雋眉心縷縷溢出，再緩緩沉入小九的眉心。

    元神所在之地稱為識海，識海乃是修士十分隱秘的地方，打個比方，如果rou身是遮體的衣服，那么識海便是光裸的軀體，而位于識海深處的元神，則更是隱秘之處的禁地，是以，當鳳雋的元神剛滲入小九的識海，小九便打了個大大的冷激靈，下意識地就想抵擋反抗，那一瞬之間，心底忽響起鳳雋冷濯清漠的傳音：“不要抵抗。”

    不想死，就不要抵抗……

    小九尚記得鳳雋剛說過的話，便強忍著驅趕鳳雋元神滾出去的念頭，讓那團清濁濛濛的霧光，在自己的識海里暢通游走，然后尋到自己明亮清透的元神之光，接著，濛濛的霧光忽然舒卷著散開，將小九的元神團團包裹起來，不留一絲縫隙。

    元神相觸，猶如靈魂相接，小九對突如而來的超級親密之狀，抖的連傳音都是結結巴巴：“你……你的……元神，要在……我的識海……待多久？”

    “待到噬神風和噬神雪散了。”相較于小九快抖成篩子的傳音，鳳雋依然十分平靜，仿佛知道小九有許多疑問，鳳雋再神智清醒地傳音道：“風雪已來，莫再傳音。”

    小九的元神被鳳雋的元神裹的密不透隙，神識自然不能再延伸外放，不能用神識，可小九還有眼睛。

    不知何時，鳳雋已開啟金黃色的護體神光，那一圈神光輝煌絢麗，烈火般沸騰灼熱，而在神光之外，遠遠飄來的漫天風雪，已是茫茫大作，原本黑暗墨沉的虛空，已被晶亮的雪光，映的恍若白晝。

    風雪過境，小九卻似一只被悉心呵護的幼雛，沐身在鳳雋溫暖輕柔的羽翅之下。

    然而，溫暖只有片刻，不多時，竟有透骨的陰寒之氣滲了進來。

    小九頓時心中驚駭不已，這噬神風和噬神雪到底是什么東西，竟有如此威力，居然連護體神光都能漫散進來，等等，噬神，噬……神，莫非這風雪會噬毀元神？小九睜著燦燦金眸，瞪著靜靜閉目的鳳雋，若是這風雪真的噬毀元神，鳳雋卻將自己的元神……裹在了她的元神之外。

    這是在保護她么？

    又過稍傾，小九只覺骨寒之氣愈重，一直被溫暖裹護的元神，也逐漸感受到冰封之意，有難忍的奇痛冷凍至靈魂深處，瀕死的預感油然而生，小九不再顧忌鳳雋的囑咐，傳音給他：“你快將元神收回去吧。”

    鳳雋瞌眸不睜，也沒有傳音回答。

    小九只覺蔓溢進識海的冰意和痛意，愈來愈濃重，冷疼得元神不住的哆嗦打顫，且元神在不斷地變小，光芒也在逐漸黯淡，整個過程極為痛苦難熬，終于，意識開始朦朧渙散。

    虛空中的風和雪，來的快，散的也快。

    風雪過境后，鳳雋緩緩睜開眼睛，因元神大耗，法力大損，眸光已是枯零失彩，感知到已昏迷過去的小金龍，還有零星一點的生機時，靜默了好一會兒，才伸出右手食指，慢慢按向眉心，輕拉出了一條細細的濛濛霧光，然后再接入小金龍的額心，滲入茫茫識海，尋到小金龍最后一小星點的本命元神。

    原本明亮清透的元神之光，現在卻似燃盡的火光，已在最后的黯淡寂滅。

    細絲一般的濛濛霧光，將只剩灰燼之光的小小元神，一縷一縷的纏繞裹住，然后，有清濁不分的濛濛光暈，一小團一小團的亮起，接著，兩個元神開始互相糾纏交融，再分不清彼此。

    小九在一種難以言說的美妙感覺中，復蘇了一星點迷糊的神智，顫顫微微地掀開眼簾，映入眼睛的是一張模糊的睡顏，小九正想集中精力看清這是誰，神思卻在一瞬間被引走，有酥酥麻麻的強烈異樣感，在識海深處熱情蕩漾，不由內視識海，一看之下，小九原本還迷迷糊糊的神智，立時清醒了一大半。

    她就算再傻，也能看出來，她的識海深處，正有兩個不同的元神，不分彼此的纏著繞著，扭成了一團細細密密的小麻花。

    光澤較為明亮的元神，自然是她的，另一個卻是霧光濛濛，正是……鳳雋的。

    元神糾纏成這種狀態，這不是傳說中的神交么！小九已不知該惱，還是該羞，只本能的要從糾纏中撤身出來，哪知元神猶如被綁縛在了鳳雋的元神，既撤不出，也扯不離。

    小九顧不上復雜不已的心情，忙傳音給鳳雋：“鳳雋？老鳳凰？鳳老頭？醒著沒，能不能給個回話呀——”

    識海內的兩個元神，還在渾然自如地扭麻花，霧濛濛的光暈時不時亮起，完全叫不醒鳳雋的小九，幾乎要崩潰到傻眼，她的元神難道要這樣一直神交下去？

    第52章 返仙路08